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张嬷嬷仍然教习她们礼仪,只是被孙固言敲打之后,张嬷嬷便规矩许多,一事一档地教她们礼仪,一视同仁,旁的话概不多说。
对于孙眇眇来说自然是好事。
孙眇眇学得认真,之前张嬷嬷因为受了孙秦氏的指使,多番刁难她。
如今没了孙秦氏的插手,又被孙固言敲打过,张嬷嬷自然不敢再故意找茬。
张嬷嬷开始一视同仁起来,孙盼云三个姐妹就开始吃了苦,也没被少打过手心板子。
尤其是孙盼星。
孙盼云听出了张嬷嬷的声音,心里也好奇,瞧张嬷嬷这段日子对她们姐妹三个的严厉模样,她还以为母亲早就和张嬷嬷断了联系。
孙盼云靠在屏风后面,屏着气息。
这时候听张嬷嬷说:“夫人实在太抬举奴婢了,只是奴婢实在不敢收,上次答应了夫人,奴婢差点被赶出去——多亏孙大人心善,给了奴婢改过的机会,如今奴婢只想一心一意的教导小姐们,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孙秦氏从头上拿下一只钗子,拍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开口:“钗子上的宝珠是出自西海,可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张嬷嬷继续装傻:“夫人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是奴婢这种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也只有夫人的福气才能享用这种好东西,奴婢福气浅薄,只怕是消受不了……”
孙秦氏冷哼了一声:“这些日子没见,嬷嬷倒是越发圆滑了,我瞧着嬷嬷从前收钱的时候,也没想过折不折损福气,可别忘了是我把你送进来的,要是我想把你赶出去,也是轻而易举!”
张嬷嬷:“奴婢不敢忘记夫人的恩德,即使夫人把奴婢赶出去,奴婢也无话可说。”
张嬷嬷的回话滴水不漏,显然是吃了上次的亏,这次是打定主意不掺和进孙家的事了。
她也算看明白了,只要在孙家老老实实的教礼仪规矩,她也有钱拿,何必铤而走险,冒着被赶出去的风险。
说到底这孙秦氏也不过是个客人,又不是孙家正儿八经的主人。
孙秦氏身子气得发抖,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原先管理孙宅的时候是多么神气,可如今一个从外边请来的嬷嬷都敢这样对她说话!
吃里扒外的东西!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看自己手上没权力了,就倒水反戈了。
还真以为自己拿她没办法。
孙秦氏重新换了副面孔,笑中带着三分森冷:“嬷嬷如今得孙小姐器重,自然不听我的话了,也罢了,嬷嬷既然不愿意帮我,我也不能强求——要是我强逼你了,又要有人说我仗着是孙家的亲戚,仗势欺人了——”
张嬷嬷看着孙秦氏的笑容,只觉得瘆人。
她低下头:“那真是那个奴才胆大包天了!夫人心善,给奴婢介绍了孙府的活,奴婢始终感激在心,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
孙秦氏笑了笑:“说起来我和张嬷嬷也算有缘,我老家是岷县的,最近才知道和张嬷嬷竟是一个地方的……听说张嬷嬷还有个儿子在岷县当河工?”
张嬷嬷不知道孙秦氏要做什么,声音颤了颤:“是。”
“河工很是辛苦啊——”孙秦氏意味深长:“我有个侄儿也在河道上,只是他运气好些,做了监工,倒是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越是小地方的河工,名堂就越多,有时候小小一个监工甚至能决定手下人的生死。
当然这事情不是明面上来的,只是今天做哪样活,明天做哪样活,做多少做多久,这里面的学问可多了去了。
若是哪个人头昏眼花,一跟头栽进河流里,那也是这个人命不好。
张嬷嬷有两个儿子,年轻的时候丈夫去当兵,没几年就死了,没办法,她只好带着大儿子出去讨生活,那时候小儿子年纪尚小,就被她给丢在老家送亲戚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爱小儿子。
她在外讨生活这些年,有了钱也会寄回去给养小儿子的那家亲戚。
如今大儿子沉迷赌博是没救了,张嬷嬷还指望着个孝顺听话的小儿子,将来给自己养老呢。
因此她也想着把在孙家挣的钱给小儿子,让他在河道上换个轻松的活。
听了孙秦氏这话,张嬷嬷心里一颤:“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闲聊罢了,听说张嬷嬷的小儿子虽说没有从小养在身边,但是孝顺的很,想来以后也是愿意赡养嬷嬷的,嬷嬷将来也能含饴弄孙——”
“只是——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这河道上万分危险,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哎哟,那可真是叫人伤心,听我那侄儿说,好些个出了意外的,家里人连尸首都找不到呢——”
张嬷嬷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夫人——夫人!求您高抬贵手,奴婢讨生活不容易,大儿子不学好,就指望着这一个小儿子了!”
孙秦氏垂眼看她:“嬷嬷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做人母亲的,我当然体谅嬷嬷的心情,我还想着请我那侄儿,多多关照嬷嬷的小儿子呢!”
大家都是人精,如今命门被人捏在手里,张嬷嬷也知道这下是不得不答应孙秦氏了。
张嬷嬷垂下了头,摊坐在地上:“还请夫人吩咐。”
孙秦氏满意地笑了:“嬷嬷是个聪明人——我也不会教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我知道我这大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又最看重他的孙女,上次的事情可一不可二……”
“是……”
张嬷嬷不明白这次孙秦氏要她做什么,但仍期望她不要叫自己做太为难的事情。
“孙大人如今对孙小姐身边严防死守,只怕奴婢有心也没有办法帮夫人做什么事情。”
“没关系,只要你有这份心便好了。”孙秦氏说:“我也只需要你,帮我看着我那好侄女的动静,有什么事情便来告诉我,至于旁的事情要你做的,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张嬷嬷心里忐忑不安,但也只能答应下来。
“是。”
不过孙秦氏明显还没想放她走:“今日嬷嬷既然来了,便也跟我说说,我那侄女最近在做什么吧!”
张嬷嬷小心地回答说:“孙小姐除了每日学习礼仪规矩,便是去学堂上课,除此之外就是呆在崇芳阁,也不怎么喜欢跟外人接触……临水轩的那位夫人倒是经常来,好几次奴婢给孙小姐上完课,便与她撞上了——”
张嬷嬷没好说的是,那位周夫人,好像是不放心自己,所以掐着点等在那里。
张嬷嬷又絮絮叨叨地把自己所说的都说了出来,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正当孙秦氏也听得疲乏,想要叫张嬷嬷退下的时候。
张嬷嬷倒说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听说那位周夫人,是周秀才在老家时候娶的妻子,按理说两人应该有过夫妻之实了,只是我好几次瞧见她,却觉得她还像是完璧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