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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蓦然回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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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春风一杯酒正文卷第96章蓦然回首生死之前,人人平等。</p>

到了生死关头,任他是正四品知府,还是正七品县令,都无法再淡然处之,个个拍肿了双手、喊哑了嗓子……</p>

听到一个个犯官都说还有重大案情要汇报,把守监牢房的小旗官们,也不敢隐瞒不报,就将大牢里的情况一层一层的汇报到了杨戈那里。</p>

杨戈不得不抽出时间,亲自去了一趟大牢。</p>

当跳跃的火光,照亮他身上鲜红的四爪蟒袍之时,所有吃上三菜一汤的犯官都瞬间癫狂了,疯狂的拍打着牢门,拼命的高呼自己是谁谁谁,有什么重大案情要汇报,唯恐叫其他人占了先机,错过了最后的活命之机。</p>

“肃静!”</p>

杨戈运足真气,一声怒喝压下所有嘶吼声。</p>

所有犯官都应声闭嘴,只睁大了一双惊恐的双眼,可怜巴巴的望着杨戈,甚至还有人发挥年龄优势,强行揉红了双眼,抹上了眼泪……</p>

世界终于安静了。</p>

杨戈轻轻呼出一口气,按着尚方宝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真有重大案情要汇报,还是为了想活命欲意胡乱捏造拖延时间……但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功过不相抵,该死的人,无论他汇报了什么,他都得死!”</p>

话音落下,大牢里登时就又要炸锅。</p>

杨戈再度运起真气,强行压下他们的异议:“列位都是读圣贤书求取功名的读书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八个字儿该如何解读,我想不需要杨某来多嘴!”</p>

“你们认命也好、不认命也罢!”</p>

“总之你们的报应到了,该上路了。”</p>

“但我想说的是,直至今时今日,我仍愿意相信列位昔年读圣贤书求取功名之时,都曾想过要为民做主、造福一方。”</p>

“只是因为一念之差、行差踏错,只是因为官场浑浊不得不同流合污……”</p>

“才落得今日的下场。”</p>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我希望列位能好好回望过去,总结自个儿这一生。”</p>

“但凡……但凡列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良心,就将自个儿心头藏着的那些污水泥垢,吐个干干净净再上路,自己能走得轻快些,后来者也能以伱们为戒。”</p>

“前因不提,至少在列位苟且人生的最后时刻,这个艰难的世道因你们的悔悟,而变得好了一些。”</p>

“或许变得不多,但一定是在变好!”</p>

“也算是列位最后再回望一眼当年那个寒窗苦读、立志要为国为民的自己吧……”</p>

“路是你们自个儿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日的,杨某能做的并不多,仅仅是将列位最后悔过的表现上奏陛下,以及看在列位良心未泯的份儿上,给列位的后人从轻处罚。”</p>

“杨某言尽于此,说与不说,列位自个儿衡量!”</p>

说完,杨戈转身大喝道:“来人。”</p>

一名小旗官应声上前:“卑职在!”</p>

杨戈:“哪位大人愿意悔悟,你就给他单独找个清净点的地头,给他纸和笔,再弄一壶酒。”</p>

小旗官大声领命:“卑职遵令!”</p>

杨戈一挥大袖,在一帮绣衣力士的簇拥下匆匆离去。</p>

大牢内久久沉默。</p>

被生死之间的大恐怖逼得疯癫的犯官们,仿佛一下子就被杨戈那一番话抽走了脊梁。</p>

许久之后,才有人癫狂的仰天大笑,有人绝望坐地老泪纵横……</p>

也有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双目赤红的捏着拳头挣扎了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大力的拍打牢门:“老子要喝酒,给老子弄一壶酒来!”</p>

有人见他要撂,又惊无无奈的低声劝解道:“吉甫兄,三思啊!”</p>

“三思你娘个蛋!”</p>

拍门之人暴怒的转身冲着劝解的人咆哮道:“当初若非尔等拖老子下水,老子岂会落得这步田地!”</p>

劝解之人面色一变,立马阴阳怪气的说道:“我等拉你下水?你若真是那忠诚不二臣,我等拉得动你吗?捞钱的时候只恨我等给你分得少了,现在倒是怪起我们来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啦?”</p>

拍门之人满脸青筋蹦起的嘶吼道:“若不是你们这些狗日的打压老子,老子能收你们的腌臜钱?老子的良心喂了狗?你们的良心喂狗狗吃么?”</p>

劝解之人愤懑的撸起袖子欲要进行物理劝解,适时牢门开了,几名膀大腰圆的绣衣力士,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走进来:“这位官老爷精神头很好吗?走,陪哥几个出去唠唠!”</p>

劝解之人脸色大变,慌忙摆手道:“本官……不,我错了,我不该开口,大人饶命,饶命啊!”</p>

几名膀大腰圆哪里管他说什么,上去“啪”的一声就给摁地上,如同拖死狗一样的往外拽。</p>

而那命名拍门的犯官面前,一名小旗官笑容可掬的站在牢门前,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宋大人,咱走吧,早就听说扬州的云液甘甜清冽,今日托宋大人的福,咱爷们也能尝上一口!”</p>

拍门的犯官一步跨出牢门,大步流星、目不斜视往前走,边走边大声道:“喝个屌液,老子是山西人,老子要喝汾酒!”</p>

小旗官跟在他身后,头疼的扶额道:“是是是,咱这就差人给您寻汾酒去……”</p>

其余牢房里的犯官们,定定的望着他。</p>

有人冷眼,不为所动。</p>

也有人红了双眼,似有意动……</p>

论语有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p>

杨戈那一番看似很傻很天真的言语,着着实实的刺痛了某些人阴冷残酷的内心。</p>

就像是一场大梦惊醒,大腹便便、肥头大耳、满身污浊的自己,陡然望见了昔年那个唇红齿白、白衣胜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p>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p>

人生苦短、黄粱一梦啊!</p>

……</p>

“罪臣江浙省扬州府正六品通判宋珅,叩请圣安。”</p>

夜风呼啸、一灯如豆,扬州通判宋坤散发整座在阴暗狭窄的小屋里,颤栗着提笔写下了陈情书的排头。</p>

寥寥十几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最后一个“安”字写完,他便无以为继,只得阁下毛笔,提起案头的酒壶对着壶嘴灌下一大口。</p>

借着酒力,他再一次提起了毛笔。</p>

可刚要下笔,他的情绪就再一次崩溃,扔了笔伏案“呜呜”的哭。</p>

人生的最后时刻,往日的那些富丽堂皇的酒色财气、意气风发,都好似暮色下的炊烟般消散。</p>

取而代之的。</p>

是儿女少时孺慕的呼唤。</p>

是发妻当年朴素温暖的笑脸。</p>

是老父亲送别时暗自抹泪的呵斥。</p>

是老母亲在大铁锅的热气中断断续续的唠叨。</p>

是老家门前那颗挂满了甜枣儿的歪脖子枣树。</p>

他突然醒悟,自己这些年走得好远好远……</p>

他知道错了。</p>

可再也回不去了。</p>

“呜呜”的哭泣声,传入了夜、融入了风,在阴暗的牢狱之内反反复复的回荡。</p>

引得无数彻夜难眠的犯官,也老泪纵横……</p>

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终于剥去了权力的铠甲,露出本来的模样。</p>

有些人在想,若是时光可以倒退、若是人生可以后悔,他一定要怎样要怎样……</p>

也有人在想,若是再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把事做得更严密些,爬得更高些……</p>

可惜时光不能倒退,人生也不能后悔,也没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p>

天终究是要亮的。</p>

该来的终究也是要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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