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 当那几位厨师听到厨师长的这句话时，脸上是怎样复杂又震惊的表情。
但经过他们几人的集体检验过后, 却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和厨师长所观察到的一样，作为一道菜来说，抛开它的色香味不谈，其中的魔力吸收利用率以及力量交汇的稳定程度都是极其出色的。
嗯，虽然它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一道会被端到餐桌上的东西，但是大家都已经到战场前线了，难道还要纠结它能不能吃这种小问题吗？
······呃, 或许还是可以纠结一下的。
在听到厨师长宣布这些也将同步成为所有工作人员的早中晚餐之后,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齐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
比工作人员更沉默的，是今天第一批结束训练赶来食堂的士兵们。
“······队长。”其中一个士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们今天真的······没有来错地方吗？”
他的队长没有说话, 而跟他一道前来的同伴们也都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近乎同步的表情——
错愕, 惊异, 揉眼睛，再揉眼睛，最后定格在了的怀疑人生上面。
后面赶来的人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看到那小队的人堵在前面不肯走, 一个个的也都来了点火气。
有看不惯的先上手推搡了一把，直接就朝前面挤过去, 一边挤还一边说：
“都堵在这里干什么呢？打完饭赶紧走，又不是第一天吃食堂了, 不要做出那种大惊小怪的模样来好不······嘎？？”
这人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嘴边, 化成一种像极了鸭子的怪异声音。
他的同伴见状也纷纷疑惑了：“你这是怎么了？今天食堂的菜不会全都是加了佐料的吧，之前连吃一周佐料菜也没见你们那么大惊小怪，别学什么戏剧演员了好吗？”
其他人不信邪的往里面挤, 他们没看到的是，原本排在前面的战友们纷纷朝着这些愣头青投过来了诡异中又带着同情的眼神，甚至还默契地给后来者们都让出了一条路，以便他们能更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内容。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惊呼声已经连绵不绝。
“这是什么玩意？！”
“这些魔法师们终于疯了吗？我都说了不能把一个法师长期困在灶台旁边，他们的精神会出问题的！”
“神明在上，这些你说是黑暗亡灵营地的食堂菜我都会信！”
“我知道食堂的饭菜一天比一天难吃，这些我看在食材珍贵的份上都能忍了，可是他们没告诉我······”其中一个人迷茫地喃喃，最终发出了极具代表性的灵魂质问：“有一天食堂的菜能进化成这种样子啊！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他问出来的话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同样，也是所有弹幕的心声。
那些刚切到斯科特直播间的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不明所以地看着那画面中被整整齐齐摆放在食堂窗口的菜：
只见往日那些狰狞朝天的兽脸、没有去骨和内脏的禽类、鱼眼里泛着诡异的光的水产终于消失不见了，
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横七竖八伸出无数条触角让人密集恐惧症都忍不住犯了的奇葩胶状物；是宛如微缩了几百倍的沼泽泥地的、时不时鼓出来几个气泡的棕褐色泥汤；是里面加了不知道多少种魔植碎块的凉拌菜，偏偏上面浇的酱汁是血红色的，明是一道全素的菜，却硬是看起来像个刚结束没多久的分尸现场。
[我们的选手每天要吃的竟然是这种东西吗？！还有那些士兵们，究竟是谁克扣了前线的军饷？！帝都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我可怜的斯科特！]
[是啊，你看看这孩子的脸都吓白了，他平时都不怎么爱笑的，现在却硬生生挤出来那么一个笑容来，我真的要心疼他了。]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吃的！我严重怀疑那些厨师之中混进了￥&@#！]
义愤填膺的弹幕覆盖在了画面上的那些地狱料理上面，勉强让直播间的画面变得能看了些。
可是，这些刚进直播间的观众们很快就发现，这弹幕好像比平时还要安静上许多，就好像其他人都不愿意附和他们的观点似的。
[我记得这孩子的直播有很多人在看，你们为什么不肯一起抗议？只要抗议的人够多，绝对能够引起帝都甚至皇室的重视的！难道你们不心疼这孩子吗？]
有人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可这个时候，他的眼前却颤颤巍巍地飘过了第一条来自其他老观众的弹幕——
[有没有一种可能······嗯，就是说······这些菜是斯科特自己做的呢？]
[什么？！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虽然不愿意打击你，但是回忆一下前两天的食堂饭菜，别的直播间来吃饭的时候也都能看到吧？守卫军的大厨们哪里有那么、呃、极具特色的做饭风格？]
比较委婉的人还在想方设法地寻找合适的词汇，而那些直肠子已经直接揭露了真相——
[斯科特昨天就申请负责了烹饪的工作，这些菜都是我们上午亲眼看着他一道一道做出来的，至于他为什么少见地笑了，就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作为始作俑者终于要欣赏到别人吃饭的这一幕了？]
[······？！]
所有刚才还在打抱不平的弹幕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些如果不是被摆在食堂饭桌上就根本不会有人把它们和“食物”联系到一起的东西，竟然是出自这个外表如传说中的精灵一样精致漂亮的少年之手？
观众们看看斯科特，再看看桌子上的饭菜，最终决定将自己的视线挪回到更养眼的一方来。
[反正······这孩子那么做是肯定有他的道理的。]
[对，没错没错，哪有幼崽懂得下厨啊，他绝对是第一次做，而且说不定只是外表差劲了些，味道肯定不会太差！]
不管是哪个世界，都存在着大批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类，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也不例外。
只不过，弹幕上还是存在着一些恶意的声音在的。
[神明在上，谁能保证他不是故意的呢？]
[没有本事偏要去揽下来这种高难度的活计，最后受连累的不还是那些要上战场作战的士兵？他一点也不顾全大局的吗？]
[真受不了了，我还是去看安夏圣徒的直播算了，他今天已经医治了二十几个伤员了，那种纯净的圣光简直能隔着光屏净化我的心灵！]
在各种有心或者是无心的节奏之下，很快，两种弹幕就吵作了一团。
而作为争吵中心的斯科特对此却并不知情，他只是看着那些都脸色扭曲踌躇不前的士兵们，在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有率先品尝的意思之后，斯科特便主动从厨师队伍中走了出来。
在众多宛如在瞻仰勇士的目光之下，少年从容地从旁边拿起了一个托盘，为自己先后挖了一大块深紫色的胶状物，然后夹了大半盘鲜红色的拌菜，并且用碗装了满满一碗深褐色的汤汁。
“如果不快些吃饭的话，剩下的人恐怕要赶不上时间了。”
在端着盘子路过那些齐刷刷注视着自己的士兵们面前时，斯科特的脚步一顿，好心提醒道。
众士兵方才如梦初醒，一个个虽然还扭曲着表情，但还是像往常一样迅速地排成了几队打取自己的饭菜——
连外面来的幼崽都能那么勇敢了，他们这些成年人又怎么能露怯呢！当然要在幼崽的面前展示出身为大人更成熟坚韧的一面啊！
而且这孩子说得对，军队的进食时间是有着严格要求的，那么大的一个守卫军军营，里面又有着那么多的士兵们，如果他们在前面耽误了时间，就势必会影响到其他队伍的效率甚至是任务。
不管是出于何种因素考虑，他们都不应该再继续耽搁下去！
而且······
打饭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厨师长先生，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些饭菜是从哪个笑面虎手里出来的，暗自把对方翻来覆去骂了一个遍的同时却也勉强安慰自己——
厨师长好歹是个资深法师加炼金师，总不可能吃死人吧？
顶多外表难看了点，气味难闻了点，味道嘛······
难道还能比之前的那些饭菜更难吃吗？！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那士兵像是壮士断腕一般，猛地将一勺子糊状物向自己的嘴里塞去！
“唔！！”
他的眼睛一瞬间地睁大了。
与此同时，他的周围也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唔”“唔”“唔”声。
“妈妈······”那位年轻的士兵艰难地咀嚼了几下，双眼放空目光无神地看向前方，痴痴地说道：“我好像看到我的曾曾曾曾曾祖母了。”
再看食堂中其他人的表情，也几乎和这士兵的表现差不多。
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呢？
酸中透着苦，苦中透着辣，辣中透着一种直冲天灵盖的咸，咸里还带着点腻到让人嗓子被塞住的甜。
一般人真的很难想象酸甜苦辣咸这五种味道是怎么同时出现在同一道菜里面的，而且还能好巧不巧地将这几种口味都调配到了最难吃的比例上。
只是那么一口，就几乎让所有人都魂归天外了。
一口，然后又是一口，接着再是一口······
保持着灵魂出窍的状态，这位刚进军营不久的士兵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将饭盘给光盘了。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到了自己面前这比犬兽舔过的还要更干净的石质餐盘。
士兵：“······”
他已经开始佩服自己了，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都能自发地做到不浪费吗？这难道就是长官说过的成为大毅力大天赋者前的预兆？
在这种乱七八糟念头的充斥之下，他恍惚地站起身，恍惚地交还餐盘，然后恍惚地离开了这个堪比噩梦一样的食堂。
许是因为想的太入神，他没有看到某个少年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探究眼神，也没有看到那餐具交还处里面放着的、几乎和他如出一辙的干净锃亮的餐盘们。
此时斯科特直播间的弹幕上，则是缓缓地飘过了那么几条：
[我已经看不懂了，这到底是难吃还是好吃？]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这些士兵们······看起来还挺喜欢吃的？]
[嘿嘿，斯科特笑得真好看。]
——
“走啊，训练结束了，我们该去食堂了。”
丢下手里的剑之后，同伴一边擦着后脖颈的汗珠，一边随口对旁边的年轻士兵招呼道。
“食堂，哦哦该去食堂了······哈？食堂？！”
那士兵反应过来后吓了一跳，突然惊呼出声。
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今天上午看到的那宛如地狱现场一般的黑暗料理们，
第二时间浮现出的，则是那非常配得上它们外形的、能让自己立即看到太奶的味道。
可是第三时间，他却条件反射地砸吧了一下嘴，步子已经下意识地朝着食堂迈开过去了——
“走吧，别耽误了其他队伍的时间。”
再一次坐在食堂里的时候，士兵对眼前这菜品有所变化、但模样却如出一辙的恐怖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他一边感慨着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一边又拿起勺子将眼前的两菜一汤吃了个干净。
“您感觉还好吗？”总是守在备餐区的漂亮幼崽主动上来搭话。
“还好还好，在守卫军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士兵拍拍胸脯，咣的一下把餐盘扔进了回收处。
临走的时候，他还跟同伴感慨了一句：“看来我真是有大毅力的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认可自己的缘故，士兵总觉得自己的步伐好像更轻盈了，连体内奔流不息的力量也好像比过去更畅通了许多。
同伴沉默不语像是在想着什么，只简单地回了他一个问号：“？”
*****
守卫军高层的约见比斯科特想象的来得更快。
在他掌勺了食堂的当天晚上，他就已经被人敲响了宿舍单人间的房门，并且被那位紧绷着脸的士兵直接带走了。
还没有睡觉的弹幕们纷纷扣出一连串的问号，不知道这个士兵究竟是来做什么的——看这架势，斯科特是犯什么事了吗？？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敢在那么重要的食堂工作上出现那么大的纰漏，恐怕他要被高层直接问责，连比赛都没得参加咯。]
幸灾乐祸的弹幕在一众猜测中显得格外刺眼。
立刻就有人反驳他：[眼睛不好就去找炼金师看看，实在不行来XX街我给你安一对金属狗眼，没看到那饭菜是经过厨师长检验了之后才端上桌的吗？]
[是啊是啊，厨师长看起来还非常满意，连吃饭都是笑眯眯在吃的，还来找斯科特请教做法呢。]
[那些士兵们不是也都吃进去了？味道肯定非常好，不然他们怎么会一个个神情恍惚吃的那么干净呢？这就是吃到美食时才会有的表现！]
可即便面临那么多的攻击，那些对斯科特怀有恶意的弹幕依旧存在：
[都到了什么时候还在嘴硬，事实不是摆在你们眼前了吗？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守卫军为什么要连夜把他‘请’走，这不是问责我倒立绕着帝都跑三圈！]
是啊，
即便是对斯科特抱有好感、也愿意为他辩驳的观众们也都停顿了一下。
这大半夜突然的约谈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出事了的样子······难道说是上层不满斯科特的做菜风格，或者是······
千万别是今天的饭菜让士兵出了什么事啊！
他们在心中由衷地祈祷道。
可是，事情往往是和人们心中的期盼相反的。
斯科特才一被带到某个会议室，就听见坐在主座的那个人问道：
“你对今天的那些饭菜都做了些什么？”
完蛋了——这是弹幕们统一的心声。
这是先声夺人的问责！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可是，少年却远比那些在千里之外的观众们反应更为淡定。
他先是向刚才带路的士兵道谢，然后灰色的眸子一扫，目光先后扫过了这小小会议室中围坐着的那几个气势摄人一看就不是凡物的人物。
一，二，三······七。
来了七个。
斯科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看来守卫军方面也不是没有察觉到啊。
是了，毕竟是和黑暗亡灵打交道最多的地方，他们要是什么也发现不了才比较奇怪。
斯科特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之下，坐到了会议室的空位之上，然后开口说：
“其实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都知道了，关于那些菜的特殊作用——我说得对吗，梅丽莎长官？”
为首的那人轻叹一口气，然后摘下了自己覆盖着黑纱的高顶帽。这锐利的眉眼，这熟悉的气质，不是斯科特入学时来兼职过的梅丽莎长官又会是谁？！
“斯科特，尽管你是斯科特——”她的视线在斯科特胸前的主城徽章上停留了一下，然后重新放回到了少年的脸上，“但对于今天的这件事，我还是希望能从你的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
“你······知道那是什么，对吗？”
她的这话一出，很明显的，房间里其他的人脸上也跟着浮现出了几分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停留在了斯科特的身上，同时，他们的这种表现也让观看直播的观众们更为迷惑——
[这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感觉不像是什么问责，反而像是我创新逃课药水之后顶头老板叫我过去谈话的样子？]
[？逃课药水？这就是学院里的学生最近成批头晕眼花流鼻血的那种逃课药水吗？]
[前面的不要歪掉话题，嘘，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大秘密——他们最好别忘了这是直播！]
最后一条弹幕提醒了所有人。
是啊，这是直播。
注视着画面里的人们，他们的心中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从所有人刚拿到投影道具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已经如种子般种在了他们的心里。
他们······真的能像皇室所承诺的那样，从头到尾知道比赛的所有事项吗？
包括那些他们作为平民怎么也了解不了的贵族选手少爷们的生活，包括极少数人才能去的军营和真正的前线，包括······一些完全不该、也永远不会被他们听到的秘密？
他们真的能【知道】吗？
当斯科特的声音重新响起的时候，部分神色怔然的观众们已经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直播中来。
而与此同时，因为其他人大多都休息了，而斯科特这里是唯一有着特殊事件的直播间，越来越多没有睡觉的观众们都将画面切换到了斯科特的这里。
接着，梅丽莎和会议室的长官们、所有在屏幕前注视着这一幕的观众们，都听到了少年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在自己的耳边——
“是的，我知道。”
“那些饭菜也是我动的手脚，因为在食堂工作的这两天我接触了几乎整个军营的士兵，也同样从同伴那里得到了相关的消息来证实这点——现在看到各位长官的时候，我更是对此感到肯定了。”
斯科特的视线逐个停留在每个长官的身上，尤其在身居首席的梅丽莎长官的身上停留的最久。
“各位或许都应该尝尝食堂新出的饭菜，它能够暂时平衡每个人身上的、这种黑暗亡灵所带来的······”
没有谁说话，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断他。他们都紧张地、带着中近乎迫切的心情看着这侃侃而谈的灰发少年。
在一片静默之中，斯科特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来：
“【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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