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年向67年过渡的这个冬天,似乎是一个严冬,在老北平街头走动的行人那是少之又少,即使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位,那也是恨不得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低着头揣着手来去匆匆的那种。
按理说,这都到了年根儿底下了,老百姓们怎么着忙忙碌碌了一年了,脸上都会是挂着笑的才对,偏偏今年的年味愣是比前几年的困难时期还要淡。
别的地方暂且不说,北平城那可是全国里经济最好的地方,这里的老百姓也应该日子过得最好的才对,但是偏偏他们这里又是各种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当下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候,这里的人才更是不安。
要问是为啥?当然是因为大家都发觉当下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呗,最近好多人被抓走了,大家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小生活,忧心之下,任谁也是没有什么过年的心情了。
但是呢,即使人们再没有心情,转眼这春节啊,它该来还是来了。
往年的春节对老百姓们来说,那可真真儿是一年当中最喜庆的日子了,无论日子过得有多苦多难的人家,一年到了头也会想方设法也要过一个甜滋滋、油汪汪的新年,即使前几年吃都吃不饱的时候,老百姓们也都会想尽办法操办出一个像样的新年。
但是今年的北平城里即使已经转年到了大年初一,却还是没什么过年的喜庆劲儿,甚至整座北平城连鞭炮声都很少能听到,偌大一座城安静的过分,让人心里直发慌。
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顾清深在大年初一一大早,很多人还没有开门出来走动的时候,他已经深一脚浅一脚从雪地里走了一个来回了,现在正满头大汗的走到了家门口,敲门,“笃笃笃”——
“来了!”已经在屋里左等右等,度秒如年的辛湘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赶紧出来开门,“老顾,你可回来了,子容跟你怎么说啊?”辛湘等不及地问。
“先进屋再说。”辛湘早上已经在院子里扫出了一条通往堂屋的小路,辛湘和顾清深一前一后进了屋,顾清深先站在门口将气喘匀,这才脱掉身
上厚厚的大衣,摘下外面已经被雪湿透了的棉帽子,都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心情平复稍许之后才往后面客厅里走。
辛湘看他忘了摘围巾了,赶紧上前帮他取下来,“今天这不像你啊,连围巾都能忘了摘,是事情更严重了吗?”顾清深有些尴尬,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镇定了,结果看来还是养气不到家啊。
顾澜听到动静也从自己房里出来,看她爸满头大汗的样子,赶紧给他倒了杯温水,“爸,你别太着急,有什么事也等先坐下来喝口水缓缓再说。”
“嗯。”顾清深欣慰闺女这段时间懂事也沉稳了许多,这让他对自己今天跟子荣商讨出的对闺女的安顿对策放心不少了。
坐在自家那铺了厚厚软垫的红木沙发上,一杯温水下肚,胃里一下子熨帖了许多,顾清深原本焦躁的心也沉下来了,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处变不惊。
“澜澜去年你们高中急匆匆给你们发了毕业证,高考也取消了的事情,你也是亲身经历的,你对这两年发生的这些事情有什么看法吗?”顾清深也不急着把事情一股脑告诉顾澜了,他想听听闺女自己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怎么想的。
顾澜坐在顾清深旁边,刚十七岁的她经过这两年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就一下子变得沉稳了很多,“爸,我觉得现在的城里是越来越乱了,以我们家的情况来看,也很难不被波及,咱们是不是要考虑离开这里了?”
顾澜依旧带着稚气的脸蛋现在板的很是严肃,等她说完,发现妈妈辛湘很惊讶的看着她,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妈,我就是瞎说的,你……”
顾清深拍拍她的肩膀,“澜澜,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我们家得早做准备了,不能总是怀有侥幸心理,爸今天跟你子荣叔聊过后,我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顾澜想说什么,被辛湘拦住了,她拍了拍顾澜的手,示意她先听顾清深说完。
“从去年到现在,好多同行都被下放了,其中就包括你熟悉的考古系的秦伯伯,他去年走了之后,我们想去看看他都不知道他在哪。”
顾澜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看得很透彻了,没想到今天听她爸说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还
有很多事情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严重啊?
“他们列了很多物品清单要清理,其中就包括很多古书,你说他们在知道我们家有这么多之后,会不来找我们吗?咳咳咳...”
辛湘赶紧给他顺顺气,“慢慢说,不激动啊,我们都是大浪潮中的普通人,连保全自己都困难的很,老顾你可得想开点啊,我们这家子还等着你撑着呢。”
顾清深拍了拍辛湘搭在他肩上的手,“嗯,你放心,我都明白的,就是一想到那些被她们毁掉的宝贝就心痛。”
顾清深每每一想到这就心里直抽抽,他们学校历史悠久,藏书众多,现在好多却已经被毁之一炬,他们系好多老师因为这个,还病倒了不少,精气神整个就垮下去了,毕竟这些都是他们的宝贝啊,还有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深深地无力感,也是压垮他们的一部分原因,他现在常常无法安眠也是因为这个。
“今天子荣也跟我说了,他现在虽说职位不高,也不是直管单位的,但是还是能得到一些小道消息的,他听了一些风声之后,猜测我们家很可能会被当成典型给处理了。”
“我们俩都是副教授,我还是中文系的,也有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是书香传家的,咱爸妈又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即使还有学生能量不小,可爸妈的余威不在,他们也不一定会帮我们。谁都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我们家现在在这北平城里不正好是既有些名声,却又没什么大背景的绝好立威对象吗?”顾清深面露冷笑,语气十分讽刺。
三人一时间有些无言。
“爸,你说要是我们主动烧掉我们家这些书,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待了一会,顾澜在旁边突然出声。
辛湘被她的大胆言论给震惊到了,“澜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是不知道那些书可都是顾家祖上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你爸视它们为自己的命根子,你现在竟然说要让我们亲自把书毁掉?!”
顾清深虽然刚听顾澜说这话时,脑子里也出现过跟妻子辛湘同样的想法,但是他自认还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她绝不是那种没有骨气的人。
“澜澜,你说说你的想法吧,湘儿,你也别着急,先听澜澜说完。”
顾澜漂亮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爸,你说如果我们在他们行动之前,抢先一步上报说要主动烧书支持运动,到时候他们派来监视我们行动的人会懂古书这方面的知识吗?会来一个行家吗?”
“当然不会了,真的行家都爱书爱的不行,要不被带走了,要不就死死藏好了自己,哪敢来主动往他们跟前凑,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呢?当然就更不会被派来监督我们烧书了。”顾清深好像有些明白顾澜的意思了,“澜澜你是说?”
“对,要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既然到时候来的人并不懂古书,那他肯定也看不出来我们烧的是真品还是赝品了!而我们顾家祖传的技艺不就正好派上用场了吗?”
辛湘也明白了,惊呼出声,“赝品?!”
“嘘,小点声!”顾清深之前已经想到要怎么保全顾澜了,但是对他和辛湘怎么全身而退还不太好操作,但是现在有了顾澜的主意,他就有把握能让全家都完好无损的离开北平城这个大漩涡,而且要是操作得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夫妻俩还能照样领着高额的工资在偏僻的地方过得很滋润也说不定呢!
“澜澜你说的这个办法可行!而且这事也是可以操作的,爸没本事让上头的放过咱们,但是找人去帮我们说和说和,想办法让上头知道我们支持运动的决心,给我们派下来一个‘忠实分子’还是有把握的。”
“这样就太好了!”辛湘看到了他们全身而退的希望之后,高兴地眼泪都要忍不住掉下来了。
“时间紧急,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顾清深已经等不及了,现在时间紧迫,谁也说不准那帮疯子什么时候就找上门了,他有预感即使有他父亲和他他们夫妻俩的那帮学生们的维护,他们家也安全不了多久了,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能救一本是一本!
之后,顾家三人就齐齐行动了起来,开始抓紧时间仿造古书的赝本。
顾清深带着顾澜马不停蹄地开始摹写一本本的古书,辛湘倒是没有他们这一手的绝活,因此负责仿照古书的装订样式将他们写好的赝本也按原样装订好,最后再交由顾清深负责做旧。:,,.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