“平身。”晏玄钰一边说一边走向主位。
三位妃子这才起身抬头。
晏玄钰的目光落在她们三个身上时, 有那么一瞬间门失语了——
三位妃子都穿的要多素净有多素净,尤其是中间门那位更是未施粉黛,一头乌发只用一支玉簪盘起, 一双眼耷拉着, 看着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让晏玄钰想起了清汤挂面。
说她们殿前失仪倒也不算,因为她们虽穿的颜色素净, 但都是符合她们品级的绸缎,挑不出错来。
晏玄钰心里疑惑, 难道大周也有了“要想俏一身孝”的时尚?或者是不知道谁传出他喜欢素雅风的?三位妃子想要投其所好引起他的注意?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 也根本没往这三位妃子是想逃避侍寝的地方想过。
晏玄钰暗暗打量三人, 中间门那位的姿容是最突出的,但穿着也是最素雅的,想必就是张淑妃了。
三位妃子依次坐下后皆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门碧波亭里只剩沉默。
晏玄钰心道这也实属正常,之前原主似乎忘记府里有这三人一样,数年来未曾召见过, 原主登基后将后宫塞满了美人,他的记忆中甚至已经没有这三位陪他从皇子府到皇宫的侧妃,晏玄钰从原主记忆里连三人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
那么在原主那一世, 这三人的结局如何呢?突厥攻入京城时皇宫乱作一团,原主从京城仓皇出逃的时候只带了两三个没有封号的美人。
三位妃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晏玄钰心里叹了口气, 对眼前三人更是同情,他给不了什么恩宠, 但是至少也不愿看她们这样一日日枯老于宫中。
现在的娱乐项目少之又少,宫中除了圣寿节、新年等一些重大节日会请宫廷戏班子唱上几天戏以外基本上就没什么了,而且宫廷戏班子多少年以来也都是那些,没有改进也没有变化, 每年命妇们进宫后先由太后、再由宫里位份最高妃子点上几出戏,敲敲打打唱上一天,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不少人在中途都会找身子不适的借口离开。
晏玄钰看了看三人,开口问道:“入宫以来可有住不惯的地方?”
“回皇上,并未。”张淑妃回道。
晏玄钰看到回话的是坐得离他最近的一位妃子,他颔首:“若有什么,就让宫人来告知李忠贤。”
“是。”三人齐齐应道。
晏玄钰抬起玉箸象征性地夹了一下菜,这就是家宴开始了。
故意坐在离晏玄钰最远的王良妃心想,能有什么过不惯的?她知自己虚荣,喜爱华服美衣,只要有人奉承她,去哪都有身边一群宫人跟着,出行都是大排场,她便没所求了。
王良妃看了一眼主位上那人,要是您别叫我们过来那就更舒服了。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看去,发现是皇上正看着她,对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王良妃心头一惊。
晏玄钰对着王良妃说:“朕听说你家乡在南方,特在家宴里多添了几道南方菜,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说完还让李忠贤带着小太监将那几道酸甜口的菜调到王良妃面前去。
平日里喜重口不喜酸甜的王良妃:....
她从出生起便住在京城,何时成了大周南方人了?
李忠贤察觉出不对来,连忙凑到晏玄钰耳边轻声提醒道:“陛下,那位是王良妃,是京城人,张淑妃娘娘是坐您旁边这位。”
晏玄钰听了李忠贤的话后一愣,那个穿着最为素净,看着一副淡然模样的人是李忠贤口中明艳张扬的王良妃?
晏玄钰再迟钝,在李忠贤说完之后也察觉到了她们三人怕是根本就是故意这样穿,那位王良妃更是坐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真是难为她从花花绿绿里挑出一件如此素净的衣服,又从各式各样的华贵头面里挑出一根最朴素的簪子了!
她们很怕原主?
这个念头浮上来,似乎一切都解释通了。
怪不得三人几乎从来不去御花园,原来是因为御花园里有他出没.....
晏玄钰的沉默让碧波亭里更加安静,他放下了玉箸,桌上的另外三人也跟着放下了。
晏玄钰对李忠贤说:“你将宫人们都带下去。”
他不可能直接说“咱们好好谈谈,你就当我不是皇上,你们也不是妃子”,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先让李忠贤将宫人们带下去,至少让眼前的场景变成一个可以闲谈的地方。
“是。”李忠贤一甩拂尘,一个眼色过去后亭子里承天殿的太监们都微微垂头跟在李忠贤后面,在他们后面三妃宫里的人也跟着,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李忠贤带着几人在碧波亭外守着。
碧波亭里一下没了人气儿,晏玄钰瞬间门感觉到了一丝冷意,他拢了拢黑纹外袍,然后环视了一会张淑妃三人:“你们怕我?”
早在晏玄钰让李忠贤将宫人们全都带下去时三人就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王良妃惴惴地看了李贤妃一眼,后者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都说伴君如伴虎,尤其她们是在四皇子府多年前见识过四皇子行径的人,眼下的情形让三人心里多多少少紧张起来,竟然都下意识忽略了晏玄钰说的事“我”,而不是“朕”,他是想从一个平等的角度和三人好好说一会话的。
回答的仍是张淑妃:“臣妾不敢。”
“都说不敢了,那就是怕?”晏玄钰轻笑了一下,“我是做过什么让你们很怕我吗?”
三人这才发现主位上那人似乎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们没有办法突然想出来。
张淑妃也微微笑说:“陛下待我们很好。”
“哦?那王良妃怎么看上去很怕我的样子?”晏玄钰又问。
王良妃原本稍稍放松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不知道晏玄钰为何突然点到了她,她的脸色顿时煞白,和素净的衣服相衬起来。
看她们三人的模样是真的很怕他,也不知道原主之前到底做过什么事......不过总归不是好事。
晏玄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直接说好了,不然他们怕是没得谈。
“我知道我从前为四皇子时荒唐度日,在皇子府对你们也多有忽视,现在已经发觉从前那般确实不应该,我也已将其改之。”
“登基为帝后政务繁忙,更无暇顾及后宫之事,今后也多辛苦张淑妃统管后宫之事了。”晏玄钰看向身侧的张淑妃。
这一番话虽然不能让她们对他放下设防,但话里透出的信息晏玄钰想张淑妃她们应该能知晓。
王良妃看着张淑妃和李贤妃都惊讶地抬头,她心里着急但又不能在晏玄钰面前问出来,他说什么了?为什么张淑妃和李贤妃都这么惊讶?
不就是让张淑妃统管后宫之事吗?之前也是张淑妃掌风印啊.....
王良妃一惊,皇上这话是说....不往后宫纳新人?
晏玄钰轻轻颔首,肯定了她们脑中所想,“朕既然登基为帝,以后定会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前朝,若后宫人多势必会影响前朝。”
朝廷里多少官员都在等着明年大选往后宫里塞人,晏玄钰不是不知道,本来前朝事多处理起来已够晏玄钰头疼。
晏玄钰也没说自己不会踏足后宫这种话。只说近来政务繁忙,至于不人后宫这件事怎么和朝廷,怎么和天下人交代他已经有想法,但不是现在去做。
晏玄钰的一番话让张淑妃三人都有些怔愣,陛下似乎和以前真的大不一样了……
但是那件事留给她们的阴影实在太深,估计是无法忘记了。
“你们若觉得在后宫无事可做,朕也可以给你们找些事做。”
“臣妾在飞鸾殿每日过得很好,小宫女们都很是贴心,陛下不必挂怀。”王良妃最先开口。
晏玄钰点点头:“你宫里要是有缺的,便差宫女去内府取来。”
王良妃乖巧应下。
皇上说这话之前她已经这样干了,但她位分不是宫中最高,总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现如今有了陛下这句金口玉言以后就彻底不用怕了。
其余两人在一边看着王良妃卖乖,心里倒没有膈应什么,只是想这王良妃看着脑子不好使,说话还挺正中皇上下怀。
李贤妃现在看得出,陛下今天办这一场家宴,用一句不太恰当的话来说,是想和她们的距离拉近些。
或许皇上也没想怎么样,只是不希望从四皇子府出来的女眷以后拖了他的后腿?其实皇上不必担心那些,她与家中已很少往来,入宫后家里嫡母曾经求见过,但被她差宫女打发了回去。
她觉得身为家中弃女要有弃女的自觉。
想到这,李贤妃也决定说点什么表表忠心。
“陛下放心,臣妾明日开始就在偏殿供小佛堂,每日为陛下和大周抄经祈福。”李贤妃道。
晏玄钰听了这话轻咳两声:“这倒不必。”
他合理怀疑李贤妃过度解读什么了。
“陛下近日可有召太医院的人来看看?”一边的王良妃听到晏玄钰咳了两声连忙问。
碧波亭里的气氛渐渐好了起来,不再像刚开始这么拘束。
几个布菜宫女没有进来侍候着,晏玄钰看张淑妃夹了一筷子。
“臣妾已许久未吃这道松鼠桂鱼了。”张淑妃笑道。
晏玄钰道:“朕记得御膳房有一个厨子做松鼠桂鱼做的不错,也不是名贵菜,你若是喜欢就将那厨子调到紫宸殿的小厨房去。”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晏玄钰观张淑妃三人很是和谐——这种和谐不是装出来给晏玄钰看的,而是发自内心地互相没有任何敌视,虽平日里来往不是多么密切,但也没有争端。
这样就很好。
大概一个多时辰以后,晏玄钰起驾回承天殿,今日的碧波亭家宴也结束了。
总的来说,这一顿家宴算是吃的宾主尽欢。
...
带皇上仪仗走远了,座上三人也纷纷起身,外面人多眼杂,她们心照不宣地去了张淑妃的紫宸殿。
“要是真如皇上所说,那我就放心了。”挥退宫人后,王良妃整了整鬓边的发丝说。
“看来只要咱们在后宫安分待着,皇上便不会薄待了咱们。”李贤妃说。
王良妃抬起宽大的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套素雅的宫装笑道:“从来没有穿过这般素净的。”
这话让张淑妃和李贤妃二人忍俊不禁。
三人短暂地说了会话,宝翠就带着几个小宫女将紫宸殿外的宫灯点上了。
“哎呦,时辰不早了,本宫先回了。”王良妃起身,草草给张淑妃福了个身。
李贤妃也跟着行了礼,“臣妾告退。”
在外人前面她们的规矩还是做得很足的。
两人走后紫宸殿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宫灯里的烛焰在摇曳,张淑妃没立刻喊宝翠等人进来伺候,而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殿中的宫灯。
这是她罕有的时候。
张淑妃好像什么也没想,就只用眼睛跟着宫灯罩子下的烛焰不时动一下。
不会薄待了她们?
张淑妃是不在意的,在紫宸殿当主位娘娘也好,在四皇子府当个透明侧妃也罢,她都不甚在意。王良妃喜欢华服美衣,李贤妃捧一卷书就能坐上一下午,唯独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入府时她二八年华,如今已二十有四,宝翠上次给她梳头时说她发间门已有一丝白发了。
良久后,紫宸殿中传出一声微不可察地轻叹。
...
“老班主....”陈丫小小的一个,走到吉祥戏班的老班主跟前扯了扯他的袖子。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细棍棍,上面有刚绞上去的糖块。
老班主看到了也没说什么,他轻轻摸了摸陈丫的头,“我不是班主了,咱们吉祥戏班有新班主了.....”
“唔。”陈丫忙着舔糖,还没空出来嘴巴说话。
老班主观察了这买下吉祥戏班子的人几天,此人自称于玄,看着像个富家公子哥。
但他不明白如果真是一个富家公子,为什么要来收了他们吉祥戏班。
老班主当时没立刻答应,相处起来发现这来路不明的于玄看起来是不坏的才答应了——现在这年份戏班子越来越难做,他已经养不起这么一大班子人了。
老班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能将吉祥戏班子放心托付给他了。
况且前两天若不是有于玄出手相救,他们戏班子里的一个女娃就要被一个恶霸当街强抢过去了。
“来,这是咱们戏班接下来要排的戏,大家都先看一下。”于玄接了吉祥戏班之后就拿出来一个新戏。“算了,我还是给你们说一下戏吧!”
按理说他刚成为新班主大家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听他的,但是前几天单就他将如芯救下来一事,就让吉祥戏班的人服气了——这可是全戏班的恩人。
于玄,也就是易容后的晏玄钰。
晏玄钰这段时间门故意避开政务,正是难得的可以休息的时间门,但是他没闲着,一番易容后就出了皇宫。
现在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唱戏的班子翻来覆去又是那些,晏玄钰便想自己搞一个,等他搞出来一出戏先在宫里演一场。
但是刚开始排戏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班子里大部分人都不认字儿,唱戏全靠一句一句教的。
晏玄钰差点忘记了现在是底层人不识字的大周了。
他因为自己的愚蠢扶额,“那我给你们先讲一讲这个故事。”
戏班子里一共有十多个人,此时挤挤挨挨地围在了晏玄钰身边。
晏玄钰选的第一出戏是他那个世界的人都很熟悉的故事——《白蛇传》。
晏玄钰选择《白蛇传》之前也想了一下当前的状况,大周如今有精怪之说,像一些俗世小说中就有了狐狸精和书生的故事,所以《白蛇传》的故事他们应该可以接受;还有一个原因是最开始排戏,晏玄钰要避开所有敏感的问题,《白蛇传》故事简单,里面的“反派”算起来只有一个法海,也不存在影射当前政治的问题。
故事又通俗易懂,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东西推出来。
“....金山寺法海对许仙说你娘子乃修炼千年的蛇妖,许仙不信,法海说你只需试上一试,让白娘子喝下雄黄酒.....”
“白娘子喝下那酒后,不得不显出原形,那许仙见同床共枕的白娘子是蛇妖,竟然被吓死了....”
“啊....”站在最前面听着故事的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惊讶地用帕子捂住嘴。
这女子便是吉祥戏班的如芯,她现在出落得越发标致,所以才会在前段时间门被街上的恶霸给盯上了。
其他人也屏住呼吸,静静等着晏玄钰继续讲。
有那等不及地着急道:“即便白娘子是蛇妖,可她心地善良,救了很多人....”
他们都是粗人,听故事就是听故事,想不了多深。还有人心里唾弃那许仙胆子小,竟然被吓死了。
晏玄钰接着说了后面的故事,盗灵芝、水漫金山、被镇压雷峰塔下,最后是许仙白娘子的大团圆结局。
听完之后吉祥戏班的各人反应不同,但晏玄钰从他们的各种反应里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故事他选对了。
“咱们现在就来排《白蛇传》,和你们平时唱戏不同,这出戏有不少地方是白话,也就是念白,到一些地方的时候开始唱.....”
吉祥戏班子总共有十几人,如芯是老班主的干女儿,也是吉祥戏班子唯一的女子,由她来演白娘子。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路人,那些都好挑,许仙.....
晏玄钰的眼睛在吉祥戏班的十几个人里来回扫视了几圈,最后手一指:“就你了!”
他看上去较为瘦弱高挑,打扮一下倒也算符合人设。
“我?我来演许仙?”那被点到的人不可置信,他被老班主带来吉祥戏班之后一直是打杂的啊!
“不行啊班主,大顺怎么能唱戏去?”其他人纷纷道,不是他们排挤大顺,大顺他进了戏班子之后干的就不是唱戏的活儿!
晏玄钰摆摆手,让人拿来自己准备好的一件给饰演许仙的人来穿的衣服。
“换上看看。”
片刻后,大顺出来了。
晏玄钰将许仙的衣服改为适合大周的版本,将腰腹收紧,上面的立领显得脖颈长些,大顺本来长得就是个人样,有鼻子有眼的,穿上深蓝色的袍子显出来几分勉强的儒雅清俊。
晏玄钰满意地点点头。这事问题不大,明天将给他易容的那个暗卫带来给他们化一化,保准能像个八九分。
“哎,别说,这大顺脱下来短打之后看着还顺眼了许多哩!”
“这衣服真好看啊.....”
大顺走过来,犹犹豫豫地对晏玄钰道:“班主,您知道咱们唱戏的时候有在台子底下拿个碗说‘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吗?”
晏玄钰点点头,莫名其妙地说:“我知道啊。”
这谁不知道,就算他没看过古代民间门戏班子,电视剧里也都这么演啊。
那被晏玄钰挑中演许仙的瘦弱高挑男子说:“班主,我就是干那个的。”
晏玄钰一时无言。
那被其他人叫作大顺的人说:“班主,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吧,我这嗓子就不是唱戏的。”
“其实你可以不用唱戏。”晏玄钰翻了翻手里自己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薄本,“那就让白娘子和法海他们唱,你只管说大白话就行。”
这也行?!吉祥戏班的人都傻眼了。
定了许仙和白娘子,其他杂七杂八的路人甲都好说,还有法海,这时候老班主出来说他能演。
剃光头肯定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做个大帽子戴上一样的效果。
眼见气氛正好,晏玄钰又突发奇想了一件事,“戏演完了还可以全体上去唱曲啊,就唱那个.....”
试问那首歌的旋律谁不熟悉?!
戏班子的人刚开始一脸疑惑,随即纷纷看向晏玄钰起哄道:
“班主唱一个!”
“班主唱一个!”
晏玄钰看着围着他的十几个人,反正在这里他是于玄,他们十几个人又在小小的院子里,根本不用在意丢不丢人的。
晏玄钰清清嗓子:“就是——”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晏玄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唱过什么,突然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并不难听。
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好听。
戏班子的人也慢慢地合了起来,晏玄钰惊讶他们听了一遍就差不多全记住了。
吉祥戏班的人聚在一起唱着晏玄钰教给他们的这首曲。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他们是走南闯北的戏班子,是这个时代很不被看得起的“戏子”,他们穿着最普通的粗麻衣服,围坐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或许底层人的生活带给他们很多痛苦,在生活中也多有不易,但此刻,他们是发自内心地开心的。
这份开心是新班主带给他们的。
...
《白蛇传》这出戏排出来之后,吉祥戏班的人成了第一波观众。
晏玄钰觉得其中一个精彩的部分就是白素贞化蛇,他利用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如果从舞台正面看,化蛇的时候是白素贞慢慢变成蛇的,但其实只是如芯慢慢落到凹陷处再退出来,那纸糊的蛇慢慢转动着上去。
吉祥戏班的人即使已经提前知情,但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演完之后,老班主还未脱下戏服,他将那顶夸张的帽子拿在手里,趁吉祥戏班的人还在热闹地说话将晏玄钰拽到一边的,“你排这出戏是要去哪演?”
刚开始老班主还觉得没什么,不就是排一出新戏吗!
但是戏排出来了,看完之后老班主又高兴又惊惧,这样的戏应该拿到哪里去演?戏班子里年轻的都只顾着看热闹,老班主想的多,他怕的是这戏被上头的人看到拿过去!
听了老班主的担忧后,晏玄钰笑着说:“您放心吧,这戏不会在外头演的。”
他压低声音说:“我排这出戏是要去宫里演的。”
轰!
犹如一道惊雷直轰头顶,老班主瞪大了眼睛,他没稳住身子一歪之下碰倒了旁边的长条椅子。
但他没顾上疼痛:“你说什么?!”
老班主陡然提高的声音引起了附近的注意,戏班子的人纷纷过来问老班主怎么了。
老班主摆摆手将他们赶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颤颤巍巍说:“宫里?你.....你说真的?还是骗我这老头子?”
“真的。”晏玄钰哭笑不得,他知道老班主会意外,但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老班主嘴唇哆嗦道:“我把吉祥戏班给你,你.....”
这一个唱不好,就是杀头的罪啊!他知道晏玄钰能和宫里搭上线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但他现在说话不想顾忌什么!
晏玄钰只好无奈道:“老班主,那可是宫里啊,只要唱一出咱们戏班子就发财了。”
“发财?别被皇上砍了脑袋!”老班主说道。
晏玄钰:“...皇上怎会随便砍人脑袋?”
老班主嘴唇气得哆嗦:“你怎知不会?”
“...我真知道。”
晏玄钰是真的没想到老班主的反应会这么大,大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班主,我现在是吉祥戏班的班主,怎么会做对咱们戏班子不好的事儿?”晏玄钰说,“您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干。”
说罢,晏玄钰直接走到人堆里将他们要去宫里唱这出戏的事说了,这消息一下子让他们炸开了锅。
“宫里?”
“班主是认识宫里的哪位公公吗?”
“咱们竟然能去宫里唱戏,那咱们岂不是成了宫廷戏班子?”
竟然没有一个人担忧的,老班主差点气得晕过去。
好在老班主反应强烈了一会便平静了,听晏玄钰说已经和宫里那边搭好了线,他们戏班子要是跑了,那就真要被抓来砍头了。
...
紫宸殿。
“姐姐将我们叫过来有何事啊?”王良妃声音懒洋洋的,她最近对什么都没了新鲜劲,那凤仙花在她手上不知怎么掉色掉得这么快,正好她那几日过足了瘾,便不想再染了。
张淑妃叹了口气:“还真有事。”
“陛下让我过几日请朝廷命妇入宫听戏。”
李贤妃皱眉:“眼见着又不是什么日子,陛下怎么想起来让命妇入宫?”
话音未落,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点点头:“看来是想让张淑妃在命妇那里立威啊....陛下的意思难道是让朝廷命妇们知道陛下重视张淑妃?”
“可我虽掌风印,但品级还是妃,怕是没这个权力。”张淑妃烦恼的正是这事,那些朝廷命妇都是有品级的,她怕是压不住啊。
“陛下定是要给你升位份了。“ 王良妃捂嘴笑,“早知陛下待我们如此,何轮得到你当淑妃。”
“我今日邀你们来,就是为了请帖和布置等事,你们也知道我不擅长此事。”张淑妃原是商贾之女,虽然已入京城八九年,但是还未曾接触过命妇宴会。
“布置什么?不就是请她们来听个戏吗?”王良妃语气不善道,“说到底她们是官员妻室,我们乃是陛下妃嫔,是宫中娘娘,何曾用得着如此小心翼翼?”
张淑妃见和王良妃说不通,只得转头看向李贤妃。
李贤妃凝思道:“确该做好此事,如今前朝尚不稳,咱们与命妇们交好,得了她们的尊敬也是为陛下分忧。”
“那我便写请帖罢。”
张淑妃又看向王良妃,后者移开了视线:“那我做什么?我听戏的时候穿的好看点就是给你面子了。”
张淑妃笑了下,“我来做此事,只怕....”
王良妃刚要开口,李贤妃先说道:“你如今统管后宫,这种事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如果拿不准主意,不如问问陛下。”
张淑妃想了一会:“你说的不错,也只好如此了。”
那边两人在说正事,王良妃无所事事地乱看,她看到张淑妃殿里的桌子上有一盘怪模怪样的东西,于是伸手抓了一颗,“这是什么?”
张淑妃闻声看过来,向她解释说:“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叫‘瓜子’,你拿的是咸口的。”
“这东西怎么吃?”王良妃把瓜子放在手心左右看了看。
张淑妃过来拿了一颗用手指剥开:“小肖子送过来的时候说陛下让我无事做的时候可以吃,这样剥开壳子吃里面的瓜子仁。”
她剥了后放进了王良妃手里,“还有一种吃法,我觉得不甚雅观。”
“你吃给我看看。”王良妃好奇地看着她。
张淑妃只好拿起一颗放在唇间门轻轻磕了一下,再拿出来只剩了一个瓜子壳。
“这样吃多方便啊。”王良妃抓了一些开始学着张淑妃说的那种“不雅观”吃法。
李贤妃和张淑妃继续说命妇宴会之事。
“国公世子夫人应坐在.....”
“嗑哒嗑哒”。
“到时候可以让三品命妇分侧而坐....”
“嗑哒嗑哒”。
到张淑妃她们说完之后,王良妃已经能熟练地嗑出来一个瓜子壳了。
张淑妃无奈道:“王良妃,你出身于京城之家,怎比我一商贾家出来的更不注意礼节?”
王良妃撇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陛下单送到紫宸殿?”
“还有一些,你一会儿让人跟着宝翠去拿吧。”张淑妃只好说。
瓜子是丈菊结的果,如今大周已有从南洋传来的丈菊,不过只当观赏用,晏玄钰前几日从百草园看见这被精心侍养的丈菊,只觉得里面的瓜子之前都是白白浪费了。
于是他赶紧让人将瓜子都弄出来试着炒了个原味和的咸味的,他当时想着张淑妃在宫里无事或许可以吃一吃才让人送到了紫宸宫里,还真不是故意忘了王良妃和李贤妃。
王良妃将送到紫宸殿的瓜子全部带走了,晚膳之前就没忍住嗑了个干净,第二天就上火了。
“我也不想吃,但是忍不住嗑。”王良妃泪眼汪汪地喝着祛火茶对来她宫里看她的李贤妃说。
晏玄钰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是哭笑不得,还真没错,对于喜欢嗑瓜子的人来说还真是一嗑就停不下来。瓜子还真能拿出来当个新零嘴。
现在百草园里是有大片的丈菊,晏玄钰打算等百草园栽种的新丈菊长出来再说,所以现在就先只在宫里吃吧。
...
当李忠贤过来向晏玄钰禀报张淑妃娘娘求见的时候他还一愣,张淑妃终于踏出紫宸殿了?
他赶紧让李忠贤把人带进来,待张淑妃说了几句话晏玄钰才反应过来她是为了命妇入宫之事而来的。
“怎么对待?”晏玄钰不解,“你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看着张淑妃为难的样子,晏玄钰心知是她把这件事想复杂了,“一会朕给你写下来,你按照朕上面写的安排下去。”
张淑妃松了口气,但还是每把担心压不住那群命妇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晏玄钰却好像看透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坐在书桌前将毛笔蘸了蘸墨汁,“朕明日便下旨封你为贵妃,如何?”
张淑妃猛然一惊,她连忙跪下道:“陛下,臣妾并无此意。”
晏玄钰看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无力,他总感觉张淑妃太过谨慎也太过规矩,就像他只是闲聊一般说一说,张淑妃也会当成大事来对待。
他道:“你起来吧,既不想当贵妃,那便封王良妃为贵妃。”
晏玄钰突然想起来王良妃嗑瓜子嗑到上火的事,觉得还是和王良妃这种心性简单的人相处起来轻松。
张淑妃“是”了一声。
果不其然,王良妃知道自己成王贵妃之后高兴极了,连着给宫人了不少赏赐。
王良妃一跃成为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人,但是风印仍在张淑妃手中。
张淑妃告退之后,晏玄钰叹了口气,他怎能知道一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呢?大概张淑妃真的喜静,不想牵扯上后宫之事。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