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诸事大吉。
忠勇侯府升爵宴就定于此日,辰时三刻左右,宾客纷至。
今日来的人,远比卫渊成婚之时来的人要多。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几乎都来了。
卫渊更是亲自站在府外接待客人。
像是今天这种场合,盛家都没有资格参加。
卫渊也只是让大姐卫恕意还有明兰二人前来瞧瞧热闹。
盛竑倒是很想来,但这卫府的升爵宴,自从被皇帝重视后,就已不是简单的一场升爵宴了。
像他这种微末小官,即使来了,都找不到可以堂而皇之坐下的桌子。
这场升爵宴的目的,百官心里都清楚,他们来,不是给卫渊面子,而是给皇帝面子。
此刻,站在府门外的卫渊,远远就瞧着韩相的轿子缓缓驶来,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迎上前去,
“韩相,您也来了。”
闻声,韩章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轿子,看到正站在一旁作揖的卫渊,抚须笑道:
“官家特许,礼部亲下的请柬,本相焉有不来之理?”
顿了顿,韩章瞧着由皇帝亲笔书写的‘忠勇侯府’四个大字,喃喃道:
“前后二十年,无人能比你卫家显赫了。”
卫渊连忙道:“韩相言重。”
言重?韩章莞尔笑道:“言不言重,二十年后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老夫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卫渊不卑不亢道:“您老身体康健,别说二十年,哪怕是再过一個甲子,依旧能与旁人把酒言欢。”
韩章大笑两声,“人老为妖,老夫能活到你卫家极尽显赫之时,就已心满意足了。”
卫渊听不懂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升爵宴这事,他比任何人都想低调。
但是,他想低调的时候,皇帝那边又不愿意了,他能如何?
“韩相,快里面落座。”
卫渊不再与他废话,亲自带着他前往府内。
待已经来到的宾客瞧见韩章身形时,都是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朝着他深深作揖道:
“拜见大相公。”
“见过韩相,您老今日也来了。”
“拜见韩相。”
“...”
今日韩章的威望,仅次于当年的范文正公。
文官这边自是不用多说,就说武勋子弟,见了韩章,也要规规矩矩的尊称其一声‘韩相’。
朝中半数以上的年轻文官,都说自己是‘韩相门生’,仿佛这就是政治正确,是给自己弄了一张保护符。
待众人拜见韩相之后,就开始私底下议论起来,
“你们说官家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武勋如此大操大办宴席,不就是摆明了要让武勋养望?”
“官家的心思岂是我等可以揣摩的?”
“都少说两句吧,韩相都来了,咱们也既来之则安之。”
“...”
卫渊将韩章带到前院的一处阁楼里,从这里能眺望整个忠勇侯府的风光,而且比较安静,不会有太多的官员前来叨扰,
“待会有戏台班子来,从这刚好可以看到,若是韩相不满意,我在给您换个地方,如何?”
韩章摇头道:“此处挺好,就在这儿落座吧。”
卫渊点了点头,“包大人等几位应该在来得路上,韩相需要什么,知会一声府里的下人即可。”
韩章坦然落座,抚须道:“卫侯爷有心了。”
顿了顿,他瞧了一眼卫渊,语重心长的问道:“昨日官家下旨,要复尚书省,这事,不知你可知晓?”
卫渊道:“这么大的事情,在下岂有不知之理?”
韩章缓缓道:“当年太宗时期,右谏议大夫王化基上疏言‘复尚书省’,太宗皇帝陛下并未应允,如今官家突然要复尚书省,是不是远在河南府的那位要回来了?”
卫渊笑道:“这事您应该要问参知政事他们,我一个武将,岂知道这些?”
韩章好奇道:“当真不知?”
卫渊摇头道:“当真不知。”
韩章点了点头,“卫侯爷去忙吧,老夫在这儿等着孝肃他们。”
卫渊抱拳告辞。
刚来到府门外,就瞧见顾家的车队驶来,满载着各种礼物。
卫渊见到顾廷烨,皱眉道:“如今你们顾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怎么这般铺张?”
后者作揖应声道:“这都是我父亲执意要送的,还请卫侯您收下。”
卫渊微微颔首,“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顾廷烨摇头道:“不太好,父亲托我给您带句话,若是等您空闲时,还请过府一叙,我父亲想与您说几句话。”
卫渊想了想,道:“后日无事,我去登门拜访顾侯。”
不管怎么说,他能顺利的成为殿前司都指挥使,要多亏了顾偃开上的那份劄子。
“快进去吧,已经给你安排好座位了,今日来的人比较多,少饮酒。”
卫渊是担心像顾廷烨这种年轻人心高气傲,一旦饮酒过多,嘴上容易犯错。
顾廷烨抱了抱拳,就由下人带着进了府去。
张辅夫妇一大早便就过来了。
同样是安排在了韩章所在的阁楼里,不过二人并不是同桌。
文武同桌用宴,在大周是个不小的忌讳。
此次卫家举办宴会,完全就彰显出了张桂芬的能力。
虽然有张夫人不小的助力,可如今她毕竟是家中主母,旁人瞧见侯府这般井然有序,也只会夸她是个有本事的。
没过一会儿,六部尚书相继赶来。
首先是吏部尚书王安石,再然后是刑部尚书刘沆、礼部尚书苏辙、工部尚书海忠、兵部尚书曹耀衡、参知政事兼户部尚书欧阳永叔几人。
今日卫府举办的这场宴席,像是各部侍郎,各司副官,除了少数几个,比如范纯仁等人,其余人都没资格来。
毕竟,光是三司使、枢密院等诸多大佬,就不是那些侍郎级别的人物,可以陪同坐席的。
来的人越多,整个侯府便是愈加热闹。
卫渊只期盼着,今日别出现什么差错才是。
“怀仁,兆远,你们几个,待会儿与辽夏两国使者同席。”
“若是他们敢在侯府闹事,不用给他们好脸色看。”
卫渊见两国使者缓缓驶来的一幕,当即吩咐身边的几个兄弟。
他们陆续点头。
此次前来的两国使者,卫渊并未见过,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不过,他们对于卫渊却不陌生。
此次前来大周,李谅祚与耶律信先都是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小心卫渊。
因此,两国使者都不敢对卫渊产生任何轻视之意,待见到他,连忙陆续作揖,随后,辽使开口询问,
“贵国皇帝陛下仍在重病当中,贵府就操办此等盛宴,岂非不妥?”
卫渊轻笑一声,“重病?我们陛下的病,已然痊愈,只不过御医说仍需静养一段时日,所以并未亲自处理政务。”
“陛下的病既然已无大恙,本侯举办这场宴会,自然也无不妥。”
闻言,辽夏二使顿时皱起眉头,暗道:
“真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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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前来的妇人女眷,基本都是勋贵女子,很少有所谓的清流官宦子女前来。
想来,对于那些文臣来说,他们来,只是为了顾及皇帝陛下的面子而已。
但文武两家,大可不必有过于亲密的往来,所以,便也就不让家眷随着自己前来了。
此刻,侯府后院。
张桂芬正坐在主位,一些年轻些的勋贵女眷们,相继称赞着她,
“我来时见侯府来得人可不少,文武都来了,能将这么多人都安排妥当,张大娘子费心了。”
“是啊,近几年,也就听说,只有你们侯府能有这样的派头,竟是让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来了。”
“忠勇侯府当真是显赫...”
“...”
她们说的也都是真心话。
除了忠勇侯府的升爵宴与几年前的狄青开府宴,还从未听说,有哪个人,能同时将文武两派的大员们都召集过来。
狄青开府宴之后,文彦博就找借口将狄青贬出京了,那所谓的借口是,“无他,朝廷疑耳。”
憨厚耿直的狄青也不敢面见赵祯,当面将这句话捅出来。
文彦博正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才能在执政期间,联合韩章等人,将其赶出京城。
紧接着,就是为期数年的党争。
“我们侯府哪有这样大的能耐,可以将朝中的擎天柱石都请来?”
“这是有官家的旨意在,一些人能来,不过是看在官家的面子上,哪里是看我侯府的面子?”
张桂芬看向众人,如实说道。
就冲今日来得这些客人,侯府的面子已经有了。
完全没必要,非得将里子坐实。
否则,盛极而衰,到时,又不知有多少要踩忠勇侯府一脚。
但说一千道一万,不管卫渊夫妇认不认可,自今日这场升爵宴过后,人们谈及卫家,都要用‘盛极’两个字来形容了。
至于盛极之后会不会衰,则就看卫氏气运命数如何了。
一些比较年轻的勋贵家眷们,虽然也是府里的大娘子,但她们上头都有婆婆压着,根本不可能像张桂芬这样,刚来就管家了。
就比如现任富昌伯荣显的妻子,原本老富昌伯去世后,荣显就成了一家之主了,但是,荣显的妻子却很难触摸到管家的权力,依旧是荣显的娘亲来统领着这些事情。
因此,她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很羡慕张桂芬,
“你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大娘子,今日将这宴会办得如此圆满,只怕明日就有很多人夸你会管家,是个好媳妇,哪像我们,唉...”
“有时我们真的很羡慕张姐姐你,你刚嫁过来,上面没有公婆压着,就是名副其实的家中主母。”
“...”
一些较为年长的勋贵家眷们,都前往另外一处正堂,由张夫人招待着。
主要是对付那些人精,张夫人担心,自家女儿的经验会略显不足。
应对这些年轻的勋贵家眷,那是绰绰有余。
众人言谈间,明兰命人端着赵小娘子等人做好的茶百戏,向一众勋贵女眷点头作揖道:
“见过几位大娘子,这是我舅妈专门请人做的茶百戏,也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你们尝尝。”
说罢,负责端着茶水的那些婢子们,便就将茶水依次端到她们跟前。
张桂芬见明兰过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说实话,她还是不太习惯与眼前这些人往来,但是身为侯府的大娘子,今后这些事情与人情往来,又不能避免,好在明兰在关键时刻来了,
“明兰,快来我身边坐。”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末位的忠勤伯府嫡长子袁文纯妻子章秀梅打断道:
“盛家盛明兰,如今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家二弟的妻子华兰,就是明兰的大姐。”
又有几人陆续道:
“你们忠勤伯府与侯府还有这等渊源呢?”
“什么叫与侯府有这等渊源?那是与盛家有渊源。”
“我见过好几次明兰了,相传咱们这位忠勇侯,最疼爱的晚辈,就是明兰这个外甥女了。”
“...”
闻言,张桂芬也笑道:“这话说的不假,明兰也是我最疼爱的外甥女。”
“明兰,你快来我旁边坐下。”
待明兰落座以后,她才看向章秀梅,询问道:
“我记得侯府里向我大姐下了请帖,今儿个怎么没有瞧见她来?”
章秀梅道:“我是随婆婆一块来的,她应该在后面,算算时辰,也该来了。”
话音刚落,明兰就在正堂外瞧见华兰的身影,连忙上前迎去,
“大姐,总算是等到你来了。”
这时的华兰,已经成婚一年左右,不算是新妇,满脸憔悴,像是多日来都没睡好的样子,
“这么多人呢,待会儿再叙,我先去见过卫家舅妈。”
明兰点了点头。
随后,华兰就在明兰的陪同下,来到正堂,向张桂芬郑重作揖道:
“见过卫家舅妈。”
张桂芬道:“莪常听明兰说起你,细细想来,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明兰笑道:“您与舅舅成婚那天,我大姐也来了,只是那天人太多,舅妈又拿着纱扇,故而没有注意。”
张桂芬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快坐吧,明兰见你来都要高兴坏了。”
华兰道:“多谢卫家舅妈。”
随后,她经由宝珠指引,坐在了一个空位上。
明兰是晚辈,不好在外人面前与张桂芬坐一排,索性就坐在了华兰身边,嘘寒问暖道:
“多日不见大姐,怎么大姐的气色看起来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