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
阴天有雨。
辰时末(上午九点)城西万胜门西,
神保观路边,
一行精干的护卫骑在马上,
柴铮铮坐在精美的马车中,透过薄纱看着外面的不远处护龙河的风景。
“呱呱”
“呱呱”
池塘或河中的雨后青蛙正在欢快的叫着。
一阵湿润的夏风吹进了马车中,
“哒哒哒”
有雨滴砸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响起。
柴铮铮从车外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
衣服被树上吹落的雨滴沾湿的云木掀开车帘走了进来。
“如何?”
听着柴铮铮的问话,云木面带难色的说道:“姑娘,我找到了观主真人,可是任凭我怎么说,观主都没有点头。”
“可说咱们家添多少香油钱?”
“说了,但观主还是摇头。”
车内,女使拂衣道:“姑娘,这是哪家的权贵啊?居然能排到咱们家前面。”
柴铮铮赶忙看向云木:“哪家去上那天的第一柱香可问过了?”
“问过了,观主真人只是笑着摇头。”
柴铮铮面带遗憾的点了下头。
“姑娘,既然这第一柱香咱们没机会上,那咱们还留在这儿么?”
拂衣小心的问道。
云木看着柴铮铮,道:“姑娘,您别太难受了!这月上旬的时候,咱们已经在崔府君祠供奉祈福了,这神保观上不了头柱香,其实”
柴铮铮点了下头:“走吧。”
云木朝着车外说了一声,
一行车马开始调转方向朝城内驶去。
过了外城、内城高大的门洞,
柴铮铮坐车来到兴国坊南的横街上时,吩咐道:“去兴国坊,咱们去宁远侯府看看。”
“是,姑娘。”
拂衣应了声后,撩开车帘同跟着的柴家护卫说了声,
很快一骑就加快了速度,朝着顾家奔去。
到了顾家二门,
柴铮铮看着站在门口的顾廷熠,笑着走了下来。
“怎么忽然之间来我家了?”
顾廷熠牵着柴铮铮的手,一边朝院子里走去,一边笑着问道。
柴铮铮道:“今早想去神保观求个头香来着,结果已经被人先定下了”
说着她有些失落的摇了下头。
“哦~!”
顾廷熠表情有些夸张的应了声。
柴铮铮察觉到的看了顾廷熠一眼:“怎么了?”
顾廷熠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柴铮铮心中一动一把抓紧了顾廷熠的手,道:“不会是侯府定下的吧?”
顾廷熠深吸了口气道:“算是吧。前两日母亲她就筹谋着此事了,可惜去了两次观主都不允。”
柴铮铮:“哦?那是怎么”
顾廷熠看柴铮铮一眼:“是大嫂回娘家的时候才听徐侯夫人说,是神保观的道长知道靖哥他八月乡试,便将这上头柱香给徐家送去了。”
“哦!”
柴铮铮语气轻快的点头,又道:“是因为之前徐家五郎在观外救人的原因吗?”
顾廷熠嗯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徐侯夫人便叫上了母亲、平宁郡主还有盛家王大娘子一起去神保观上香。”
“妹妹可要一起去?”
听着问题,柴铮铮貌似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嗯!我也要给哥哥祈福。”
顾廷熠面带笑意的看着柴铮铮:“哪个哥哥呀?”
柴铮铮貌似疑惑,回道:“大哥,jg哥,二哥勃哥啊。”
顾廷熠:“哦!”
中午,
盛家,
学堂院子,
早晨还是阴天下雨,
中午的时候,太阳却已经常在云后露出来。
一片云挡住了院子里的阳光,
舒爽的过堂风从学堂屋内里吹过,
庄学究坐在桌后手中拿着徐载靖等人的‘模拟考试卷’看着,不时的点着头道:“不错,不错。”
说着,庄学究拿起毛笔在试卷上写了个字。
随后,庄学究拿起另一张试卷继续看着。
学堂中的载章、齐衡等人皆是面带关心的看着庄学究的表情。
齐衡背靠着的长枫的书桌,低声道:“长枫,方才学究看的点头赞赏的那张是谁答的?”
负责敛卷子的长枫挠了挠眼角,探身低声道:“好像是我的。”
“哦!”
一旁听到动静的如兰,用手支着下巴,睡眼朦胧的看着二人。
如兰身后的明兰,
则朝着自己右手边的徐载靖看了看没说话。
她记得没错的话,那张应该是靖表哥的才对。
徐载靖自是听到了两人的交谈,他没插话,只是看着窗外天上的流云静静的发呆。
看了好一会儿,
“靖哥儿,靖哥儿?”
一旁长枫低声叫着。
“嗯?”
徐载靖看了过去。
长枫朝着庄学究方向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徐载靖朝前看了一眼,前面庄学究正皱眉看着手中的卷子。
“靖哥儿,那是你的!”
长枫低声道。
齐衡也看向了徐载靖,连连点头。
“哦?看来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这时,
屋外传来了走路的声音,
刘妈妈带着一众女使端着午饭走了进来。
摆好菜饭后,刘妈妈带人离开,庄学究则是边吃边批改卷子。
庄学究改着改着就深呼吸了一下,摇着头放下饭碗后走到一旁的罗汉椅上躺了下来。
如兰回头同明兰低声道:“六妹妹,这是靖表哥的卷子气的学究吃不下了么?”
明兰摇头:“可能是天热,学究没胃口吧。”
两个兰说话的时候,
坐在最前面的墨兰装作喝茶的站起身,朝着桌案看了一眼。
但有凉爽的过堂风,吹得卷子动来动去,墨兰也没看清楚。
不一会儿,
庄学究打起了轻鼾。
用完午饭的众人也开始食困,或伏案或躺在带来的躺椅上午休了起来。
当学堂最后面,
趴在膝盖上睡了一觉,脸上被发丝衣服褶皱给压出了印子的青草抬起了头时,学究已经重新坐在了桌案后。
下午,
当庄学究拿着批改好的卷子,准备讲评时,
长枫一脸得意笑容的朝徐载靖挑了下眉。
桌案后的庄学究拿起第一张卷子,面带欣慰笑容的朝着徐载靖道:“五郎,文章做的不错!要修改的地方为师给你标注了。”
徐载靖起身走到庄学究桌前,拱手一礼后接过了卷子:“谢学究。”
拿着卷子走回座位,徐载靖朝呆住的长枫笑了笑。
学究依旧面带笑容:“长柏。”
长柏起身接过卷子。
随后庄学究笑容消失:“载章,你的文章”
轮到长枫的时候,庄学究看着桌前的长枫,眉头皱了起来:“下学后,长枫留一下吧。”
长枫面色尴尬的接过满是庄学究标注的卷子,躬身道:“是,学究。”
坐在最前面的墨兰,
听着她身后如兰嘴里说的‘还说是靖表哥呢,原来是三哥哥自己’话语,
面上有些难看的横了眼长枫后,
愈发加快的用扇子扇了起来。
盛家后院,
今安斋门口,
刘妈妈一脸笑容的引着妇人打扮的小蝶走了进来。
看着院子里发愣的秋江,刘妈妈笑着摆手道:“快去和小娘说一声,小蝶姑娘回来了。”
秋江点了下头,快步朝屋子里走去。
等小蝶和刘妈妈来到门口的时候,
一身夏装的卫恕意便笑着走了出来。
“小娘,小蝶姑娘刚给老夫人和大娘子磕了头过来的。”
卫恕意笑着和说话刘妈妈点了下头,一把搀住小蝶想要下跪的身子,上下扫视了一下小蝶,道:“看着比上次回来好看多了!”
小蝶眼中满是笑意,有些羞涩的看着卫恕意。
“来,进屋。”
“嗯!”
小蝶点了点头跟着卫恕意走进屋中,看着与她成亲离开时变化颇大的屋子,小蝶坐在绣墩上有些好奇的环顾四周。
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账本、算盘、盛放银钱的木盒等东西,小蝶没说话。
“小蝶姑娘,你和小娘坐着,我去大娘子那里,等会儿秋江便给你端杯茶过来。”
“有劳刘妈妈了,您自去忙便是。”小蝶站起来道。
“哎!”
刘妈妈笑着福了一礼后,离开屋子。
很快秋江上了茶后也被卫恕意差遣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小蝶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小娘,我是怎么都没想到,您居然会在盛家掌家的。”
小蝶满是感叹的说道。
卫恕意笑着摇头,看着屋子里多出来这些东西道:“我也是没想到的。”
小蝶朝门口看了看,低声道:“哼!也就是我没在小娘您身边,不然怎么着也要拿捏一下林栖阁的那几个人!让她们体会下咱们扬州的日子!”
小蝶想着之前的日子就生气,恨恨的继续说道:“当年在扬州,她们可是往死里整咱们的”
卫恕意看着窗外点了下头,道:“那些日子我还记得!其实我能掌家不过是盛家、王家要给侯府些说法而已,凡事都要请示老夫人和大娘子,干不长久的。”
“再说,有主君的偏爱,林栖阁但凡有些苛待”
小蝶认可的点头:“苛待一分的苦,林小娘能哭出十分的难来。”
卫恕意道:“不说那些了,这段日子在倪家可好?”
小蝶嘴角不由得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有亲戚帮忙,我在街上赁了间铺子。”
卫恕意微微有些惊讶,笑着问道:“哦?做什么营生?”
小蝶抿嘴道:“不过是些缝洗浆补的营生,也摆些宅子里妇人的绣品什么的。”
卫恕意欣慰的点着头:“那你之前和我要的绣品是做什么用的?”
小蝶嘴角带笑的说道:“用处就是别人和我要高价,我便将小娘的绣品拿出来说‘你有此等绣技,我便高价收了’。”
听到此话,卫恕意笑了起来:“那可有达到的?”
小蝶点了点头:“有,但太少了!对了小娘,我还见过一位行首的绣品呢!”
“那行首好像是从城外回来,顺道在铺子里转了转后,拿出自己的绣品问了问价格。”
看着卫恕意好奇的样子,小蝶继续道:“技巧和我还有点差距。”
卫恕意看着小蝶得意的样子,笑了笑后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这些买卖和妇人打交道你可以出面,其他的还是要找个信得过的婆子才好。”
“小娘,我知道。有我哥哥的袍泽在,总不会让人给欺负了去!还有就是,我”
小蝶有些羞涩的看了卫恕意一眼。
卫恕意愣了一会儿后笑道:“肚子有动静了?”
“嗯,一个多月了。”
卫恕意又是一番嘱咐。
时光流转,
已到七月,
汴京永泰门,
高大的城门楼上,
城门楼将艳烈的太阳遮了遮,这让在城墙边上的禁军士卒有荫处可战,此时士卒视野中,正有长长的车队如蛇一般的缓缓进了外城。
天气炎热,
车队旁有脱了帽子的骑士,他们的发型和大周百姓明显有区别。
坐下马儿更多是千百之中挑一的良驹。
城门楼下,
北辽使节的车队中,
北辽世家卢龙赵氏的嫡五子,赵威敢骑着神俊的马儿,仰头看着雄伟的汴京城墙轻轻摇了下头。
赵威敢收回视线,又满是兴趣的看着路旁,那里有因为七夕将近,在路旁兜售磨喝乐、水上浮、谷板等玩意儿的摊贩。
看着同伴的眼神,出身昌平刘氏的刘俊出声道:“敢哥儿,别看了,听家中长辈说,等进到内城里后的这些东西更加的精致!”
赵威敢嗯了一声,朝前看去。
走了好久,
再次右拐,穿过门洞进到内城潘楼正街的时候,
那赵威敢看着更加繁华的街边,侧头道:“俊哥儿所言非虚!”
刘俊遮了遮晒人的阳光,道:“我家长辈出使大周多少次了,许多汴京人可能都不如我家长辈对汴京熟悉。”
听着街边叫卖声,潘楼中的乐曲、喧哗声,
看着高耸的五层木楼,街边忙碌的百姓、骑马坐车的富户、奔走在街上提着食盒送菜肴的闲汉
还有一旁木楼上,穿着轻薄,早早出来营业的妓馆女乐,
以及在街上忙着运送货物、冰块的马拉板车。
赵威敢叹道:“真是闻名不如亲见!析津府、中京和这里一比,啧当真是繁华啊!”
又走了许久,
拐弯过桥
长长的车队终于来到了北辽驿馆。
一帮子北辽的世家子进院儿后,都是动作利索的下了马,快步钻进了驿馆木楼中。
宽敞的厅堂中,
众人感受着冰块带来的阴凉,纷纷舒服的叹了口气。
这时,北辽此次给大周皇帝贺寿的官员走到了中间,朗声道:
“诸位皆是我北辽俊才,进汴京之后最重要的事情,相信一路上你们都听了不少了,在此我再重申一下。”
“大周不是北辽,在汴京那几个人是不能招惹的,真出了事儿被人抓住了把柄占了理,我等使节也不一定护得住。”
那官员看着众人面上的表情,继续道:“前白高亲王便是例证,诸位谨记。”
“大人,我们去打马球总不会有错吧?”
赵威敢笑着问道。
“嘿嘿嘿,让咱们看看这汴京的马球水平。”
北辽世家二韩之一的韩洪烈笑着道。
那官员点头:“只是马球自是可以,听闻如今汴京马球场战绩最好的也姓韩,乃是国公子弟。”
“哦?”
韩洪烈和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诸位,咱们在北辽是对手,在这汴京,咱们可要通力合作了。”
“那可得照顾好咱们的坐骑,不然便是折损了我的战力了!”赵威敢说着话朝外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跟上,
“也不知道这汴京有没有什么好马,别让咱们给比下去了才好啊!”
“哈哈哈!”
听着众人的笑声,
家中多有长辈出使大周的昌平刘氏子弟,刘俊和那北辽官员对视了一下:“叔父,汴京有能和我等坐骑相比的好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