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饿猴婴的存在以来,祝泉泽就觉得向来没心没肺的自己多虑了不少。不过他又想, 最近几天谢无宴在祝回春堂边上又新添了一圈镇宅符, 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祝泉泽头发未干, 脑袋上顶着一条浴巾。他这才刚推门出去, 就撞见了谢无宴。来者似乎面色不善, 吓得祝老板往后跳了一步。
谢无宴仔细扫了一眼浴室, 似乎没什么问题。
原来,就在刚才祝泉泽洗澡的时候,祝回春堂西北方向的镇宅六角风铃有异动,但风铃只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很快又没了声息。
谢无宴心想许是什么脏东西碰巧路过吧。他在放心之后, 目光这才落回了祝泉泽身上。
祝老板刚洗完澡,已经换上了秋冬睡衣,胸前趴着一只呆萌小熊。他的皮肤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红,皮肤细腻得要命,就像一团糯米冰皮丸子, 里头的草莓馅儿若隐若现。
而现在,草莓冰皮丸子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自己:“大佬,您杵这儿干什么?”
谢无宴喉结动了动, 似乎很想上去掐一把对方水灵灵的小脸, 然后再把这颗冰皮丸子一口吃掉。于是, “检查异动”四个字被谢无宴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颇不正经的一句:“偷窥。”
祝泉泽:“......”
一条浴巾被砸在了谢无宴脸上。
谢无宴笑着拨开浴巾:“你明天还要去吗?技校那事儿?”
祝泉泽点了点头。
谢无宴垂眸, 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
当晚, 子桢在宿舍坐镇一宿,但学校里风平浪静,就连一个意外踩线的小鬼都没有。杨小茜她们旅馆那里也没出什么风波,调查仍在继续。
子桢倒是采纳了谢无宴的思路,从“人为招邪”下手了。
学校的wifi需要用学生账号密码登录,所以网络使用记录在需要时基本透明。警方从学校IT部门调出了重点怀疑对象最近一两周的搜索记录,跑了一遍“鬼”,“魂”等关键词。
除了杨小茜楼上那个寝室的同学查过“如何用床单扮鬼”这一类的智障话题,另外一个跳出来的可疑用户是叶珊珊,也就是率先指出杨小茜QQ签名与刘筠尸体之间有关联的那个姑娘——杨小茜的对床上铺。
叶珊珊最近的搜索记录里,出现了大量招魂相关的记录,比如:“胆小者误入,让鬼魂显形的古方,只怕你不敢尝试”,“不是天师有没有可能控制魂魄”,“鬼修秘法大全”之类的话题。
子桢作为天师,见过不少案例都是一个普通人“随便玩玩”,然后不小心招出真鬼,导致现场失控,所以心里顿时对叶珊珊怀疑了三分。
但叶珊珊一口咬死自己没有招过魂。
“查了资料就一定这么做了吗?我好奇看看有什么问题!”叶珊珊怒气冲冲地替自己辩解,“我查这些资料,还不是因为当时我们都以为杨小茜中邪了!”
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同学里不少人在传杨小茜中邪,就连辅导员都因此请来了鹤鸣山天师。
但就在这个时候,鹤鸣山女道士却在叶珊珊的日程本里发现了一个水笔画的符咒,一气呵成,临摹得惟妙惟肖。
子桢一看,脸色就变了。
这个图案是聚阴符的一种,学过的人都知道,这符有一个特点,就是具有阴阳两界的“交易”性质。也就是说,符咒合约双方,人请鬼来帮达成一个愿望,而作为交换,人主动分一点阳气给鬼,让对方也达成一个愿望。
而鬼与人看待“愿望”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在没有鬼修专业练习的背景下,很多时候,哪怕是人无心的一句话,无心的一个想法,都会被鬼当真。
子桢把日程本丢到叶珊珊面前,厉声斥责:“你现在还想狡辩吗?”
叶珊珊瞪大了眼睛,顿时脸色煞白:“这不是我画的。这不是我——”
无论叶珊珊怎么为自己辩解,子桢基本已经把这个案件定性为:叶珊珊上网搜了一个聚阴符,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招来了之前跳楼自杀的女生魂魄。叶珊珊主观意识上讨厌杨小茜,而那鬼魂却痛恨说出“抑郁症要自杀你怎么不去死啊”的刘筠,于是邪祟杀死刘筠,栽赃杨小茜,一举两得,达成“交易”。
根据其他同学透露,叶珊珊平时没少说“杨小茜这种疯子就不该留在学校里”。她可能没有实打实地计划陷害杨小茜,但在潜意识里,这种想法就被鬼魂理解成了“她的愿望”。
只是,叶珊珊不承认自己在日程本里画过符。
谢无宴瞥了一眼日程本上画的符咒,没说话。这边子桢和叶珊珊闹得鸡飞狗跳,谢无宴的目光却转去了杨小茜的日记本。小姑娘正在埋头记日记。
那本日记本A6大小,足足有三厘米厚,纯色封皮,看着挺简单,挺舒服,平凡无奇。谢无宴走上前,语气里没什么情绪,直接向杨小茜伸出手:“这本子给我。”
杨小茜把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抱进怀里,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她本能地不喜欢谢无宴,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冷了。
谢无宴眼睛微眯,杨小茜一个哆嗦。
最后还是祝泉泽过来打了圆场:“哎,你别这么凶,吓着孩子了。”
他拉了拉谢无宴的手,谢天师眉眼间顿时温柔了几分。随后,祝泉泽微笑着又转头看向杨小茜:“这个笔记本能让哥哥看一下吗?”
杨小茜犹豫了一会儿,因为她对祝泉泽的印象还不错。但最后,小姑娘还是摇了摇头:“是我的日记本。秘密。”
本子里写的都是她的秘密。这本子是她唯一的朋友。
谢无宴有点不耐,谁知道这秘密是不是什么召阴符呢?
但祝泉泽依然温声道:“哥哥不打开笔记本,就只是看一下,可以吗?”
杨小茜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不打开?”
“对,不打开。”祝泉泽的笑容里似乎有着什么安抚人心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坚决不看里面写了什么。里面都是你的小秘密。”
杨小茜想了半晌,最后还是答应:“那好吧。不能打开哦。”
祝泉泽哄来日记本,交给谢无宴。
谢无宴如约没有打开,只是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顿时眉头微皱:“这本子哪儿买的?”
“学校门口的文具店。”
“除了你之外,有没有被什么人碰过?”
杨小茜摇头:“没有。”这日记本是她的宝贝,室友碰一下她都要尖叫的。
谢无宴如约把日记本交还回去,点头道了谢。
杨小茜看上去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边子桢还在调查叶珊珊的聚阴符,而祝泉泽和谢无宴却一起去了九皋职业技术学校门口。正如杨小茜所说,那里有一家精品文具店,卖的都是各式可爱创意文具,深受小姑娘欢迎。
两人在现在比较流行的“手账专区”看到了杨小茜的同款日记本,塑封包好的,有多种颜色封皮可选。
谢无宴随手捡起一本看了看。
祝泉泽轻声问道:“怎么,她那日记本有问题么?”
“似乎是被人结过煞,但气味很淡。”谢无宴又比对了一下手中还未拆封的新日记本,“我还是得仔细看看她那本子。”
“小姑娘本来情绪就很不稳定,好像这日记本就和命根子似的。”祝泉泽挺为杨小茜考虑,“要不还是等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拿吧,别再刺激她了。”
谢无宴也不急于一时,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奇怪,如果她只是随手从这书店里买了一本手账,又如此爱惜,不让被人碰......谁,出于什么目的,会在什么情况下,对她的日记本做手脚呢?”
祝泉泽猜测:“那个......自杀的女生?”
谢无宴摇摇头:“不是她。”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抑郁症的姑娘自杀——厌世的情绪如此明显,她的魂魄没有任何理由坚持留在世上。”
祝泉泽小声:“许是后悔了呢?”
谢无宴愣了愣:“倒也有可能。”只是他没有说,那日记本上留下的味道,并不像是普通人类魂魄。
当晚,等一屋子姑娘睡下之后,谢无宴拜托同住的女道士给小孩们施了安宁咒,然后悄悄偷来了杨小茜的日记本。
本子翻开,谢无宴粗略一扫,里面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都是一个小姑娘的絮絮叨叨,言语大多偏激而压抑。
但谢无宴也明白,他表面上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
比如,杨小茜的日记本实在是太整洁了。不排除杨小茜本人有强迫症,或者是个手账高手——每天一块“豆腐块”,就连错字修改都没有,实属罕见。
谢无宴翻到最新一页,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被骗了。因为,今天他见杨小茜在记日记的时候,手里拿的分明是一只钢笔,而眼下的最新一章,是用水笔写的。
今天下午,店员以为他要买手账本,特意吹了一番自家本子的“纸质”有多好。谢无宴起初不懂,但后来才明白,纸质是手账界非常重要的一个属性。那个店员用不同笔在这种日记本上给他演示了一番,就是为了突出钢笔的某种渗透效果,带着一股文艺范。
杨小茜用的就是钢笔,而这本子上通篇都没有任何“渗透”效果。所以,他看到的是幻象。
谢无宴嘴角一勾。
他拿起笔,在最新的空白页上写下了一句:“你是谁?”
果然,他的字迹渐渐隐去,消失不见了。
这种鬼修的小技巧,谁能有谢无宴熟练?同时,他也断定,对方如若不是鬼修之人,就是一位修为想当了得的鬼。
之前在鹤鸣山上,谢无宴给祝泉泽送去的纸鹤,用的就是同一种方法。这种方法虽说交流起来麻烦,一定要双方亲自落笔,但它有一个极大的有点——保密性很强。也就是说,外人基本无法追踪到纸面背后的源头,不会留下把柄。
没过多久,对方给出一个名字:正是那个五六年前抑郁症跳楼自杀的女生。
谢无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个名字或许骗得了日记的使用者杨小茜,但根本糊弄不了谢无宴。他不喜欢和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直接回了两个字:“骗子。”
极漂亮,极工整的行楷。
这次对方不回复了,页面上浮现出一幅简笔画——正是昨天晚上杨小茜勾的祝泉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纸面上的男孩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谢无宴的心突然被什么给揪住了。
然后红色墨水开始从“祝泉泽”的双眼中不停涌出,起初像是在流红色的泪水,而后愈来愈凶,就好像人被捅瞎了眼睛一样。
谢无宴眉间的“川”字更深,龙飞凤舞地写上一句:“不接受威胁,请当面指教。”
墨迹未干,他就一摔笔,一张东极青华大帝的御用封符拍了上去。
日记本上腾起一股冷火,但纸页并没有跟着燃烧。冷火只是烧去了结煞的部分,日记本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各种涂鸦混合着文字,触目惊心,满目皆是关于杀|人与虐|待的幻想......
留言,封符,切断这本日记与结煞者之间的联系,谢无宴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杨小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沉默地,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