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方隐有没有可能,没死?”</p>
“你杀的,你问我?”</p>
尹秀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p>
拙悟看了看自己那残留着淡薄血渍的手,五指张开又闭合,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p>
“我不是说她不能死,只是说方隐死的太轻巧了。</p>
我总觉得她有许许多多的手段,不至于是会被我一刀捅死的人。”</p>
尹秀还是觉得无语,“多少绝顶高手,江湖强人,最后的结局也就是被人一刀捅死。</p>
只是有的人是被别的强人杀的,有的是被瘪三,混混一刀捅死,阴沟里翻了船。”</p>
拙悟扬起眉毛,“尹秀先生,听你的语气,你好像觉得我是后者。”</p>
尹秀摊手,“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可能是你的误解。”</p>
“我倒希望是这样,而且有可能是这样。”</p>
拙悟叹了口气,“事实上,我总觉得我天生的自卑和敏感是一种大问题,甚至影响到了我的寻仙之路。”</p>
尹秀看了他一眼,“怎么,身为炼气士的长老,名义和实际上的话事人,你也有这种小人物的烦恼?”</p>
拙悟摇头,“不是所谓烦恼,尹秀先生,这实际上是我的性格,是属于骨子里带的东西,除非把我挫骨扬灰,不然这种骨子里的东西是消除不掉的。</p>
我出生在有钱人的家庭,还是特别特别有钱的那种,祖父是太平绅士,父亲得过十大杰出青年。</p>
正是因为有那么多钱,所以我从小没遇上过什么难事,也正是有这么一笔钱,所以我扩大并且改进了炼气士这个组织。</p>
很多人天生的敏感和自卑,会因为社会环境和别人的影响而发生改变,即便他长大了之后也还是自卑,可他已学会将这份敏感和自卑藏在更深一点的地方。</p>
我不一样,虽然说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我有了机缘,可我还是那样的怯懦。</p>
因为我从不需要改变自己,来应对这个社会,或者应对别人。”</p>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p>
尹秀忽然有些感叹,“像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绝不可能知道九龙城寨的那些瘾君子,在暗巷里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为了几毛钱打的头破血流的混混,他们经历过什么,你绝对无法想象。</p>
这些人也许小的时候都是很可爱,很天真的人,但是社会把他们改造成了这副模样,推入了这种境地。</p>
我不是说那些道友可怜,他们沦落到变成死在路边的毒虫,完全是咎由自取。</p>
但若是他们跟你一样,从一开始便不需要去改变自己的性格,只是一味的天真,一味的保持着本性,会不会结局好很多?”</p>
“也许会是这样,可我不能改变自己丝毫,不也是一种悲剧,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幸吗?”拙悟强调道。</p>
尹秀无意与他争辩,只是点头道:“你觉得是,那就是,现在,老母在哪里?”</p>
“别着急,我们只是走了一小段路而已,还没到。”</p>
拙悟举着火把,突然弯下身子,摸了摸旁边的洞壁。</p>
那被藤蔓覆盖的地方,被他的手左右扯了几下后,便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人弯腰躬身行走的洞穴。</p>
“抱歉,通道有些狭小,还希望你能习惯。”</p>
尹秀看了他一眼,“习惯肯定是习惯不了了,不过还能接受。”</p>
“都一样的,尹秀先生。”</p>
说着拙悟便一马当先,钻入了洞穴之中,尹秀紧随其后。</p>
两人弓着腰,屈着膝盖在洞穴中一前一后的行走着。</p>
拙悟走在前头,这狭窄的洞穴别说转身,就是拧动脖子都有些困难。</p>
但拙悟还是一边走着,一边尽量往后扭过脖子来。</p>
“尹秀先生,比起别的地方,这条通道我是时常走的,每次走这条通路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脱胎换骨,新生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p>
“就像是婴儿从母亲的体内来到这世界,是吗?”</p>
“没错,就是这样的,这狭窄,褶皱,还有些潮湿的通路,确实给我这种感觉,不过你怎么知道的?”</p>
尹秀淡然道:“那些和字头的帮派,骗新人入会的时候也喜欢搞这些玩意,不过他们简单一点的是钻圈,稍微讲究的话则是拉一条红绸,叫那些人从里面钻出来。”</p>
“哦?我以为他们都是要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的。”</p>
“本来是这样的,后来不是闹鸡瘟了吗?有几个人用拉了鸡脖子的刀在自己手指上拉了几下,结果都挂掉了。</p>
所以现在都是滴几滴红药水就算了,就是杀鸡也要执照的呢,意思一下就差不多了。</p>
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也没人讲义气了,都在出卖兄弟勾引大嫂。”</p>
“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我还以为就只有我们上流社会才整天搞背叛兄弟,为了一点钱连家人都肯出卖呢。”</p>
尹秀淡然道:“没错,那些就是跟你们这些绅士,先生学的,要不是你们做了好示范,就那些矮骡子,一辈子都学不明白啊。”</p>
拙悟听出尹秀嘴里的讥讽,但也不以为意。</p>
“除了上周的马会,我已经很久不在上流社会活动了,说真的,要不是大家都穿的西装笔挺的,我差点把一块黄油递到人家的手上。</p>
在地底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在地上却好像并不怎么值钱。</p>
有的人用一大袋盐泡脚,沐浴。</p>
有的人用黄油来擦皮具,抹手,有时候我总觉得这有些魔幻。”</p>
“这有什么奇怪的。”</p>
尹秀不以为意,“你以为只是物资方面的区别而已?像我们这些机械技师,在工人面前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可是到了那些老板,那些有钱人面前,什么都不是!</p>
做我们这一行的,修理好机器是一回事,可是你要会拉业务,要能维系客户。</p>
你也知道你们这些有钱人都很变态的。</p>
为了生意,我们什么都得做。</p>
比如用舌头给有钱人舔鞋底,给人家打,给他们骂。</p>
偶尔遇到些死玻璃,不搞女人,喜欢搞男的,我们也得逢场作戏,有时候还假戏真做……”</p>
“啊!?”</p>
拙悟怪叫一声,忽然将手捂在了自己的臀部上,有些紧张地回过头来看尹秀。</p>
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后,拙悟才尴尬地笑了笑,“我原以为以尹秀先生你的性格,不至于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