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夫:“说起来惭愧,那时候我没看出来毛老太是胃里出的问题,只以为她月事异常,也没有多问,给她开了止血的药……”
“毛老太吃了药后没用,估计也不信我了,没再来找我。前两天突然找上门来……”
毛老太之前就是找钱大夫看病,也是一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纪大不客气的样子。
然而这一次一进门,钱大夫就注意到毛老太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慌张。
毛老太视线散乱,一进屋看见钱大夫后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钱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呀!不,不对,那小妮子一定是在哄我,钱大夫你给我评评理,我是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钱大夫听得迷糊,不得不尽力安抚毛老太:“老太,你别急,慢慢说,这是怎么了?”
钱大夫把慌乱的毛老太扶着坐下,连续重复了好几遍,毛老太的心神才稍微安定下来,说出的话才稍微有些逻辑。
毛老太喝了口茶,“钱大夫,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找你看过病,就是,就是为那月事又来的事情!”
钱大夫点点头:“上次我给你开了药,你吃了么?”
毛老太:“吃了,没用!还是有!”
钱大夫吃了一惊:“那你怎么没来看?”
毛老太避而不答,这不是因为当时吃了没用,她觉得钱大夫是骗她钱,还在家里大骂钱大夫是庸医,再也不去找他看了。
然而现在毛老太却无比希望钱大夫之前说她没什么大事,是真的。
毛老太对此言辞闪烁:“又不是什么大事,为这事找你看病,看多了我也觉得怪丢人的,就没管。”
钱大夫心里却升起不好的猜测,自己按照止血的药物给毛老太开,却对毛老太无用,那说明不是自己之前的那个诊断,是另有其他地方的毛病。
毛老太不知道钱大夫心中所想,抬起头盯着钱大夫:“钱大夫,你说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碍不碍事?碍不碍……性命?”
钱大夫心一惊:“可是有其他人和你说了什么?”
“这你不用管!”毛老太一挥手,急切地看着钱大夫:“你就跟我说,到底碍不碍事。”
钱大夫谨慎道:“我还需要给你看一看……之前那药你既然吃着没用,便说明是其他方面的问题……”
钱大夫没有说的是,毛老太年纪大了,出现此症状,流血既然不是因为月事有异,恐怕不是什么小毛病。
毛老太急了,站起来:“你之前不是说我没毛病吗?”
毛老太也看出来了钱大夫似乎有什么瞒着她没说,越想越慌,脸色惨败,又扑通一声坐下去,喃喃自语:“不会吧,周家那小媳妇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钱大夫敏锐地捕捉到毛老太的话,问:“你是说周秀才娘子?她说了什么?”
钱大夫知道林六娘最近拜了神医为师。
毛老太这个时候六神无主:“她说我得了胃岩,说我无药可救了!”
其实林六娘当面没说“无药可救”,这是毛老太根据她的话和反应自己猜的。
钱大夫于是细细问了毛老太,林六娘是怎么和她说的。
毛老太这个时候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整个人都呆呆的,钱大夫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钱大夫很快就知道了经过。
钱大夫叹道:“竟是如此!我从医多年,竟不如一个初学女子细致……”
当时钱大夫只问了毛老太月事方面的异常,并没有像林六娘一样问到其他方面,又因为胃岩一起胞宫出血此症比较罕见,所以误诊了。
但当时钱大夫开的药也没什么大毛病,也是帮忙调理妇人身体的药。
若是当时毛老太吃了药后,发现月事还是异常的时候,能及时来复诊,或许……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钱大夫的判断和林六娘是一样的……怕是药石无救。
毛老太看钱大夫也愣在这里,颤抖着声音问:“钱大夫,我是不是没救了?我,我还没看到我曾孙子出世呢……我那孙媳妇再过几月就生了啊……”
面对死亡,向来蛮横的毛老太也变成了一个无措的老人,脸色灰白绝望。
面对死亡,毛老太也好像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不愿接受,到隐隐认命。
只是毛老太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活了这把年纪了,也到老天爷收我的年纪了,大概是老天爷觉得我这把年纪了活着浪费吧……可是不看到我那曾孙出世我不甘心啊……哪怕就一眼……”
钱大夫看到毛老太这个样子,也不忍,安慰道:“毛老太,你不要太忧心,这段日子不要多想,想吃什么吃什么,或许……”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日子。
钱大夫不忍说下去,那毛家孙媳妇的生产日子距今还有差不多半年。
但是胃岩加上胞宫出血,说明恶性肿块已经在身体内部根植,多处生长,一旦发作起来,无力回天,就是千年老参都吊不住命。
毛老太现在也别无所求了,抓住钱大夫的手:“钱大夫!你一定要帮帮我,无论如何,让我活到我曾孙子出世的那天,就算是第二天我死了我也能瞑目了!”
钱大夫有些为难:“毛老太,我不能瞒你,这病看个人造化,不能随意用药,你现在身体里有东西,若是贸然用药,反而会刺激它生长……”
毛老太无力地松开手:“那怎么办?”
毛老太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开始的凶狠和蛮横。
在死亡面前,她也是一个无力的老人,在接受命运的那一瞬间,毛老太好像瞬间苍老了下去。
钱大夫提议道:“你不如去问问神医?神医见多识广,或许有什么办法?”
毛老太于是恳求钱大夫:“钱大夫,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周二媳妇?神医现在一号难求,她是神医弟子,一定能帮我……我,我之前跟她起了争执,怕她不愿意帮我,你去帮我说说,好不好?”
钱大夫道:“秀才娘子不是那样的人。”
毛老太说:“那,那我也不好意思去找她了,钱大夫麻烦你帮我去跟她说说吧。”
钱大夫看毛老太这恳切的样子,心软答应:“好吧,那我就去问问她,不过我听说神医这几天快离开休宁县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