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只有那一件薄透的白衫。
她摆弄衣柜里的衣架, 从左拨到右,从右拨到左,她挑了中间的白色长T恤, 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秋装布料厚实, 略显宽松, 衣服正中画了一个夸张的卡通图。
风情一旦和幼稚撞击, 则烟消云散。
她昨天也不是白白给孟泽占便宜,刺激一下他罢了。
早读课过了大半, 李明澜才到教室, 落座时,格外注意了孟泽。
孟泽摊开了数学习题, 脸向着窗外。
狭长的眼,尾端上扬, 沉静中隐有阴郁。
“李明澜。”副班长喊。
“来啦。”李明澜立即到前排去了。
孟泽这时才把脸转正。
他能窥见的, 别人一样可以。
她大剌剌地跑到副班长面前, 正敞开着拉链……孟泽合上书, 力气狠, 像是重重摔在桌上的。
冯天朗吓一跳:“孟、泽……早啊。”
“嗯。”孟泽站起来,去了前排。
李明澜半弯腰, 站在副班长的座位边:“这份借我吧。”
“好,好。”副班长连连点头。
班长向她探头:“李明澜,英语试卷要吗?”
“也要啊,谢谢班长, 谢谢副班长。”她把两人喊得娇滴滴的。
孟泽直接撞到她的手。
“哎呀。”李明澜转头过来。
过道就这么点宽,她已经尽量靠向副班长了。
孟泽呢,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一个人当两个人走, 撞着了人,他不道歉,只是冷冰冰盯着她。
李明澜不甘示弱,瞪回去,身子又向副班长挨近了,不小心的,她和副班长的手肘擦了一下。
副班长顿时面红耳赤,主动向另一边挪椅子。
孟泽的手突然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他不摆姿态,空间顿时宽敞。
李明澜把借来的试卷抱在怀里,转身走了,校服的衣摆甩在了他的手背,马尾辫也近似在他面前抽了一记。
很轻,不疼。
孟泽看清了,她今天穿的不是昨天的轻薄白衫,而是一件类似于春秋款的厚布料,正中有一只瞪大眼睛的小猫,身子圆滚滚的,该遮的都给挡住了。
他抚了下手背,回座位去。
李明澜展开副班长的数学试卷,奋笔抄写。
突然,她停下笔,问:“这个是什么字母?β还是B?”
周璞玉自己也是个数学无能,她摇头:“不知道。”
李明澜回头,冲着冯天朗笑笑:“请问哦,这个是什么字母?”
冯天朗凑上前,仔细辨认:“副班长这题写得比较潦草哦,是β吧?”
她又问:“真的吗?”
冯天朗不确定:“孟泽,你来说说呢?”
蠢不蠢?借作业给别人抄,还不把β或B写清楚,孟泽正要回答。
李明澜把试卷收回去了:“算了,我照抄,反正让老师去认β还是B吧。”
冯天朗点头:“对啊,你照抄就是了,不过,我解题时怎么对这题没印象啊。”
孟泽冷冷的:“副班长用的是迂回思路。”
冯天朗:“怎么说?”
但孟泽没有说。
冯天朗摸摸鼻子,换作是他考了年级第一名,不得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孟泽,一天比一天阴沉。
*
天气由冷变暖,空气黏黏的,正是季节交替时。
到了数学课,李明澜又鸭子听雷了。
她摸了摸早上被孟泽撞到的手。
她还以为他除了冷脸,什么都不会,没想到他学会撞人了。
但她今天也惹他。
今天中午吃什么好?要不还是吃炸鸡翅吧,食堂的炸鸡翅最香了。
郭老师的声音令李明澜回神。
他的咽喉炎发作,刚进教室就咳了好几下,他不得不提着尖尖的声音说话,讲不到几句,他又清嗓子。
郭老师解释说:“我这是老毛病了。”他今天要讲数学大题,一边在黑板上写公式,一边哑着声音慢慢说。
遇到了复杂题目,郭老师被粉尘呛得连连咳嗽:“孟泽,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吧。”
“是。”孟泽站出来,去讲台。
李明澜托起腮,这一刻他是高瘦挺拔着,怎么不和早上一样大摇大摆走路了?
她又揉揉被他撞到的手。
孟泽站上讲台,破天荒的,礼貌地向郭老师颔首。
没有往常目中无人的傲气了。
他拿起粉笔,一行接一行地写公式,毫不停顿,似乎早把答案熟记于心。
郭老师止不住点头,满脸笑意,他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哑哑地说:“孟泽,你来讲一讲这道题的思路吧。”
这道题有三个不同的解题方法,孟泽选了最慢的一个,如果是他自己做题,他直接跳到第四条公式,但李明澜这个笨脑袋肯定听不懂。
她一脸心不在焉,八成是在畅想今天中午食堂的炸鸡翅。
孟泽的漠然嵌入骨子里,讲题的语气硬邦邦的。
郭老师听得激动:“孟泽讲得真好。”
以数学渣渣著称的李明澜倏地坐正,她发现经由孟泽讲解之后,好像明白了。
她不是没有问过副班长解题,但是副班长自己会做题,但不擅长讲解。
能解题的同学未必能当解题的老师。
她问:“周璞玉,你听懂了吗?”
“懂了,明明很复杂的题目,但他的思路一步一步,很顺畅啊,不愧是年级第一名。”周璞玉悄悄地说,“我觉得孟泽打心眼里鄙视我们七班吧。”
李明澜若有所思,他脾气坏,但他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数学天才。
铃响了,郭老师就算想拖堂,嗓子也受不住,按时下课。
李明澜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她不和孟泽比臭脸了,说:“孟泽,你刚才讲题讲得真好,给我讲一下其他题目吧。”
周璞玉也回头:“孟泽,你给我们讲讲题吧,就早上那道分不清β和B的题目,给我们讲讲吧!”
孟泽不理,分不清β和B的是副班长,不是他。
李明澜双手交握,直嚷嚷:“要考试了,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女孩吧!”
唇色鲜艳,一张一合,臭不要脸,孟泽直接出去。
*
下午有体育课,田滨吆喝着男生们出去打球,但有一半的同学埋头做习题。
李明澜懒洋洋地敲桌子:“下个月就是二模考,要认真复习啊。”
其他人不知信不信,反正孟泽百分百怀疑,既然她留在教室,他就去上体育课。
今天来上体育课的只有四个女同学。
一个女生小跑经过篮球场。
被捡球的田滨见到,他对着女生的背影发出感叹:“春天真是美妙啊。”
刁坤扩了扩胸:“春天好啊,春天来了心里热,哎……”他拉长调子,是那种山歌前的高音。
他眼看着女生到了树下。
树荫里只有一个男生,就是孟泽。
田滨嘀咕:“孟泽是不是怕晒黑啊?”
等四个女同学都过来,孟泽才走出去。
篮球场上,刁坤还在高谈阔论:“春天嘛,可是我们作文里的好时节,对了,过了一个冬天,李明澜都不一样了,记得她在冬天几个月包得和粽子一样,这两天嘛……”刁坤有点儿回味,“是很曼妙。”
曹运盛笑起了:“她变朴素了吧,除了校服,我没见过她穿这么纯洁的白布。”
刁坤:“我喜欢纯洁的白布,但李明澜……和纯洁也沾不上边。”
这里没有六班的人,他们才说她两句,他们也不愿这些话传到孙境的耳中。
郑克超站在边上,他有意和李明澜划清界限,不参与关于她的话题,却忍不住嗤笑一声。
孟泽不知何时,站在了篮球场边,面无表情,盯得几人都住口了。
田滨还有替郑克超打抱不平的冲动,朝孟泽挤挤眉毛:“孟泽,你坐在李明澜的后面,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你们很无聊。”孟泽的声音也像是从树荫里出来的,透着阴凉。
这一刻的孟泽有向孙境靠拢的趋势,田滨的后肩生硬地耸起,瞬间提气,但又说服自己憋回去。
郑克超拍了拍掌:“来来来,我们打一场篮球赛吧。”
“好啊。”冯天朗正要向孟泽招手,被田滨挡了一挡,又被刁坤拉走。
刁坤搭上冯天朗的肩,低声说着什么。
田滨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孟泽,我们人满了。”
篮球赛本来没有孟泽的份,他又走到另一棵树的树下。
球赛进行到一半,比赛的两组人情绪越发高涨,刁坤手上的劲跟着大了,狠狠一丢球。
无人去接。
篮球砸到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再弹跳,弹着弹着到了场外。
刁坤喊着:“冯天朗,去捡球。”
冯天朗要跑着过去,见到树下有孟泽,喊:“能不能帮忙捡个球?孟泽。”
郑克超抱臂,他觉得孟泽不会去捡,可能装作没听见。
田滨也是这么想。
但孟泽弯腰捡了球。
冯天朗拍手:“孟泽,把球给我。”
孟泽把篮球扣在掌心,抬起手臂,用力一掷。
冯天朗要去接。
球却向着旁边飞去,猛然砸到背向这边的刁坤。
刁坤不设防,肩上一疼,被推着踉跄两步,他回头:“妈的!长不长眼睛啊?”
孟泽沉在树荫里,一声道歉都没有,阳光浅,他的影子特别黑,脸也不见光似的。
刁坤不爽了:“年级第一名不代表砸到人不需要道歉啊。”他要冲过去。
冯天朗眼疾手快,拦住他:“我没接到球,我也有责任,是孟泽丢错方向了。”
刁坤抬起粗粗的眉毛:“是不是丢错方向?我没看清,你们看清没有?”
田滨没说话,他感觉孟泽是故意的。
郑克超问:“他怎么回事?”
曹运盛小声地说:“也许读书读傻了,运动细胞萎缩,连球都丢不中。”
刁坤骂骂咧咧,一连串蹦出来的都是脏字眼。
天生的大嗓门很洪亮,体育老师听见,立即过来:“这位同学,你得收敛一下啊,球场上比拼的是球技,其余的情绪都给我收着。”
刁坤闭嘴了,但又觉得气愤难忍:“老师,是他……”
田滨及时将刁坤的手按下去,示意他不要闹大:“老师,没事,球场上大家兴致上头了,没事啊。”
体育老师点头:“田滨,你身为体育委员,也调节一下场上的气氛。”
“没问题。”田滨拍拍刁坤。
刁坤闭嘴了,但是他在赛场上无法施展不开,肩膀一阵一阵地疼,中途退场。
他也到了树下:“孟泽,你可别仗着成绩高,就给同学们摆脸色啊。”
“哦。”要说孟泽没听见,又不是,但他听见了,也还是那副摆谱的模样。
刁坤看一看篮球场边的体育老师,警告说:“孟泽,今天暂且放你一马。”
孟泽连“哦”都懒得说了,谁放过谁还说不定呢。
天气渐渐热起来,李明澜会穿越发轻薄的料子,要是大红大绿还好,她这个人是真的不适合白白的。
但她不是和“纯洁”沾不上边。
不过,也许她就是和“纯洁”沾不上边,因为要招来觊觎。
才正想到李明澜,却又听见女生那边也在讨论这个人。
名叫林菀的人说:“孙境是不是真的把李明澜给甩了?”
另一个韩晓燕说:“应该真的吧,孙境和李明澜都没什么同框的时候了。”
林菀:“怎么就是孙境甩了李明澜,不能是李明澜甩孙境吗?”
韩晓燕:“李明澜是觉得多多益善吧,她巴不得吊着一个又一个,才不会甩掉男生呢。”
“你见没见到她穿着白衬衫?”林菀“啧”两下,突然止住声。
班上的转学生盯她们的眼神……瘆得慌……
她赶紧拉起韩晓燕跑另外一边去了。
孟泽又是一个人罩在树荫里。
哪里都能听到李明澜的名字,她有岩巍中学的老大罩着,还被认到处嚼舌根。
姓孙的靠山不怎么样。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