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是风雨飘曳,象是冰雪满天,玉树临风的男子行在荒原,孤独而匆忙,少女全力追赶,却被无形的绳索牢牢地牵住。
乐乐,妇人凭空而来,颜若舜华,衣衫翩翩,嗓音柔婉而慈爱,少女欢喜若狂地迎上:阿娘。
正欲扑进母亲怀里,前方的男子忽然转身,铁青着脸,剑似闪电霹雳,向美妇当胸刺去……
秦乐乐尖叫一声,从床上蓦然坐起,慢慢地转过眼珠,金绣软帐下的少年,正满目关切地注视着她。
“做恶梦了么?伤口可还痛?”叶家杭轻轻地为心爱的女郎试去额头冷汗,温言问道。
昏睡前的场景纷乱急速地划过脑海,我再不能住在吹花小筑,我再不能见到三哥哥。阳光透过薄薄的云母窗格,摇晃折射成满室光点,细碎如少女哀伤的心。
少年体贴地为她披上薄袄,端起热在小泥炉上的补血粥:“睡了一日两夜,定然饿了,来,我喂你吃。”
秦乐乐看着眼前眉目清朗,笑容灿烂的少年,神情迷离,语音虚浮如薄烟散在空中:“谢谢,我想单独静一会。”
叶家杭的笑意僵在脸上,随及点头:“好,我在外间等,有需要随时叫我。”
少女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呆得半晌,才转向窗外,风将瓦檐的积雪扬起,跌落,仿若那晚纷纷扬扬的烟花。
辉煌华彩的天空下,年轻的男子容颜轩朗,情深款款,她沦陷在他的目光和拥抱中,甘愿用千年万世,换取与他半生共度。
但,烟花易冷,彩云易散,世间一切相遇的结局注定是离别,不论迟早。
从此我与他,天涯各安。少女抚着伤口,哀痛欲绝:娘亲逝于乱刀,阿爹定然心疼死了。三哥哥平时那般地怜惜我,这次竟对我拨出剑来,他一定恨毒了我。
我要怎么做,才能消去他的恨?他的父帅,大哥大嫂总是活不过来了,他总是恨定了我。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以前读诗吟词,不明白人们述说不尽的,为何大都是无奈的苦痛和忧愁,原来人生,本就是哀。
隔门的另一侧,叶家杭从安坐静候到来回踱步,几次悄悄地从珠帘缝隙观察,室内静得似乎连空气亦凝结了,唯有莲花漏里的水,在均匀缓慢地滴下。
她缩在榻头,象受伤的小兽,长睫微合,肩头轻颤,雪白的脸上泪痕宛然,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来。
叶家杭眼睁睁地看着,想不出办法哄她再展欢颜,只觉得一颗心时而像被什么死死地捏住,时而像是摔进了油锅,被烈火往复煎熬。
阴沉着面孔出门,刚要带阿野去找岳霖,又想那畜生既然丧心病狂地将她刺伤,必定是下了狠心要恩断情绝。
姓岳的,小爷与你本是对头,你既做得初一,向她身上和心里刺剑,那便别怪老子做十五,也给你他娘的来一刀。
念头转过,附着阿野的耳朵低声吩咐片刻。
太阳开始西移,室内却依旧没有动静,叶家杭终于忍耐不住:无论如何不能由得她继续折磨自己,阿娘寻问几次了,她的面子乐乐总是给的。
正欲到隔壁请贵妃大驾,陈猛通报:阿蛮求见。
湖州第一名伶,蕙质兰心,才情出众,乐乐曾说与她极是投缘,她定能劝得了她。少年当及眉花眼笑,随及却驻足:她如何知晓乐乐在客栈?是了,陈少歧是那畜生的死党。
伤情的少女得到消息,暗忖:她定然知道三哥哥的最新情况。挣扎着下床,洗去脸上泪痕,对镜理好衣衫,强作欢颜地接待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