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当年的昭文帝和肖青崖,是一代明君良臣的典范。
少年天子和少年将军互相扶持,最终斗倒了谋害先帝,把持朝政的奸相。
当年宫变之时,也是肖青崖带人赶来,救下了昭文帝和大长公主。
可以说肖青崖的圣眷当年胜极一时,昭文帝更是放心的把掌管二十万禁军的虎符交在他手上。
肖青崖曾在朝堂时主动归还,昭文帝拒而不收,说,“朕信赖将军,犹如信赖自己的左膀右臂。”
后来肖青崖与幼子在江南一带遇害,昭文帝更是悲痛不已,连下三道追封圣旨,更是破格追封了肖青崖的幼子为伯爵。
如若不是朝臣阻拦,昭文帝还想把肖青崖的排位送入太庙。
总而言之是一段佳话。
然而从昭文帝还是一个皇子,就开始陪伴他的乌公公,这些年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若是真的看中肖青崖,为什么当年派肖青崖去赈灾的时候,明明知道水患一起,贼匪四出,却不另拨人手,而且这些年提起肖青崖的时候,昭文帝的脸色总会变得很奇怪。
有一次乌公公甚至听见昭文帝在睡梦之中,喊着肖青崖的表字,言语之中很是惶恐。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细思极恐。
但乌公公今日也是故意提起肖青崖的,昭文帝老了,而且这些年昭文帝越来越刚愎自用,喜怒无常,稍有不如意就把人拖出去砍了,乌公公是战战兢兢,不得不为自己谋划起以后来。
况且乌公公也清楚的明白,昭文帝的身体出了问题,昭文帝从一年多以前,夜晚难以入眠,一旦入眠,便会出现鬼压身之状,昭文帝觉得定是有人暗中诅咒他,有巫师想要夺取大梁的气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昭文帝越发喜怒无常,连贬了几位上书劝谏的臣子,几位老臣心灰意冷之下上书乞骸骨,告老回乡。
只可惜昭文帝的惊梦之症一直没有好,在这种难以言说的惶恐之中,昭文帝病急乱求医,竟然相信方士,开始吃丹药。
刚开始是有用的,昭文帝吃了丹药之后,果然不再做梦了,精神也觉得好了很多,但是渐渐的原来的剂量不够了,从原来的三天一次,再到现在的一天一次,昭文帝已经依赖上了丹药。
太医院不是没有劝谏过昭文帝,然而落在周文帝的耳朵里,却觉得这些都是要害他的谋逆之臣。
在接连两个太医因劝谏被杀之后,没人再敢说真话了。
昭文帝的身体也逐渐出了问题,乌公公最先察觉出异样的,但是在皇帝身边当值,还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最好是当个瞎子。
但同时乌公公的心思也活络起来,有人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只需他在必要时在皇帝耳边说几句。
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乌公公跪在旁边请罪:“奴婢不该妄议朝政之事,只是突然想到肖将军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这周会元眉眼又和肖将军生的相似,想来实在是缘分。”
不料就是这一句,让皇帝扔了朱笔。
昭文帝盯着乌公公,脸色阴沉,瞧得乌公公背后直冒冷汗。
好在邬公公赌赢了,凭借他对昭文帝多年的了解,昭文帝说:“待会儿自己下去领罚。”
“是。”乌公公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给皇帝研磨。
昭文帝提起笔,说:“周鹤川文章写的不错,但还是太年轻了,朕若点他为状元,只怕他骄傲自满,得意忘形,况且京城里有关他的议论太多,无风不起浪,也是他自身言行约束不当……”
这个时候邬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低头研磨,他知道这个时候也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了。
昭文帝下笔的时候顿了一下,又有些为难:“然这些文章中,确实无人能与他相比,他的这篇文章也甚得朕心,罢了,就叫他做个探花吧!探花郎年轻俊美,也算一段佳话。”
于是昭文帝在那卷子上写下:第一甲第三名。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一众新科进士鱼贯进入皇宫之中。
与之前殿试不同,这一次朝廷的阵势格外大。
文武百官齐聚,根据官位的不同,分别列队立于金鸾殿前的广场上,以及宫殿台基与丹陛两侧。
金甲侍卫肃立,各色龙旗招展,太乐署设中和韶乐于广场两侧,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皇权的威严。
丹陛之上,一名穿着朱红色官袍的官员从金銮殿中捧出皇榜,将其放置在丹陛前的黄案上。
随着鼓乐声起,一名鸿胪寺寺官员步上前来,安规宣制:“奉天承运皇帝,制日:昭文十九年三月一十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易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三百新晋进士恭立于广场之上,静静地听着。
按制,头甲第一名唱名三次的,榜眼与探花依次递减。
唱完状元和榜眼后,周鹤川依着唱名走出列队,来到正中御道上。
“昭文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三名,周鹤川——”
金銮殿所处位置本就高,光汉白玉筑成的台基便有三层,鸿胪寺官员站在高高的台基上,声音要想传下来,只能靠一个个人来接力。
于是便发生了这样的奇景。
“十九年殿试第一甲第三名,周鹤川——第一甲第三名,周鹤川——-”
靠着一个个早就备好的礼官接力,声音从上而下传了下来,期间毫无停顿,汇集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响彻整个天际。
似乎整个皇宫都在诉说周鹤川的名字。
周鹤川的耳旁是震耳欲聋自己的名字,身后是各种钦羡的目光,连广场两侧与丹陛之上的百官都不禁投来目光。
这是一个读书人最光耀的时刻。
不管之前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此时此万众瞩目之下,皇权以礼相待,都该骄傲且刻自豪。
这就是科举的魅力,也是其能传承一千多年的意义,有教无类,学而优则仕,不拘身份贵贱一旦得中,便能至此扬眉。
尤其此时御道之上的这位探花,身份还不一般,他前不久牵涉到一桩科举舞弊案中,刚从大理寺放出来,就上了殿试的考场。
换作旁人,必然大受打击,只怕笔都拿不稳了,谁能想到周鹤川竟然一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探花郎!
他今年可才十九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