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柳今言点了香,盖上小香炉的盖子,转头诧异地看向纪云蘅,“你说你家小狗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疯?”
纪云蘅盘着腿坐在软榻上,怀里抱着棉花枕,将下巴隔上去,秀眉微拧,漂亮的小脸蛋满是苦恼,“刚捡到学学那会儿,它脾气也坏,时不时就冲我又叫又咬,后来好了一阵。昨夜没留心将它关在了门外,许是冻着它了,进了屋就开始冲我叫,不管说什么都龇牙咧嘴,哄不好。”
“你多心了吧?”柳今言端着一碗蜜饯来到她边上,与她的肩膀挨在一处,“狗不是最忠心主人的吗?说不定只是你那只狗性子独特。”
“如何独特?”
“就像小孩儿一样,有些小孩冲你叫喊,不是想凶你,而是想让你关注她。”柳今言道:“下回小狗再冲你叫,你把它抱起来就是。”
纪云蘅有些担心地问:“当真吗?”
十分窝囊地害怕小狗会咬她。
“你信我就是,这天底下哪有养不熟的小狗,你都养几个月了,它还能咬你不成?”
柳今言颇为自信地哼了一声。
她往后一靠,用手撑着脑袋,将柔软的身体舒展,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臂上五彩斑斓的荆棘之花。腕子处系着三彩绳编织的手链,上面串了铃铛,随着她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上回柳今言看见纪云蘅手上的链子后觉得颇为喜欢,央着纪云蘅帮她求了一个来,让楚晴编的。
柳今言的金银首饰不少,放满几个盒子,但她平日里只戴那些在泠州买的东西,鲜少将盒子里那些奢华东西戴在身上。
这个手链就颇得她心,每回纪云蘅来找她,都看见她戴在手上。
纪云蘅看着她的手,问道:“这些花洗不掉吗?”
柳今言听闻,便将手腕转了一下,放在眼前看,“你听说过刺青吗?”
纪云蘅摇头。
“就是先用针将你要画的图案刺出来,再用那些颜色覆在上面,让颜色渗进肉中,与肉生长在一起,这便是刺青。”柳今言笑着说:“这是洗不掉的,永远都会在身上。”
“痛吗?”纪云蘅用手指摸了摸那朵荆棘之花,指腹感受到了麻癞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刺青留下的痕迹。
“小时候刺的了,不痛。”柳今言说着,便又起身,赤着脚才上绒毯,挥舞着两条宽袖,身姿一起,在纪云蘅面前轻舞。
纪云蘅捻着蜜饯果子吃,认真地当她的观众。
这些日子里,纪云蘅经常坐在这里看柳今言跳舞。
先前在万花楼那日,她站在高台上起舞,婀娜多姿,腰肢如弱柳扶风,但实则柳今言更喜欢跳一些有力量的舞蹈。
她将木枝握在手中,像舞剑一般,动作飒爽而凌厉,看起来像是会功夫。
纪云蘅想学。
可当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柳今言笑得直不起腰,只说这不过是看起来像功夫,实则
差得远,远远不能与人动手。
且舞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身体僵硬的人,连腰都下不去,纪云蘅学了两日,捂着腰说放弃。
从那之后,纪云蘅就老老实实地做一名看客。
在柳今言的房中玩到临近正午,纪云蘅起身说要回家吃饭。
“那你吃了饭之后还来吗?”柳今言巴巴地望着她。
“今日要带六菊去认她娘亲。”纪云蘅一边穿鞋一边说:“就是先前跟你说的晴姨,她女儿年幼时被拐,此后游历四方找了许多年。我身边正好有个丫鬟,与晴姨丢失的女儿有些相似,明日带她去瞧瞧,若是能相认就最好。”
“哦……”柳今言凑过来问,“那你明日再带她去好不好,今日我有要事想约你一起出去。”
纪云蘅穿好鞋子起身,跺了跺脚,“什么事呀?”
“我听人说,北城区抱月斋的千金要举办一场比文招亲,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事,想与你一起去瞧瞧。”柳今言拉着她的手晃起来,撒娇,“你就陪我一起去玩玩呗。”
自从游阳的管事们接到在泠州过年的指令后,嬷嬷们对柳今言等人的管束就放松了很多,有时候柳今言偷偷跑出去玩也没人会发现。
只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所以每次柳今言提出要出去玩,纪云蘅都愿意作陪。
她应了柳今言,回去是与六菊说了推迟一日,六菊也全然不在意,只兴致勃勃与她说起抱月斋的事。
抱月斋是泠州第一酒楼,都说抱月斋的酒香传千里,寻常百姓大多喝不起,凡是去抱月斋的,皆是家底殷实之人。
门槛高了,抱月斋的名声也跟着上去,几乎不招待寻常人家。
抱月斋的东家姓程,有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小女儿,及笄后不愿议亲,求娶的人踏破抱月斋的门槛。
直到前几日,抱月斋突然放出消息说要举办比文招亲,给女儿择一夫婿。
比武招亲常见,比文招亲倒是少有,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去,将抱月斋挤得人头攒动。
纪云蘅用过饭,换了身暖和的衣裳。
雪白的短袄坎肩,领口和袖边都围了一圈柔软兔毛,下边穿着宝蓝色的褶裙,金丝滚边绣着朵朵如意祥云纹。
脚下踩着一双绣花银丝鞋,长发如瀑散在肩头,长长的红色流苏卡在发髻两边。
面上粉黛未施,也是清清爽爽的美,犹如一朵栀子芙蓉。
她翩然如蝶,欢快地小跑出院子,就见门口候着一个下人,匆匆将她拦住,说是夫人想见她。
纪云蘅思考了一下,如实道:“没有时间,等我晚些时候回来再说吧。”
她向苏漪报备过后,就坐上马车,前去找柳今言。
然后将柳今言接进马车,再一同前往抱月斋。
北城区倒不常这么热闹,尤其是抱月斋所在的这一条街,马车南行,到了路口只能下来徒步往前。
街上尽是行人,风也喧嚣,纪云蘅刚下马车就被吹
了一脸风,长发纷飞起来,冷得她瑟缩肩膀。
柳今言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裹住,说:“怎么出门时也不知带件挡风的。”
纪云蘅没有推拒,任柳今言给她系着披风的绳带,回道:“心里高兴,出来得及,忘记了。”
纪云蘅今日在答应柳今言的时候,嘴上说着:“好吧,那我陪着你。”
实则她自己才是被陪的那一个,以前没人带她出来玩,从来都是自己走街串巷,而今有个年龄与她相仿的人带她玩,这是能让纪云蘅开心一整天的事。
抱月斋设下了入门条件,进门就得买一壶酒。
然一壶酒就要花上十多两银子,是寻常百姓一个月的开销,单是这一个条件,就将大部分人拒之门外了。
柳今言花钱如流水,买酒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买了一壶三十两银子的酒,把纪云蘅心疼得直抠手指头,赶忙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喝不了那么多。
她笑着回:“这不是喝的,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这买酒的银子一给,没多久就来了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笑着将两人往里迎。
穿过人群密集的大堂往后走,行了一段檐下游廊,就瞧见前方有一处雕花拱门,走进去之后,便是另一栋楼。
这栋楼雕梁画栋,屋檐和柱子都挂了红绸,坠着镂空铃铛,随风一吹就叮当作响,与楼中传出的丝竹管乐声和在一起,铺成动听的乐章。
柳今言冲她扬扬眉,压低声音说:“瞧见没,花了三十两,才能来这地方。”
纪云蘅对这种地方毫无经验,并不知这三十两买的不过是个入门券。
两人被带到门边,候在门外的两个下人先是恭敬地行上一礼,继而将拉开。
好似一幅奢靡的画卷展开在纪云蘅的眼前。
堂内金碧辉煌,各处都点上了明珠一样的灯,炭火燃得很足,扑面而来一股暖意,瞬间将纪云蘅包裹住。
空中弥漫着浓重的香味儿,但不刺鼻,像是花香。
门边专门有下人伺候着,接过了纪云蘅身上的披风,将人往里请。
这大堂里的人远远没有外面那栋楼的人多,堂中四个角都设置了矮桌,零散坐着人。
正前方摆了一排玩乐的东西,有投壶,射覆,簸钱,套圈各种。
堂中两边建得精巧,挑空的大堂和衔接二楼处的地方建了两个台子,左边是弹琴吹奏,右边是女子起舞。
打眼一看,便是十足的销金窟。
但抱月斋不是秦楼楚馆,此处能买的,也只有酒而已。
纪云蘅被柳今言拉着往前走,先来到了一个投壶的地方。
正有一青衫男子投壶,其他几个男女正围着看,嘴上笑道:“邵公子,你这都第三投了,若再不中可得想个法子惩你才是。”
纪云蘅走到近处,歪着脸一看,发现正在投壶的男子竟是邵生。
正在她盯着人瞧的时候,邵生余光也发
现了,侧脸看过来与她对视。
纪云蘅眼睛一瞪,疑惑了半晌,随后就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邵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赶忙将位置让给了旁人,绕到纪云蘅的另一边,问道:“云蘅妹妹,你怎么来了此地?”
纪云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替他算了一笔账,小小声道:“邵哥哥,你在我家当私塾先生,五日去一次,一次得二百文,要不吃不喝两年才能攒下来三十两银子呢!”
她摇着脑袋,学苏漪平日里说话的模样,评价道:“糊涂,糊涂呀。”
邵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二楼座席以屏风相隔,比大堂稍安静些许。
许君赫姿态懒散地倚在栏杆处朝下看。他所站的位置十分私密,从下面往上是看不见的,但他却能把一楼大堂看个清楚。
他眼神好,稍稍一晃,就看见了穿得毛茸茸的纪云蘅。
纪云蘅正与一个青衫男子交头接耳。
许君赫稍稍眯了下眼睛,淡声道:“她怎么来了?”
殷琅候在一边,循着望去,便道:“奴才去将人请上来?”
许君赫:“与她说话那人是谁?”
“奴才……也不知。”
许君赫:“他们在说什么?”
“奴才去打听打听?”
“你总接话干什么?”许君赫奇怪地看他一眼。
殷琅也迷茫了,“不是殿下问的吗?”
许君赫一愣,心道糟了。
变成小狗之后,竟养成了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的,非常坏的习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