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挑灯(十四)
面对沈倦这一番看似稳赚不赔的言论计策, 沈见空面无表情道出四个字:“胡言乱语。”继而抬指一点,隔空摘下沈倦蒙在眼前的黑布。
那双桃花眼露出来,带了点儿笑,映着窗外明媚天光,仿佛一泓秋水。
“这只能说明, 我们的人生理念不同。”沈倦哼笑着转回身, 继续吃桌上的豆浆油条。
沈见空不接此话。
大抵过了半刻钟,沈倦吃完早餐。他靠坐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 忽而听见沈见空说:“有人来了。”
沈倦偏头:“谁?”
“你那位朋友。”沈见空冷声道。
似是印证这番话,数息后,沈倦接到传音, 要他下楼去大堂。
“那我就先过去了。”沈倦起身对沈见空道, 这不是一句征求,而是告知。说完他整了整衣衫,提步往门口行去。
“看来昨日所言有假,你并非不知晓她的去向或落脚点。”沈见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声线平稳语调冷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沈倦回头冲他笑:“洛长淮的说辞亦不见得全然为真,我总不能在没确定这两人是否真有渊源的情况下, 就将他想知道的告诉他。”
“你和那位姑娘,当真只是朋友?”沈见空问。
“师兄这话似有深意。”沈倦垂下眼皮, 复撩起时,眼中的笑多了几分意味,“我和他……当然不只是朋友。”
言尽于此, 沈倦推门而出,信步下楼。
大堂西南侧唯一一张避开了日晒的木桌后,坐着位青衣蓝裳的“女子”,发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起,看上去清丽贵气。
桌上摆着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以及几样茶点,沈倦坐到对面,半分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杯茶。
“你来了。”雪惊醉抬起眼。
沈倦“啧”了声,“昨日还柔情蜜意唤我‘沈郎’,今日便只有一句冷冰冰的‘你来了’。”
“哦?”雪惊醉挑起半边眉毛,倏尔悠然笑开,柔声问:“那沈郎可愿同妾身一道去见洛长淮?”
“都多大的人了,不能自己去?”沈倦神情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喝了口茶,靠上椅背笑着反问。
“不能。”雪惊醉收敛表情,望着窗外被洒满日光的长街,不咸不淡道,“反正你成日里无事,陪我去一趟又如何?”
“你该不会是……”沈倦盯着雪惊醉看了会儿,眼底浮现出一点惊讶,他想说你该不会是怕同洛长淮单独相处吧,却见雪惊醉将眸光转过来,望向他身后。
沈倦同样转头,看见沈见空站在三楼走廊上,垂着眸注视他们这处。
下一刻,沈见空出现在他身旁。
雪惊醉抿了口茶,面上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是……”
沈倦接话:“我师兄。”
“原来您便是大名鼎鼎的沈峰主。”雪惊醉又露出了然的神色。
“师兄来做什么?”沈倦自下而上看向沈见空,眸眼中似有点儿笑。
“随处看看。”沈见空淡声回答,拂过衣袖,坐到沈倦身旁的位置上。他的目光扫过桌上茶点,与沈倦握在手里的茶杯,又道:“要去博雅府?”
沈倦点头:“对。”
“我陪你去。”沈见空道。
“不必。”沈倦想也不想便拒绝。
他身旁的人冲他挑了下眉,眸底情绪难辨。
从东边投射过来的寸缕光线划过沈见空衣摆,在素白暗纹上留下一条光带,他眼底亦折了光,是深黑之中微芒一点,颇有些摄人心魄的味道。
沈倦眯了下眼,转念一想,他同雪惊醉去找洛长淮,那两人若是谈事情去了,自己一个人也怪无聊的,便改了口:“行。”
沈见空满意地收起目光:“何时去?”
一直被沈见空无视的雪惊醉放下茶杯,开口道:“即刻就去。”
他说完起身,分外隐秘地给了沈倦一个眼神,赫然在问为何沈见空如此多管闲事。后者耸了耸肩,回以“你自己去问他”的眼神。
“走了。”沈见空亦从座中站起。
恰有风过,翻起的衣袖隔绝了沈倦与雪惊醉的视线,沈见空伸出食指与中指,捻住沈倦衣后领,将他往上提了提。
洛长淮不曾料到,昨天夜里拜托的事情,今晨便有了结果,而且是好结果。
在听见雪惊醉答应同他去西川的刹那,眼底的惊喜与光芒更是藏都藏不住,少年人的心思尽写在脸上,将四月的春风衬得更柔。
“阿坠姑娘欲几时出发?”洛长淮问。
雪惊醉坐在他对面,闻言眸一垂,尔后笑着说:“他们倒是无事,不过我在观世城中尚有些事情要办,所以两日后出发如何?”
继而话锋一转:“既是游玩,那去往西川途中的风景也该看一看。往常来去皆行在云间,地面上的东西看得不甚真切,这次不若慢慢走过去,将路上的景致看个仔细,你们意下如何?”
这提议分外巧妙,若说有谁会不满,自然只能是沈倦。这人惯来能坐着便绝对不站,让他走这一趟,定然是辛苦万分。
沈倦暗道难怪你昨日那么快答应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偏生不好反驳,只能面无表情瞥他一眼,道:“你说得可真对。”
“那可得好好规划一番路线。”洛长淮欣然点头。
至于沈见空——他分外乐意沈倦能多动弹,自然不会反对。
他们坐在博雅府的观景小亭上,四面清风,花香萦绕。
侍者往小亭送来瓜果吃食,其中两道观世城的特色小食,一是奶香豆腐脑,另一是酒酿圆子,皆用小碟盛着,装了四道,各摆在一方。侍者们将吃食摆好后,沈倦和雪惊醉同时伸手——沈倦将奶香豆腐脑推给了雪惊醉,而雪惊醉,把酒酿圆子摆到了沈倦面前。
他们连看都没看对方一样,却交换得自然而然,仿佛曾经历过千次万次。一种极难言明的亲密感自他们之间蔓延开,洛长淮眼神一颤,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不定。
沈见空亦掀起眼皮,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二人。
观景小亭刹那寂静。
半晌后。
“你们……”洛长淮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们似乎很默契?”
沈倦笑起来:“洛公子想问的,是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对吧?”
言罢,他和雪惊醉对视一眼,往凭栏上一靠,拿折扇点了点自己的脸,慢条斯理道:“洛公子,你难道没发觉,我与他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其实是句鬼话,两人除了同样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外,看不出半分相似。但他这般直截了当地进行暗示,便让人花着心思去寻那相似之处,忽略大部分的不同。
果不其然,洛长淮点了下头。
这时,两人同时开口:
“我们是堂兄妹。”
“我们是堂姐弟。”
熟料话却是相反。
洛长淮的目光再度带上审视,而沈见空,他差不多摸清沈倦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表情丝毫不变。
沈倦面上不见半分尴尬,不动声色喝了口茶。
雪惊醉眸光一转,剥了个橘子,冲沈倦幽幽笑起来:“阿倦,虽说我们生于同年同月同日同个时辰,但我终归比你先出来四五息时间。要我叫你一声堂兄,想都别想。”
“原来如此。”洛长淮松了一口气,接着笑道:“不过这般一来,我总算是知晓阿坠姑娘你的姓氏了。”
“是啊,他姓沈,叫沈坠。”沈倦执起汤匙,慢吞吞舀了勺酒酿圆子,弯眼说道,“我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雪惊醉:还是被占了便宜,是我大意
感冒了,实在写不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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