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的事并没有让容昭耗费太多精力, 就算有人觉得容昭强行让京城府尹将胡氏逮捕归案的举动不合规矩,掐着点抓到胡氏给人下药也有可疑之处,明显是挟私报复之举, 但因为胡氏的罪证确凿,加上也犯了众怒, 誉王一派近期又士气低落不敢再随便冒头, 便也没人会为此去触容昭的眉头。
相比之下,倒是关于那宋闻的事情更引得容昭烦心些。
容昭背着祝子翎让人私下调查了一番,没找到什么对方疑似包藏祸心的证据,反倒是是证实了这人确实颇有才名。表面上一文不名,但暗中用的两个笔名,写了几篇文章诗作, 竟然广受赞誉。
这位还单凭书信拜入了一位退朝隐居的知名大儒门下, 未曾上门让老师见过一面, 却是成了对方颇为喜爱的弟子。
在这个无论文人墨客还是市井手艺人,收弟子的规矩都颇为严苛的大启,能做到这点, 可见宋闻的才学确实出众,足以让当世大儒见猎心喜做出让步。
祝子翎评价对方的眼光挺准,但容昭却并不如何高兴,不过到底也对这宋闻高看了一分。
对方在宋家的经历手下也查了查,确实处境十分糟糕。与祝子翎见面的第二天,宋闻想要去给生母扫墓, 结果被宋家看守陵墓的下人给挡了, 硬是不让他进,还说了一堆的风凉话。
宋闻好歹也算是宋家的少爷,连个不受宠被发配去守墓的下仆都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辱, 平日在宋家的待遇可见一斑。这样的状态下,能有那样的才学,还是值得称道的。
然而容昭的欣赏抵不过危机感,特别是得知那个宋闻“省吃俭用花大价钱买银镜作礼物”的女子其实并不存在后。
“此人并未跟哪位女子有多余的交集,此次拿到银镜后也未送出,倒是他自己会偶尔独自照一照。次数不多,但一照就会照很长时间,将近一刻。”手下给容昭汇报。“属下斗胆猜测,这银镜应该就是他找来为了自己用的。”
“……他照那么长时间是在做什么?画眉上妆?”容昭眉头微蹙。
如今当官都要看长相,男子追求美姿容乃至涂脂抹粉的也并不少见。不过以宋闻的经历处境,不像是会这么注重这方面的人才对。
肉都难吃上,怎么会有闲心花大钱用在臭美上。那双异瞳也不像什么伤疤胎记,能用脂粉遮上。
手下果然也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做,就是看着镜子。偶尔会说低声几句什么,但声音太小,属下们未能听清。”
容昭闻言沉默,摸不准这人的想法。总不会是和祝子翎一样,十分欣赏那双异瞳吧?
“此人这几日还隐约打听了一些王爷和王妃的事,给他那位老师写了信,似乎也给王妃写了封信。”手下又说,“王爷可要拦截下来看看?”
“……”容昭沉默片刻,还是微微摇头,“不了,此人看来存在危害的可能性不大,你们暂且也不用查了,往后稍加关注即可。”
手下于是领命下去了。容昭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找到的宋闻假名写的几篇文章,最终还是不打算把这些告诉祝子翎。
若是抛开理智,他甚至有把宋闻给祝子翎写的信也给截下撕了,把他们的一切往来都掐断的冲动,但想到祝子翎是期待跟宋闻来往的,他一旦这样做,少年可能会露出的失望神色,容昭的理智就被紧紧地拽住了。
其实他也可以先截下信看一遍,先确认没有不合适的内容,再送到祝子翎手上。但容昭担心自己一旦把信拦下,无论宋闻写了什么,他恐怕都不会再愿意让祝子翎见到,因此到底克制住了,什么也没再做。
不出意料,祝子翎很快收到了宋闻的信。或者更应该说是宋闻写的一篇文章。
让容昭高兴的是,祝子翎很大方地直接拉着容昭一起看了信;但更让他心烦的是,这篇文章不仅写得很不错,而且几乎通篇宋闻都在夸赞祝子翎,感激他之前在美食城的帮助。
宋闻书法也相当出色,根骨挺秀。容昭倒是不觉得能胜过自己,然而文中字句辞藻华章,文采斐然,看得容昭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要逊于对方一筹。那些赞美感激祝子翎的言辞看下来,就连容昭都不得不说是极为动人——连篇大段却能做到完全不重复,夸得厉害却又不过分肉麻,感激赞许但又并未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自然而然营造出了一种朋友知己间发自内心的称道感,使那些夸赞都显得真实而不虚假。
无论是从文字看,还是以交际论,都称得上功底十足。
果然祝子翎看见也很受用,忍不住“哇”了几声,赞叹道:“这写得也太好了吧,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容昭:“……嗯。”
其实宋闻一些夸祝子翎的描述他也很赞同,但见到祝子翎夸宋闻写得好他又感觉有些发闷,只能勉勉强强应和了一声。
祝子翎却没注意到他的别扭,还拉着他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就说宋闻很有文采,王爷你看,他这个水平绝对是考一甲的料吧?”
容昭:“……若是没有运气不佳,确实有希望。”
祝子翎:“是吧?我觉得他不光文采好,办事能力应该也不差。你看他还写了胡氏的事,分析得就挺准的。”
不知是不是仅仅美食城那天的事夸不出那么多,胡氏的事就发生在第二天,宋闻自然也得知了,并且根据容昭手下的调查,还曾经特意打听过,也一并在这信里写了。不光吹了一波祝子翎和容昭是为民除害,还把胡氏狠狠骂了一通,再表示钦佩祝子翎有这样恶毒的继母,仍然出淤泥而不染,是一位品质高洁的君子。同时还帮祝子翎分析了一波,胡氏出事之后的走向,以及往后有人拿这个继母针对他时可以如何应对。
容昭看着虽然赞同,但也忍不住觉得这宋闻真是颇有心计,不光只会拍马屁,还知道抓住机会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能力和用处。并且因为同有受家族苛待的经历,宋闻在骂胡氏时,自然而然地便延伸过去,也大骂了一通宋家,既能给宋家拉一波仇恨,又能借机和祝子翎拉近关系,显示两人的亲近。
甚至宋闻还若有似无写了几样宋家的罪行把柄,看似不经意,但容昭觉得,若是想要深究,恐怕很有可能借此查出来什么。
而宋闻提过之后,就转头又狠吹了一波祝子翎能让胡氏自食其果,“以直报怨”,表达了一番自愧不如的羡慕之情。看起来十分自然,但若是深想,就能领会到一些宋闻想要借力报复宋家的暗示。
这么一看,仅仅是一封信,就能看出这宋闻确实颇有些能力。即便是被人视为肆意妄为的容昭,实际为达目的,也需要揣摩他人心思并加以利用。而目前看来,宋闻在这方面堪称表现不俗,只跟祝子翎见过一面,无论关系还是利益分寸都拿捏得当,绝对称得上圆滑心机,且是并不明显、不惹人讨厌的圆滑心机。加上又有上佳的文才,难怪能凭借书信往来就被知名大儒收为弟子。
虽有暗示,但给祝子翎唱赞歌始终是主要基调,乍看起来似乎与单纯歌功颂德讨好权贵的文章一般无二。连带着也夸了容昭许多次,但只是自然而然地捎带上了一两句,或许是因为对方只见过祝子翎,与容昭并未有交集,因此很有分寸地不吹得过度,把主要笔墨放在了祝子翎身上。
这样既夸到了,又显得很真心实意,即便信被容昭看到,也有可能讨好到他。
宋闻这样有能力又有分寸的人,容昭本身并不讨厌,况且对方厌恶宋家,连带也不会喜欢誉王,勉强也能算是和他们利益相符。只要这信不是写给祝子翎,容昭多半都会对宋闻心生赞许。
然而这信就是给祝子翎的。
故而容昭虽然仍旧认可宋闻的才华能力,却也忍不住有些警惕不虞。毕竟在容昭看来,祝子翎是单纯地想跟宋闻结交,而宋闻的感激里却明显掺杂了利益上的利用之心。
哪怕实际上这种利用对于祝子翎来说也算有益无害,应该说是“互惠互利”,但容昭还是忍不住替祝子翎感到不悦,觉得宋闻或许会辜负祝子翎的一腔赤诚。若是祝子翎日后知道宋闻对他有利用之心,没准会为此失望伤心。
虽然是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但容昭已经忍不住为此心生忧虑。见祝子翎果然对宋闻的暗藏意图恍若未觉,还夸赞他为自己设想的那些对策很好,容昭蹙了蹙眉,难免感到有些不虞。
但要是他这时候出言点破,祝子翎会不会不相信,反而觉得是他在针对宋闻?
容昭闭了闭眼,心中微叹——
好吧……他得承认,他确实有针对宋闻的想法。
这种念头自从祝子翎对宋闻表现得格外推崇后,就一直萦绕到了现在。只是被他刻意压着,不愿也不能多想而已。
“王爷?”祝子翎感觉到容昭的情绪似乎有一点不对,从信上收回心神,看向他:“怎么了吗?”
或许是祝子翎关切的眼神让容昭莫名觉得提高了底气,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不住做了坏人:“这宋闻能力确实不错,是能混迹官场的类型。只不过……他似乎有意借翎儿和本王的势,想以此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容昭把宋闻潜藏的那些心思给祝子翎点了出来。本以为祝子翎会因此惊讶失望,不料却见少年面色不变地眨了眨眼,疑惑道:“宋闻给我们宋家的把柄,王爷可以以此来打击誉王的势力,这不是很好吗?”
容昭微微一怔,俊美的脸上透出一丝复杂,“我以为……”
“以为什么?”祝子翎好奇,却见容昭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祝子翎摸不准他的想法,只好继续说道:“宋闻会写这些,也是说明他愿意信任我们不是吗?而且这是双赢的好事,我觉得还挺好的。”
“既然他确实是个人才,又在宋家不受待见,王爷不如把人招揽到麾下?要不然明珠蒙尘,多可惜。”祝子翎终于说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上,期待地看着容昭,希望他能立刻点头答应。
然而容昭已经忍不住先入为主。在他看来,祝子翎这番表现简直就是对宋闻这个人好感极高,怎么看怎么顺眼,因而对对方的心机盘算也全不介意,甚至反而觉得是好事,一心为对方考虑,为了不埋没对方的才华,还希望他能将人拽出泥潭,给对方展现的平台。
一想到这儿,容昭心堵的感觉便不由地更严重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在祝子翎的殷切目光中说道:“他毕竟是宋家人,若要招揽不是小事,还是先考察一番再说。”
祝子翎也没失望,点点头:“他在信里也说了有空想到王府拜访,到时候王爷也见见,就知道他是真的可用之才了。他跟宋家是真的关系恶劣,我觉得不用太担心他会中途倒向别人。再说还有我和毛团,到时候看一下就知道了。”
祝子翎以为容昭是担心宋闻的忠诚问题,因此说这话是想给对方吃颗定心丸,然而听在容昭耳朵里,却是不仅起不了定心丸的作用,反倒更让他心中复杂难言。
其实顾虑到祝子翎的王妃身份,宋闻在信里夸赞的描写已经很避讳克制了,不像一般文人,为了自荐吹捧甚至能写成闺怨的调调,但容昭想到对方和祝子翎不过见过一次,就这么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免不了觉得这两人互夸的和谐气氛有点戳心。
不过对于宋闻要上门拜访的事,容昭还是沉声应了,没再多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强迫自己控制情绪,以免到时候见到宋闻和祝子翎相谈甚欢就激动发作。
为免心情憋闷以致一时冲动,这几天容昭只能更加注意与祝子翎亲近时的分寸。所幸祝子翎也因为上回容昭发病的事也不敢再缠他缠得太厉害,虽然还是爱黏人,但只到接吻的程度就够了,如此才算是暂且相安无事。
只是容昭没有想到,会刺激到他的事不止这一件。
这天他接到消息与霍玄照见面,本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料对方却只是说了些已知情况的进展。
“没有别的事?”容昭听完微微挑眉,“只这些有必要单独见面?”
霍玄照讪笑了一下,说:“我不是也说了你要是不愿意来也行吗?”
容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霍玄照咳了一声,说:“其实我就是想问问,王府做的那个辣椒酱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给一点我……”
“……什么?”容昭面露意外,继而皱眉:“为这种事?”
霍玄照顿时又心虚地笑了两声:“咳,就这一回……主要是那个辣椒酱温辞特别喜欢,你家王妃给的那两瓶这么几天就快要用完了。他现在不吃辣的就嫌没味道,不加一道辣菜就吃不好,我就想着要是王府还有多的,就给他再要一点……”
容昭闻言蹙了蹙眉,说:“辣椒要留来作种,剩下的本就不多。我回去问问翎儿,他若是愿意给,会有人送过去。”
霍玄照跟着容昭一直尽心尽力,而且跟他也是朋友,不仅仅是上司和属下,这回头一次因为私事找他帮忙,容昭还是给了面子,不过应下后还是强调了一遍:“仅此一次。”
霍玄照自然也知道为了私事动用这种秘密联系渠道不合适,无奈如今他想跟容昭单独见面就是这么麻烦,只能擦边找这种机会。好在容昭没太生气,也算是答应了,霍玄照当即点头:“我明白,不会再有下次。”
说着他又忍不住道:“王爷那些安排能快点起效就好了,到时候咱们直接见面也不会怎么样了。”
霍玄照的意思是等容昭能真正掌握大权,他属于厉王这一派的事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不过显然一时半会儿这还不太可能,容昭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淡说道:“已经比之前预计的要好了。”
想到祝子翎弄出的望远镜、石墨炼铁、土豆等等东西,容昭对于原本如履薄冰的复仇计划,如今几乎已经不担心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结果又被霍玄照吞吞吐吐地叫住。
“那个,还有件事,就是……咳,皇家是不是有那种秘制脂膏?”霍玄照神色不自然地问,“能不能稍微匀一点给我……”
容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秘制脂膏?”
“就是那种……用在,咳……用在后面的,你肯定用过不少了吧?”霍玄照干咳两声,但说着也逐渐顺畅了起来,毕竟容昭的经验肯定比他多,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外面买来的我觉得不怎么好用,温辞又馋辣,事后容易不舒服。我看你家王妃那个小身板,还一直看起来挺好的,你用的那种应该挺好用的。”霍玄照越说越自如,“也是,这种东西肯定是皇家的更好……”
“……”
容昭终于听明白了所谓的脂膏是做什么的,再一听霍玄照话里的意思,脸色顿时黑了。
霍玄照还以为那种脂膏他跟祝子翎已经用惯了,甚至已经有了心得,然而事实却是——他根本一次都还没能用上。
不光如此,霍玄照竟是跟温辞已经用过了外面买的脂膏,还想来问他要更好的。想当初这两人的关系明明还乱七八糟,围猎那时他还曾经心下鄙视霍玄照不得家里夫人喜欢呢。
结果到了如今,却是他之前误会了祝子翎的意思,而这两人反倒竟然进展飞快,都用上那种脂膏了。
这对比太过强烈,容昭极力控制才没对自己的得力手下放冷气,然而态度终究也好不起来,冷冷地扔下一句“我会让人给你送去”便即刻走了,不愿留下听霍玄照再多说一句什么。
那种脂膏内务府肯定不缺,不好用也算了,总不能要他跟霍玄照说他其实根本还没用过吧?
容昭回到王府仍然沉着脸,但还是叫来王向和问了一句。王向和听了一愣,接着便面露喜色道:“王爷要用那脂膏?我一早就让人挑了上好的备着了,您和王妃床边的柜子里就有。因是最新制的,不怎么经放,都已经换了几轮了呢。”
“……”容昭闻言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沉声道:“送到抚远将军府去。床边也不用放了。”
他微微垂眸,心想知道了在床上伸手便能拿到脂膏,往后再要克制恐怕就更难了。
王向和本以为容昭这是终于开窍了,哪知道对方却是要把脂膏给送出去,顿时愣了:“啊?这……”
王向和忍不住忧虑起来,正想要劝,却见容昭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蹙眉道:“算了,分一部分送去,剩下的就放着吧。”
王向和顿时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王爷,这男子不比女子,脂膏恐怕是必须用的,否则容易受伤。到时候万一王妃受伤,王爷也要心疼不是?”
“本王明白。”容昭沉着脸应了一句便快步走开,结束了这个话题。
祝子翎正在等他一起用膳,见到桌上一道红通通的香辣蟹,容昭顿时又想起了霍玄照问他要辣椒,后头还炫耀温辞跟他做了那事后吃辣容易不舒服的事,脸色又忍不住黑了黑。
“王爷?”祝子翎疑惑地偏头看他,“发生什么事了?王爷好像不怎么高兴。”
“……”容昭平复了一下情绪,微微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没事。”
“真的没事?”祝子翎轻轻皱起眉,“王爷没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吧?”
容昭:“……”
事实上真实情况他确实没法跟祝子翎说。
容昭找了个话题转移祝子翎的注意力:“虽然明面上没有来往,但霍玄照其实一直在帮我做事,翎儿知道么?”
这事虽然他从未提过,但祝子翎有精神异能,又跟温辞走得近,或许已经发现了。
祝子翎有些意外容昭会突然告诉他这个,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猜也瞒不过你,”容昭夹了一个螃蟹,拆出其中雪白的肉来,送到祝子翎的碟子里,“确实没什么事,就是霍玄照托我找你给温辞要辣椒酱。”
祝子翎闻言怔了怔,“温辞要辣酱怎么不直接找我,还要霍玄照去找你?”
接着他又反应过来:“霍玄照为了温辞的事找你,看来他俩的问题解决了?温辞终于得偿所愿了?”
容昭闻言蹙了蹙眉,反应了一下,意识到那俩竟然还是温辞先主动的,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越发感到不痛快。
他之前还嘲笑霍玄照,结果祝子翎当时亲近他是为了吃,倒是温辞真的看上了霍玄照;现在霍玄照都“吃饱喝足”挑拣起了脂膏,他跟祝子翎在一起还连想都不敢多想……差距未免太明显。
虽然心中不痛快,但祝子翎的话容昭还是答了:“他俩现在应该挺好的,估计没什么问题了。”
为了掩盖这句语气里的不爽,容昭紧接着就说道:“温辞大概不好意思再多问你要辣椒酱,霍玄照脸皮厚才找上我。”
祝子翎没察觉出不对,闻言挺高兴:“原来他俩已经好了,温辞怎么都没来跟我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办法起作用了。”
他八卦的心思过了片刻才降下去,说道:“辣椒酱确实不算多,不过看在他俩在一起了的份上,那就再给他们几瓶吧,就当是贺礼了。”
“……嗯。”容昭绷着脸应了一声,心里却更不爽了。
那两个人心满意足甜甜蜜蜜了,他不仅被霍玄照无形讽刺,还要先送了脂膏,再送上辣椒酱当贺礼……怎么感觉那么亏呢。
容昭这几天一直气不顺,要不是见了祝子翎交换一个吻便要舒服许多,说不定练功都要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好在之后他终于接到了一个勉强算不错的消息,是关于调查靖国公一案的进展。
“……就是说,目前查到了一个疑似给当年定罪的环佩造假的人,这个人现在很有可能是在江南?”祝子翎跟容昭一起听完消息,最后总结道。
手下点头确认。
祝子翎看向容昭:“是不是要派人去江南找人?”
“嗯,”容昭点头,“如今可用的线索不多,若是真能找到造假的人和相关证据,顺藤摸瓜,几乎就足以翻案了。”
虽然之前查到了丁五和刘太监,但对靖国公这桩案子的调查实际还是并不算很顺利。一是这两人只能算是案子的旁观者,并非真正参与其中,知道的东西有限;二是调查只能暗中秘密进行,不能惊动了蒋家和永宣帝,束手束脚。故而调查的进展始终谈不上快。
所幸前期的工作并非没有价值。刘太监虽然不清楚蒋家是如何伪造罪证的,但却知道先帝手下做这类事情的人。容昭的手下依此查过去,从这人口中了解到了他们所知能做到这点的同行。
蒋家不比先帝,没有早早养着这种工匠的底蕴,因此定然是中途找了某个有技艺的手艺人,之后再将人灭口或是送远了藏起来。而有这一手的人并不多,根据那人给出的信息按图索骥,容昭的手下终于锁定了一个最有可能参与了环佩造假的人。然后又废了一番周折,推断出对方很有可能是被蒋家送到了江南的信息。
蒋家与江南官场关系密切,若是没有直接灭口,确实很有可能在事后将人藏在江南。
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查到这个地步,定然要派人往江南走一趟。
“那也正好,王爷不是派了人去江南种辣椒土豆么?正好还能趁机安排一波人调查这个。”祝子翎说道,旋即想了想又忍不住说:“其实如果我跟王爷亲自去一趟是不是更好?万一其他人找到了人审不出来怎么办?”
容昭明白祝子翎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估计没办法去。”虽然他的名头很吓人,但无诏离京还是不行,会引起更多麻烦。而且他们突然要跑去江南,说不定就会引起蒋家的警觉。
“也不至于什么都靠你,”容昭揉了揉祝子翎的脑袋,“放心。”
祝子翎低声嘀咕:“可是就算一般人查得出来也没有我效率高啊……要不……”
“让毛团一起去吧?”祝子翎眼睛一亮。
正在自己的豪华园子里惬意睡午觉的毛绒绒一团圆球突然蹦了起来,茫然地惊醒,黑豆眼左右瞄了一下,不知危机感从何而来。它低头理了理睡乱了绒毛,狐疑地扑棱翅膀换了个鸟窝,很快就再度睡了过去,浑然不觉即将沦为被迫出差的打工鸟。
祝子翎冒出这个想法后,越想越觉得不错:“毛团审问的效率也很高,而且还没有痕迹,说不定比我还有用。反正这就要入秋,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冬,鸟儿正好也要飞到南边去过冬,一举两得!”
“……毛团这种鸟冬天是不往南边飞的。”容昭给毛团说了句公道话。
再说以王府的条件,也不至于会冻到这只有大用处的团子。
“嗯?”祝子翎闻言意外了一下,但并未改变主意:“那还是可以去啊,江南的气候它应该不会不适应吧?”
容昭沉默了一下,说:“那得找个可信的人接收它的信息。我们不在,能有人看住它么?”
祝子翎想了想:“应该没问题?它也不傻,冲着王府的待遇还有我的异能,应该会乖乖听话,不至于突然想要回归野外,或者去找其他金主吧?”
见祝子翎坚持要让毛团出公差,容昭也没反对,毕竟如果毛团能发挥作用,这一趟调查的效率和成功率想必都会高出许多。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找一个足够可信,能和毛团配合的人了。
祝子翎就这么在毛团没参与的情况下把鸟安排得明明白白,安排完了才感觉到有点对不住那一只手就能捏住的小东西,良心发现道:“人选就让毛团自己挑个喜欢的吧。”
既然给了它选择,那就算是民主决定,不是他专制独|裁了。
尚还无知无觉的毛团在睡梦里又打了个哆嗦。
容昭自然不会反对祝子翎,准备安排几个可信的人到王府来让毛团挑。祝子翎这时又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对了,我觉得宋闻也挺有查案的天赋的,王爷要不要把他也带上?”
他努力向容昭推销宋闻,就是为了查靖国公的案子来的,刚才居然差点都给忘了。
容昭听到这话,英挺的眉峰却是飞速蹙了起来,“宋闻?”
“是啊,”祝子翎用力点头,绞尽脑汁地找了些理由,“之前那封信里,他对胡氏那桩事情不就分析得挺对的吗?”
容昭顾不上心里打翻了的醋缸,绷着脸道:“那是从朝局关系进行分析,不能算查案的能力。”
祝子翎:“他还抓到了不少宋家的把柄呢,这不是说明找线索的能力强吗?”
“宋家他呆了一二十年,能发现一些不对的地方也合情合理,并不能证明太多。”
“……”祝子翎忍不住有些诧异,看着难得一直在反驳他的容昭,扁了扁嘴,失落道:“王爷觉得不好,那就算了吧。”
容昭:“……”
眼看祝子翎不自觉地面露委屈,容昭动作一僵,哪里受得了这个,停顿片刻后很快改口:“……没有不好。”
祝子翎疑惑抬头,容昭温声安抚他道:“此人确实有可取之处,只是这件事并不能由外人参与,需要谨慎行事。若是那宋闻确实值得信任,也愿意去江南的话,本王就让他一起去查。”
祝子翎是被容昭宠惯了,以至于如今只是被对方语气略微严厉地反驳了两句就有些郁闷,不过容昭一软化,他也立刻就被哄好了,点头道:“王爷说得对,是我心急了点。”
祝子翎想了想,说:“要不我让宋闻早点过来一趟吧,方便早点确定行程。”
虽然有了毛团,祝子翎觉得此行应该不会查不出东西。但宋闻的参与如果能加一点成功率,尽早把这块一直压在容昭心中的大石解决掉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容昭并不知道祝子翎的想法,见他对宋闻如此关注,并且信任到直接希望对方参与靖国公一案的调查,心里那坛打翻了的醋不由地越酿越酸。
顾及着祝子翎刚才失落的神色,容昭闭了闭眼,没有再让自己在少年面前露出什么端倪,只是理智几乎越来越抵挡不住恶念的侵蚀。
只是见过一面,就如此重视那个人。
继续这样下去,祝子翎最在乎的会是谁呢?
如果不再是他……
容昭的气息紊乱了一瞬,但很快被他压制下来。
为免控制不住恶念,在祝子翎发现他开始染血的眼睛前,容昭收紧了横在少年腰间的手臂,捏着他的下巴,低头用力吻了下去。
祝子翎有些惊讶,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先惊后喜。很快他就主动合上眼睛,仰起头任由对方索取。
感觉到唇齿相交间,少年亲昵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将自己送上,容昭心里那股暴戾的阴暗气息终于偃旗息鼓,蛰伏下来。
无论如何,祝子翎现在会如此亲密的是他。
只有他。
容昭再一次勉强压下了某些恶念后,开始安排去江南调查的人手。
之前去种土豆辣椒的人已经走了一批,只是江南是容昭最缺乏根基的地方,而且当地官府豪强尤为盘根错节,要想在那边置得土地,暗中培育新作物,也不是一件轻易就能完成的事。因而先头只去了些考察情况、置田地的人,后续还要有人跟进。
如今这些人在那边经营,倒是也可以给前去调查的人行方便,下一批可以同行。就是如今容昭要做的事太多,除开原先那些准备,又因为祝子翎而增加了诸如找海外作物、做玻璃炼铁等等新项目,如今还要一再派人去江南,也确实开始缺人手了。
容昭正思忖着该如何安排,又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他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祝子翎,说道:“翎儿,我要出去一趟。”
祝子翎没太在意,随口问道:“要去哪儿?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容昭停顿了片刻,说:“去城南,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地方。”
祝子翎一怔,“是……表妹有什么事?”
容昭点头,“她说有事要找我谈谈。”
祝子翎没了先前的随意,微微抿唇,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道:“我能不能……跟王爷一起去?”
容昭有些惊讶,“应该没什么大事,我很快就能回来。翎儿想一起去?”
“嗯……”祝子翎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还有点介意之前容昭单独跟那位表妹呆了几天,所以想去看看,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担心会给容昭添麻烦,又说道:“我就是想去看看,要是这样可能有什么麻烦的话还是算了。”
容昭对自己人都把齐家仅剩的血脉藏得很严,他硬要跟去,要是增加了那个地方暴露的风险就不好了。
“翎儿要去的话,倒也没什么麻烦……”容昭沉默片刻,说道。“其实如今已经不用太担
她的身份被人发现,无须再将那地方藏得那么深了。否则上回我也不会去那儿。翎儿想去看看那就去吧,无需担心。”
以往是容昭的实力还不够,如今即便有人认出那位齐家遗孤的身份,容昭也能抹掉证据把事情压下来,便不需要再那么小心谨慎了。
确定不会有麻烦,祝子翎便跟容昭一起出了门。
虽然不用太谨慎,但此行当然也不能像平常那样大张旗鼓,容昭和祝子翎只坐了普通的马车,没带什么护卫,从王府的角门出去,在城中绕了绕路,确定并没有人跟着,在半途又换了辆车,最终驶进了城南的一处僻静小院。
整个过程中唯一显眼的大概就是掠影。这马非要出门撒欢,硬是在套车时把其他马都赶跑了,想让容昭骑它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预感,知道容昭要去的城南那片地方开阔好跑所以才耍赖。
容昭虽然嫌弃这家伙闹腾,到底也没让它干拉车的活,干脆让它跟着另一辆马车先出门走了另一条路。马车中途停在了一个地方,掠影则半途戴了个花里胡哨得根本认不出来的马鞍装饰,折腾了一番,最终兴高采烈地跟上了祝子翎他们换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