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藏在黑暗的小巷里,章婉玉尽量平复着情绪。
外面大道上不时的走过一队队巡逻的士卒,火把的尾光不时的扫到章婉玉的脚下。
让她下意识的向后缩脚。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威胁的降临,今夜巡逻兵丁的数量和次数,明显要比以前更多。
章婉玉左手微微垂下,一把精致的弩弓被她死死的握着。
在她的身后,除了何晴儿以外,还有好几名同样手持弓弩的健硕大汉。
这些全都是章婉玉从城外调入的好手。
虽然双方已经联系上了,但是、章婉玉不敢从外面调入太多的人。
南昌王太敏锐,一旦被发现,他们就麻烦了。
在一行人的身后,放着四张长长的柳木条箱。
看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的弩弓,就知道那些箱子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微风吹过,章婉玉的神色顿时就是一凛。
虽说他们今夜已经找到了足够多的弓弩,但是、却无法将这些弓弩都送到该送到的人手里。
坊门,街口,城门,望楼,这些地方没有一个是他们的人。
在婺州城,他们就像是被人戳瞎了眼的瞎子一样。
突然间,东方的天空突然闪起了一片光亮。
甚至隐隐间能够看到汹涌燃烧的火焰。
那里是粮库的所在。
章婉玉侧头看向身后的何晴儿,低声说道:「你阿耶得手了。」
身材高挑,眼睛清正的何晴儿,立刻长松了一口气。
关系到自家阿耶的生死安危,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视若无睹。
「堂主,得做准备了。」何晴儿转眼就将一切直接抛之脑后,专注到了正事上。
章婉玉点点头,然后看向身后,稍微向后挥了挥。
下一刻,一众人等已经退入到了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阵的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的街道上响起。
章婉玉在黑暗中一直数着。
二十五人,半个队的士卒已经快速的朝着东方而去。
粮库起火,从来不是一件小事。
婺州兵曹参军麾下,在婺州城内,直属兵士总共有三百,一团之数。
但这些士卒,又分为三个卫,巡逻卫,望楼卫和城门卫。
各卫人数不等,这里面城门卫的人数是最多的,有一百八十名兵卒。
其中,南城是州城正门。
城门最大,所以每日担负这里守卫的兵卒最多。
白天的时候,能达到五十人之多。
晚上也有白天的一半。
但在今夜,几乎所有能到的兵卒都到了,
包括城门校尉范择在内,整整有七十五人。
兵法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在双方战力相当之时,攻城军卒起码是守城军卒的五倍,才能顺利强攻攻下城池,但牺牲也是巨大的。
而十倍、五倍都只是一个约数,甚至五倍都不过是个及格线罢了。
天阴教城外的人虽然有城门五倍之多,但是别忘了,那仅仅是城门,只要守卫一意迁延,那么立刻就会有无数的兵力赶过来。
别说是几百,就是几千,只要给时间,他们也能凑出来。
当年那一战,天阴教最大的失败就是竖立起了朝廷各方官吏的信心。
他们不再将天阴教视如水火,在他们眼里天阴教是可以击败的。
所以强攻
绝对不可取,必须要采用巧计,夺门之术。
二十五人离去,那城门处只剩下五十人了。
没有多久,一阵争吵声从城门口传来。
黑暗当中的章婉玉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因为现在在城门处负责求援的正是她的人。
南昌王以为章婉玉是让陈明进入定兴坊去煽动教众,但实际那不过是虚晃一枪。
章婉玉真正的杀手锏从来就不在教众身上,而是在坊正手下。
坊正手下的派出来负责求援的人,他们不仅会将事情扩大无数倍,而且还会尽可能要求城门卫前去协助。
最重要的是,双方一番争吵之下,势必会动摇军心士气。
果然,似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争吵很快结束。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并且迅速的远去,终于彻底消失。
一批人手被派往了定兴坊,城门守卫之人更少了。
就在这一瞬间,章婉玉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肃穆,伸手从怀中一摸,一根烟火已经被她摸了出来,然后准确天空,毫不犹豫的拉响了。
一颗美丽的烟火骤然绽放在高空之上。
一刹那间,城门楼上被照的一片透明,城墙上的众人脸色茫然中还带着一丝恐慌。
烟花在霎那间就彻底的熄灭。
章婉玉躲在黑暗里,心里在默数的同时,耳力也放到了最大,竭力的去听着外面声音。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从城门外传来。
紧跟着,是清晰无比的叫喊声。
「开门,快开门,金华兵曹参军康铎奉令前来支援。」
城墙之下,一个打扮的很像金华司兵参军康铎的人在城下大声的呼喊。
城门校尉范择从垛口处望下望,皱了皱眉头,大声呼喊:「金铭老弟,南昌王有令,今夜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城门,违令者斩。」
「清善兄,小弟也是奉令来的,王爷早有前令,一旦州城内有喊杀声响起,要求金华县立刻派人援助,小弟有宁县令公文在此。另外,王爷还专门赐予了刺史令箭。」康铎还不停的挥舞着手上的令箭。
「县令公文,刺史令箭。」范择微微一愣,眉头直接就皱了起来。
县令公文倒也罢了,关键还是刺史令箭。
没有这刺史令箭,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夜也别想进这婺州城。
但南昌王有前令的事,范择之前也听说过,如今再加上这刺史令箭,范择很难拒绝。
南昌王手里有刺史令箭的事情,婺州很多人都知晓。
毕竟他之前就是凭借刺史令箭在东阳行事的。
虽然不情不愿,脸色也很不好看,但范择朝着城下喊道:「把公文和令箭都放进吊兰里。」
康铎没有丝毫犹豫就将公文和刺史令箭放进了吊兰里。
吊兰升起,康铎拿起了刺史令箭,然后又看向了金华县令宁义的公文。
范择的脸上一阵诧异,刺史令箭是真的,金华公文也没有问题。
很快,城门之上,范择的声音从传了下来:「奉令,今夜城门只开一扇,只准进,不准出,你等可明白。」
「明白。」康铎大声的回了一句,然后看向东侧火焰燃起的地方,大声喊道:「快点开门,我们好赶去粮库救火。」
这一声催促,让范择再也没有理由拖延和反驳。
他有些无奈的摆摆手,紧跟着,左侧的城门在一瞬间缓缓开启。
康铎顿时咬紧了牙关就冲了进去。他身后的一整队的蓝衣役卒,也紧紧的冲了进来。
冲进城门的第一瞬间,康铎
立刻就准备招呼人手,将另外半扇城门也彻底打开,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康铎愣了。
因为就在另外半扇城门之后,死死的堵着四五块巨大的青石。
仅仅四五块,这些青石就将整个一扇城门后的空间彻底的堵死了。.
不留丝毫空隙,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
一刹那间,康铎忍不住的有一股被算计的感觉。
只准进不准出。
难道……
「堂主!」一侧的手下,忍不住的在他身边呼唤。
堂主,这个所谓的「康铎」,他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就是天阴教睦州堂副堂主林解。
不知道何人,竟然有那样高超的易容技术,将林解和金华兵曹参军康铎化妆的十分相似。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伪造了宁义的公文,盖了大印,多少有些离谱。
林解摇摇头,将这些抛在脑后。
看着前方昏暗的州城大街,林解猛的一咬牙,挥手喝令道:「进城,所有人赶紧进城。」
既然进来了,谁也不能让他们再出去。
林解一声令下,更多的黑卒从他的身边已经冲进了婺州城。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防备的婺州城。
就在这个时候,林解却一把拉住两名亲信,拉在一旁,语气急促的冷声喝道:「你们两个人给我守在这里,就是死也不能他们将城门关上……就是城门要关闭,你们也要用自己的尸体给我狠狠的堵住;记住,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们就是兄弟们最后的退路。」
「堂主放心,我等必定以死相报。」两名亲信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这个时候,林解稍微后退一步,双手合拢,恭声道:「天阴神女,神祚永享。」
「天阴神女,神祚永享。」
林解大踏步的走出城门之下,第一时间他就下意识的看向两侧的小巷,还有头顶的城门楼。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竟然没有任何一名婺州役卒的身影。
就连之前的范择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然而这个时候,林解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他只能够大踏步的向前,朝着约定的方向急速的冲去。
目光忍不住的朝后看去,赫然就看到了视线尽头的黑暗之中,一道道人影在趁着城门未关之际,急速的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稍微松了口气,回头,林解就看到前方的街巷当中,一道人影骤然闪现出来。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目前暂时署理婺州堂的一切事务。
章婉玉同样是林解表弟方云秀的未婚妻。
霎那间,林解就看到了一旁的小巷里,一只柳木箱子被拖了出来。
看到那只箱子的一瞬间,林解眼睛一红,向后一挥手,大声喊道:「冲!」
根本没有丝毫的迟疑,林解自己就朝着箱子所在快速的冲了过去。
此刻的林解眼中,只有那只箱子。
只有那只箱子里面装着的无数弩弓。
几乎在霎那间,林解就已经冲到了章婉玉的身侧,然而迅速的翻身下马。
但他在下马的第一瞬间,就已经狠狠的撞在了章婉玉的身上,一下子就将她撞进了后面的小巷中,同时冷喝一声:「赶紧走!」
「走?」章婉玉懵了,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这个时候,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章婉玉的胳膊,拉着她进入了更深的黑暗深处。
「怎么了?」章婉玉终于反应了过来,猛的一个激灵,甩开了何晴儿的手,同时反手
抓住她的手腕,面色急促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陷阱。」何晴儿这个时候,也不顾自己的手腕被章婉玉抓着,快速的朝着小巷深处而去,同时甩下一句:「城门的反应不对。」
章婉玉的眉头一阵狂跳,一下子就放开了何晴儿的手。
一瞬间,章婉玉已经回头朝着林解的方向望去。
就见在小巷的尽头,林解已经打开了箱子。
她明白,林解这是要做最后一搏。
搏一搏,还有机会。
但,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