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
林六娘和孙二翠走到村门口,林六娘有意去杜芸儿家看看她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二翠有些不满,“她拿着咱们的钱,招呼一声不打就旷工,怎么反倒咱们还要去看她呢?若是天下做生意的都像二弟妹这样好心,便都要赔光了。”
孙二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林六娘拉着她的时候也还是跟着去了。
孙二翠还心道,她这是看着二弟妹心软,怕又被人给唬了,这才要去跟着去,才不是担心杜芸儿呢。
林六娘刚走到杜芸儿家门口,就听到了杜芸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六娘心里当即一咯噔,上前推开了半掩着的大门。
杜家的院子冷冷清清的,如今只有杜芸儿和杜屠户两个人住。
杜大嫂不满杜屠户偏心杜芸儿的行为,撺掇着杜老大分了家,当初这件事也成了杜屠户突起疾病的引子。
杜芸儿在杜屠户的床边哭得正伤心,丝毫没有注意到林六娘的到来。
林六娘一进屋子,便觉得这屋子阴沉沉的,看向躺在床上的杜屠户,已是面色发黑,油尽灯枯,看样子连今晚也熬不过了。
林六娘看着已经哭到乏力跪坐在地上的杜芸儿,走过去把她扶到旁边的凳子上。
杜芸儿看见林六娘就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一样,“六娘,我爹,我爹他从早上开始连粥都喂不进去了,我……我……”
“别急,你慢慢说。”林六娘轻轻拍着杜芸儿的背,“请过大夫没有?”
“钱大夫说,叫我早做后事准备……”杜芸儿眼神绝望,“六娘,你平日里主意最多了,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爹?”
林六娘看着杜芸儿,好像看到了当年同样为爹爹病死而无能为力的自己,再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世间生死,又岂是凡人能够左右?
这些日子杜芸儿为他爹的病情奔波求药,但是病情反复无常的事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林六娘也希望这一次能有奇迹发生。
但是没有想到她一直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林六娘本来以为杜屠户还是可以熬过这个年的,没有想到……
林六娘面对伤心欲绝的杜芸儿,只能尽力劝她,免得她过于伤心伤了身子,“杜屠户最疼你了,若是知道你现在如此伤心,必然更加放心不下,你也要多保重自己。”
林六娘见杜芸儿嘴唇已经哭得干裂,本想去倒点水,却发现桌上的茶壶里一点水也没有,她只好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倒了一点水,递给杜芸儿。
“喝点水吧。”
林六娘的到来像是给杜芸儿打了一针强心剂,这些天杜芸儿跟着林六娘做事,习惯了以林六娘的话马首是瞻,这下更是还没等脑袋做出反应,身体就下意识地听从了林六娘的话,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水。
杜芸儿喝了些水,也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但是她看着床上呼吸微弱的爹爹,看着爹爹徘徊在死亡线边缘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觉得心如刀割,一时间又默默淌起眼泪来。
杜芸儿一边哭一边道,“都是我害了爹爹,如果不是因为我执意和离,我爹就不会忧思成疾,更不会和大哥大嫂发生争执,闹得家里不睦……”
杜芸儿此时也真是伤心过度了,什么罪责都往身上揽,林六娘看她这样子也不忍,劝道,“你不要想太多,你爹如何疼你,你是知道的。你在郑家受苦,就算你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的,他若知道也一定不会再放任你留在郑家……”
林六娘见杜芸儿似是魔怔了,陷入了走不出的怪圈一般,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注意到杜芸儿手中的空茶杯,突然心里头生了一个念头。
杜芸儿的心结或许只有杜屠户能够解开,可是杜屠户这个时候昏迷不醒,若是就这样去了,恐怕杜芸儿一生都活在自责之中。
若是杜屠户能够醒过来,让他们父女俩把话说开,或许两个人都能安心。
林六娘想到这一点,又从水囊里倒了一点水,喂杜屠夫喝了下去。
这水是用“净水珠”泡过的水,这些天周家烧饭做菜的水都是用的这水,吃了一段时间后,林六娘是觉得身子似乎比从前轻盈了许多。
孙二翠和周寡妇不知道缘由,但也说过觉得比从前精神。
就是不知道这水对于将死之人是否还有用。
杜芸儿有些不明所以地见林六娘喂了一些水给自己的爹爹,说来也神奇,爹爹竟然主动喝了下去,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什么都喂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杜屠户的呼吸竟然慢慢平稳一些,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杜芸儿立刻就发现了爹爹的变化,顾不得想这其中的蹊跷,连忙扑到床边,“爹爹!”
杜屠户只觉得昏昏沉沉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床边小女儿的影子。
杜屠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也知道大儿子和大儿媳刁难小女儿的事情,但是大部分时间都神志不清,没有办法为小女儿撑腰。
如今自己病重,大儿子更是撒手不管,杜屠户已经对大儿子完全寒了心,也更心疼小女儿,觉得十分对不住小女儿。
“爹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爹对不起你啊……”
杜屠户看向杜芸儿的眼睛里头有着深深的不舍。
杜云儿边哭边摇着头,“不,是女儿不好,都是我太过任性……”
“胡说!”杜屠户这一声中气十足,竟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不过紧接着声音就弱了下来,“我家芸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爹爹只恨你在郑家吃了那么多天的苦,都瞒着爹爹不肯说,若是早知道郑独熊是那么个混账,爹爹宁可你在家待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