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让郭颢跪着,是为了要惩罚他,说到底,这是自家兄弟的事。
但旁人若是因此而嘲笑他,卫渊肯定是不答应的,毕竟,自家兄弟的颜面,岂不就是自己的颜面?
郭颢在自己面前态势摆的再低,也是在自己面前,不是在其他人面前。
不消片刻,郭颢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花船上长跪不起。
此时,被卫渊邀请来的诸多世家商贾们,也是瞧见了这一幕,他们没有当着郭颢的面嘲笑他,但背地里的嘲讽,肯定是少不了的,
“还以为,他真的在东南只手遮天了,不还是要听卫侯的话?”
“对我耀武扬威,怎么在卫侯面前,却像是夹着尾巴的狼?”
“不过尔尔...”
“...”
他们倒是想当众表现出来对于郭颢的嘲弄,毕竟,落井下石这事,他们平日里就没少做。
而且,他们这些人,哪个没有受到郭颢的威胁?
如今看到他遭殃,他们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有个商贾倒是表现出来了,特意来到郭颢身前,耀武扬威的说着:
“郭帅,郭指挥使,您怎么跪在这里了啊?您的身份,谁敢让您跪着啊?”
看似是在为郭颢打抱不平,实则,内心里满是对郭颢的嘲讽。
后来,这個商贾就被陈大牛扔到海里去了。
至此,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
直至深夜,郭颢还在跪着,他感到自己的双腿似乎都没了知觉,但毕竟是武夫出身,有底子在。
所以,倒是还能撑着,但一直跪着也不是个事啊,究竟要跪到什么时辰?
“远之,能否向大哥说说,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郭颢哀求道。
陈大牛摇头道:“让你跪着就跪着,大哥还真能让你跪死不成?”
卫渊让郭颢长跪不起,其实还有一个心思。
那就是告诉满船的商贾,海运或者东南,到底是谁说了算。
待他跪到夜半时分,林兆远才走出船舱,向郭颢说道:
“大哥说了,你可以不用跪着了。”
听到这番话,郭颢才松了口气,刚说要起身时,却感到下体产生一种无力感,无论如何,都是站不起来,他无奈地看向林兆远,
“兆远,扶我一把。”
林兆远将他搀扶起来。
他捶打着自己的双腿,苦笑一声,询问道:“大哥,还说了什么?”
林兆远摇了摇头。
郭颢又问,“大哥还在动怒?”
林兆远直言道:“若你是大哥,你当如何?”
郭颢无言。
陈大牛道:“好了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咱哥仨好不容易相聚,一块喝一杯?”
郭颢道:“兆远,喝一杯吧?”
林兆远摇头道:“累了,改日。”
郭颢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陈大牛道:“他不喝,咱俩喝。”
林兆远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无奈,代州的哥几个里,也就陈大牛敢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与郭颢喝酒了。
待回到船舱里,他将郭颢与陈大牛吃酒的事情告知卫渊。
后者没有任何神情上的波动,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林兆远也没有再说什么,离开此间,返回自己的住处歇着。
不知过了多久。
仍旧站在船板上吃酒的二人,此刻都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陈大牛一脚踹翻身前空着的酒坛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道:
“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俺虽然不知东南的情况,但俺也知道,卫大哥每年给东南四五十万两真金白银,这些钱,不够你用吗?”
卫渊为了犒劳东南水军将士,每年会自掏腰包,三十万到五十万两不等。
当然,这笔钱,是给心腹,是为了培植心腹。
郭颢又喝了一大口酒,闷闷不乐道:“这天底下当官的,有几个不贪的?大哥给的钱,我没要过,都给手底下兄弟了。”
“我也没想贪大哥的钱财,我要的,是那些世家商贾的钱财,让他们再吐出一些利,有何不可?”
陈大牛无言。
郭颢继续道:“大哥忒小题大做!”
闻声,陈大牛猛地一皱眉头,直接狠狠踹了他一脚,“你他娘放什么屁?”
郭颢一惊,“是我说错话了。”
陈大牛道:“今日晌午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是大哥要杀你,我会亲自动手,给你一个痛快,绝不让你受罪。”
郭颢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对于他来说,完全可以用‘心惊胆战’四个字来形容。
陈大牛朝着他摆了摆手,“醉了。”
他朝着船舱里走去。
郭颢不为所动,喃喃道:“咱们哥几个,其实最聪明的,是你。”
“咱们那位大哥要身居至尊位,第一个死的是我,最能善终的,是你。”
闻言,陈大牛猛地转过身来,盯着郭颢的背影,眉头深深皱起,脸色愈发难看,
“你...你醉了!”
说罢,陈大牛当即离开此间,不敢有丝毫犹豫。
郭颢哼了一声,看着平静漆黑的湖面,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人生在世,谁不为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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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汴京城,皇宫。
赵祯仍旧躺在龙榻上。
皇城司都指挥使燕达前来汇报,说是卫渊在苏州太湖邀请东南商贾相聚。
这件事,瞒不住的,与其让御史发现了,上劄子参卫渊。
倒不如自己来说。
这样的话,主动权,最起码还在自己手里,
“官家,邀请的是一些曾经为推动海运开启而出力的商贾,兴许,卫侯爷这么做,是想感谢他们。”
“毕竟,海运的顺利开启,离不开那些支持国策的商贾。”
要是御史来说的话,就会说卫渊有官商勾结的嫌疑,如此一来,可就是大罪了。
但是,现在经过燕达这么一说,反倒是有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感觉。
闻声,重病不愈的赵祯当即勃然大怒,
“他要做什么!他一个武勋,勾结那些商贾作甚!”
“他以为他是谁?还将那些商贾都请到一艘花船上?”
“查!给朕查!”
自从年关过后昏厥,哪怕是将两相革职那天,赵祯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个武勋,勾结商贾,所求无非是钱财,可卫渊...要那么多钱作甚?
真当国法是摆设?
赵祯话音刚落,竟是剧烈咳嗽起来。
燕达也极少见到他这般动怒,连忙跪地叩首道:“请官家息怒!”
“请官家放心,卫侯宴请东南商贾一事,皇城司定追查到底!”
听到这里,赵祯的脸色才近乎平缓下来,道:“他缺钱,朕可以给,但,这钱,他不能主动伸手去拿!”
卫渊之于赵祯,岂不就是郭颢之于卫渊?
卫渊在苏州太湖的商船上邀请众多商贾,看似是与郭颢唱戏,但郭颢够格吗?
他是在与赵祯唱戏!
待燕达离开皇帝寝宫后,朱总管假借调度宫内太监值守为由,也离开赵祯身边。
他追上燕达,问道:“燕指挥使啊,卫侯爷这事,您该怎么办?”
燕达道:“卫将军何等聪慧?我实在不知,他为何要这般高调行事...”
若真有什么情况需要告知那些商贾,也不能明目张胆的,租个大花船,还将江南第一名妓谢玉英请到船上去吧?
朱总管问道:“燕指挥使的意思是,卫侯爷这么做,是刻意为之?”
燕达点头。
朱总管皱眉道:“为什么啊?”
燕达摇头不解。
朱总管道:“这时候,燕指挥使可要多帮衬着卫侯爷啊。”
燕达笑道:“朱总管请放心,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朱总管颔首目送。
待燕达返回皇城司以后,就问向几名心腹,
“顾千帆是不是已经从代州回来了?”
其中有一名心腹抱拳应声道:“刚传来的消息,顾指挥使不日便可回京。”
燕达叹了口气,“等他回京,让他来见我。”
卫渊重视顾千帆。
那么,调查他与商贾勾结之事,倒不如让顾千帆去做。
汴京城外。
张桂芬坐在马车里,已经等了足足半日。
按照代州那边传来的消息,郭颢父母,将于今日抵达京城。
大概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张桂芬才远远瞧见由几名侍卫护送的郭颢父母。
她当即下了马车,徒步迎上前去,朝着二人施礼道:
“桂芬见过二老。”
他们二人均是第一次来京城,也是第一次见到,像是张桂芬这样的天之骄女,心中感慨万千,连忙向张桂芬陆续开口道:
“侯夫人,您客气了,要不是您与侯爷,我家颢儿,不会有今日这般成就。”
“不知侯爷请我们来京,所为何事?”
二老明显有些心惊胆战的意味。
张桂芬笑道:“侯爷最近正在江南游山玩水,见到了郭颢兄弟,听郭颢兄弟提及,二老从未来过京城,侯爷就想着,请您二老来京城好好享享清福。”
闻声,郭父心中感激不已,连忙作揖道:“侯夫人,您与侯爷实在是客气了...我们郭家,何德何能,能得侯爷与侯夫人这般看重...”
张桂芬作势将郭父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客套的话,二老就不必说了,我已在府中略备酒菜,给二老接风洗尘。”
就连郭颢父母都知道,他们能来京城游玩,他们的儿子能做一军指挥使,成为东南柱石,离不开侯府的支持。
可偏偏郭颢却将卫渊立下的规矩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