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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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一用事实证明,这车她不但会开,而且还开得非常好。
悬浮车在少女的身下飙出了飞一般的速度,一路风驰电掣，车轮两侧卷起蓬蓬的、足有两三米高的雪沫。
哪怕戴着头盔、穿着厚厚的防寒服,狂烈的风和雪仍然从侧面、从脖颈的缝隙里挤进来，让坐在后面的高陆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紧紧抓着扶手瑟瑟地把自己缩得小一点,寄希望于能借苏木一纤细的身躯挡一挡。
当然,从二者体积上来说这显然不能起到什么效果。
这场雪原上的飙车不知持续了多久。
高陆觉得自己已经冷到全身都没了知觉，不仅抓着扶栏的手连同手套一起冻得僵硬,胸口肩头堆满雪花,连面罩上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什么也看不清。
忽地,伴随着车身一个突如其来的俯冲,狂风骤止。
高陆被这股强大的急刹冲击力带得差点从车上掀倒下地。他耳朵有点嗡嗡的听不见声音,呆了半晌才踉跄着从后座跳了下去。
前面的苏木一也跨了下来,一抬手摘了头盔。
她转过身来说了句什么，高陆没听清，他缓了缓也把自己的头盔扒拉下来，搓搓脸哆嗦地问：“什么？”
“我说……”苏木一的声音像是从某个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车开不了了。”
“啊。”高陆无意识地应了声，晃了晃脑袋，半晌才道：“一一，你……”
“估计是那边管理处把这车的控制系统关闭了——”苏木一抓着头盔不轻不重地在车身上敲打着碎去上面凝结的冰块,听见他叫自己，抬了一下头：“嗯？”
她看着高陆惨青的面色，挑了挑眉：“我是不是开得有点快了？”
“不，不是开得快。”高陆摇头，神情麻木：“你是飞得太低了。”
苏木一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哧地一声笑起来。
“他们很快会发现那些人死了而我们开走了车这个事实，然后就会立刻从终端关闭悬浮车。所以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把它开到尽量远的地方。”她解释道。
高陆呆滞地点头。
“走吧。”苏木一把断掌解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重新把头盔擦干净戴回去，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脚下是一块光滑且坚硬的冰面。这冰面面积非常大，前方看不到头，回首也看不见岸。可以依稀想见，它在曾经是多么广阔的一片湖水。
天仍然亮着，空中又开始飘雪。苏木一一边走一边望着天边的红光，在心里推测这里也许就是肯达瓦星北陆最大的湖之一，戈莱。
见到了它，也就意味着他们离脱离这颗星球最冷的那端已经很近了。
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雪地靴令两人得以相对平稳地走在冰上。
冰湖上的风很大，好在两人行走的方向和风向大致是一样的。
苏木一照例在自己和高陆的腰间系了一根绳子，并道：“看路，小心。”
行走在冰面上，最大的危险大概就是碎冰，然后掉下去。冰水会在极短时间使人失温、麻木、抽筋、血液凝固，而碎裂的冰面则会迅速重新凝结。到那时，水里的人便只能被永远地封在下面了。
对于一口足够大的湖来说，湖面之下的水情错综复杂，即使在气温很低的情况下也难保不会有冰面脆弱、较薄甚至只冻了浅浅一层的情况。
脚下的冰面里冻着层叠的纹路，上面还覆盖着雪，光凭肉眼根本无法分辨厚度。
苏木一杵着兽爪，走的过程中不断谨慎地轻击前方冰面。
高陆跟在她后面。
“一一。”他道，低沉的声音闷在头盔里，“刚才开车，你头盔上好多雪。”
“嗯。”
“那，你是怎么看清方向的？”他有些疑惑地道。
苏木一头也不回：“凭感觉。”
高陆：“…………”
“快一点，不要说话。”苏木一催促道，“我们很容易被追上。”
一望无际的茫茫冰面，两道身影在风雪里渐行渐远。悬浮车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很快被落雪覆盖。
在总终端上，这辆悬浮车的行进轨迹、路线和位置显然都暴露无疑，敌人轻易就能追过来。但即使如此，驾驶它也是苏木一目前仅能找到的唯一冲出包围圈的办法。
在晴天下，冰面上的视野几乎没有遮挡。因而苏木一和高陆已经不眠不休的走了一整天，只偶尔停下来喝口水，歇一会儿，吃一点搜刮来的干粮。
当天边第三次亮起晨光时，两人正坐在一起休息。
苏木一抬头看了眼高陆，发现他的脸色憔悴疲惫得好像马上就要昏过去，连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都因血丝和倦意变得暗淡了一点。
当然，在他的眼睛里，她也看见了同样尊容的自己。
“一一。”见她在看自己，高陆叫了声她的名字，嗓音哑得厉害。
苏木一把水壶递给他，像是要说话，却忽然神色一变，一下子站了起来。
高陆正准备喝水，见状赶紧也跟着起身：“追来了？”
苏木一回身望，片刻后肯定道：“悬浮车的声音，不止一辆。”
高陆叹了口气，戴上头盔。
“走。”苏木一弯腰提起背囊。
“我的脚趾可能坏了，它没知觉了。”高陆道，“一一你的呢？”
苏木一没有回答，只又说了一遍“走”字。
幸好这会儿天正下着雪，不大不小，对两人来说恰好勉强起到了一定的掩盖形迹的作用。
人当然跑不过车。但这时苏木一和高陆距离湖的另一岸已经很近了——至少已经望得见了。
“只要到林子里，就有机会。”苏木一道，幽绿的双眼转过来看了高陆一眼。
高陆看着她，想嗯一声，又感觉脸和肺腑都冻僵了，发不出声。
那一瞬间他恍惚地觉得天地四方都是冷的，没有温度的，只有那双眼睛里有火，它是亮的，有光芒的。
我要跟着光走。他想。
悬浮车滚滚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苏木一吸了口气，小跑起来。
“快，往林子里跑！”她回头喊了声。
高陆也开始跑。
事实上无论苏木一还是高陆都对自己还能像这样跑起来感到惊讶。两人奔跑着，不时滑倒一跤，看上去就像两头笨重的熊。
“别过来！”苏木一忽然停下来，回头大声喝道。
然而因寒冷而反应变得非常迟缓的高陆并没刹住脚。
按理说，相对于整个偌大的戈莱湖，他们已经接近岸边了，再遇上意外的可能性会变得小。
但有的时候，事情往往没有所谓的可能性。
“咔呲。”
感觉到脚下触感的那一刻，苏木一就觉不好，随即而来的裂冰声更是使她闭了闭眼睛。
从冻结的冰块忽然碎出蛛网般的裂痕到两块冰迅速分离，不过眨眼之间的功夫就在冰湖上划开了一大块窟窿。
苏木一半只脚一下子踏入了刺骨的冰水中。
“一一！”她听见背后传来高陆夹杂着剧烈喘息的惊呼，苏木一想回头，想叫他后退然后再试图把自己拉上去，但瞬间沉到大腿的冰冷湖水让她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高陆冲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死死拽着，想把她从水里拉出来。然而他站得太近了，一下子使得冰面破碎的面积开始蔓延。
“退后，退后！”苏木一反身单手抓住身后的冰面，浮在那里牙关打颤，脸色青白得像个死人。
“我拉你上来！”高陆身体往后挪了一下，但手仍然死死拽着她的。
“退后！”苏木一抽了一下手，眼神仍然是冷静的：“我自己爬上来。”
高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向后退去。
浸泡在冰水里的腰部以下部位正在迅速的失去知觉，苏木一两手扒着面前的冰面，知道自己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力量都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爬不上来，那就再也上不来了。
3……2……1。
她扒着冰壁的双臂猛地一撑。
高陆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她，见状手中赶紧用力拉两人腰间的绳子，试图传递给她一点力气。
苏木一五指牢牢扣进冰里，一寸一寸地将自己从水里撑出来。眼看着也许要成功了，但她仓促间抬眸仓促间的一眼瞥让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木一不得不咬着牙出声：“…躲开！”
裂痕蔓延了过去，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抵达了高陆的脚下。
“刺啦——”
整个窟窿塌成了原有的两倍大。
高陆试图躲、他往后跳了一下，但冰面碎得太快了。
“噗通”一下，他脚下一滑后仰着摔进了水里。
腰间骤然传来的拉扯力和这一刻冰面的震动使苏木一前一秒的努力瞬间化为了泡影。
她跌了回去，这下冰水直接淹到了肩头。
苏木一拼命地爬了起来，继续扒住冰壁，上身离开水面的湿衣服迅速地结成了冰。
高陆乍一落水就开始猛烈的挣扎，试图攀附周围的冰块，但他落水的姿势使他很难第一时间抓住东西。
“别动，冷静下来！”苏木一试图喝止他这样迅速消耗体力和温度的行为，但几步外的高陆现在显然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动作很快变得僵直，整个人向水下沉去。
腰间的绳子开始拉紧，苏木一抓着冰面安静了片刻，松开了手。
她很清楚，即使不系着这根绳子，自己也已经再没有能撑起来一次的力量了。
失温、四肢失去控制、头脑无法思考……苏木一张着眼睛，感觉到阴寒的水包裹住了自己的鼻子、耳朵、眼睛。
什么也看不清，混沌和麻木的刺痛中，她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种细小的“刺啦”声。
那是……水结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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