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是我开, 要想从此过,前章补起来。祝子翎连忙抢先占了个位置,决定等会儿就算容昭要赶他他也不走。
不过容昭见到祝子翎时却很是平静, 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径自坐下, 拿起了筷子。
祝子翎用余光瞄着他, 快速夹了几样菜吃了,见容昭没说什么,顿时放心大胆地开吃起来。
看来他的气已经消了啊,祝子翎心想。
那之前自己想的回门礼那事应该也可以继续提了吧?
祝子翎咽下一口脆嫩鲜甜的竹笋炒肉,看向容昭:“王爷,你能帮我个忙吗?”
“……”容昭闻言, 冷峻的脸上莫名闪过了一瞬间的僵硬, 并未被人察觉。
容昭淡淡地放下了筷子, 侧过头神色莫测地睨着祝子翎,冷冷问道:“王妃又是想让本王帮什么忙?”
就算是出于爱慕之心,让他打蛋这种以下犯上的举动他也是不会姑息的。
容昭虽然还是一贯冷淡中带着阴鸷的脸色, 但祝子翎却感觉自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这次想清楚再说话,再敢像上次那样我真要打你了”的威胁,不由神色无辜地眨了眨眼。
“明天就要回门了,我就是想问问,王府准备的回门礼怎么样?”
容昭闻言有些意外,但倒是不觉得为难了, 抬眸看了旁边一眼, “王向和。”
王向和顿时会意,连忙上前道:“王妃是想看看回门的礼单?您稍待,老奴这就去拿来。”
王向和说着便要走, 不料祝子翎却制止道:“啊?不是,礼单就不用了。”
祝子翎:“我就是想知道,王府准备的礼贵重吗?”
王向和愣了愣,一时有些迟疑道:“应是足够贵重了……”之前容昭给尚书府的聘礼就出乎意料的多,这次回门礼他也不敢怠慢,按顶好的规格还翻了一番,任谁来看都够惊人了。
然而祝子翎现在主动问起,恐怕还是想要能更好些,王向和想了想,连忙又道:“要不……老奴再去添一点?”
“不用!”祝子翎再度拦住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那种……看起来挺好挺贵重,说起来也很有面子,但其实不怎么实用的东西?”
王向和一愣,容昭则是不由挑了挑眉。
王向和迟疑问道:“王妃是想……”用这样的东西当自己的回门礼吗?
祝子翎接下来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如果有这样的东西,就用这个当回门礼吧。实在没有的话,那就稍微弄点过得去的就行,千万别把贵重的好东西送出去了。”
虽说容昭的东西也不能完全算作他的,但想到要让祝府得了一堆好东西,祝子翎就觉得十分不行。
他嫁给容昭是为了吃饱吃好,可不是想给祝府带去什么好处。
祝瑞鸿和胡氏那么多年里可是没少干过把他害惨了的事,还一直占着他娘的嫁妆,直到这次大婚,祝子翎才扯了容昭的大旗得以要回来。
就算祝子翎如今懒得去针对他们,也别指望他会愿意送对方什么好处。
王向和颇有些愕然,一时竟没答话。
虽然听说这位王妃在祝府里过得不太好,毕竟有个刻薄后母在。但祝府里也没闹过什么大事,一般人都会觉得儿子与父亲之间还是骨肉亲情血浓于水的。
不过王向和一直跟着容昭,见识过天家无父子的种种,倒是能理解祝子翎与那祝瑞鸿很可能并无父子之情。但即便如此,像祝子翎这样直接把不想给亲生父亲好处的话说出来,也还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历朝历代都重视孝道,皇亲贵胄、世家门阀中更是如此。一个人若是被传出不孝的名声,几乎就再无前途可言。因此即便与长辈有所不合的人不少,但面子上却也大都不得不维持着恭敬。
祝子翎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这样的话说出来,难道就不怕被传出不孝的名声,或是惹王爷的厌恶?
或者他其实是因知道王爷与皇上不合,算计权衡后才故意说出这番话?
王向和不由看向容昭,却见对方轻嗤了一声,突然看向他问道:“那尊皇帝赐的金像是不是还在库房里呢?”
王向和愣了一下:“是……前年赏赐下来的那个?还在呢。”
容昭:“那就用那个当回门礼吧,其他的就不用了。”
“这……”王向和第一反应就觉得有些不妥。
祝子翎闻言不由好奇,“什么金像?就是我要的贵重但不实用的那种么?”
王向和脸色尴尬,说道:“是皇上特意赏的一尊王爷的金像。一尺高的金像,用的都是足金,就是……形塑得不太如人意……”
这么大的实心足金金像,论价值肯定是足够贵重的,又是御赐之物,面子也很足。不过要说实用性,确实还真没有。
这么多金子虽然值钱,但御赐之物,显然是不能融也不能卖,只能拿来供着。
而且雕的还是容昭这个煞星,一般人都恨不得避之不及,摆在家里恐怕只会觉得可怕晦气。更别说这金像还是刻意往凶恶恐怖的方向做的。
容昭真人虽然气势吓人,但好歹眉目俊美,真按他的样子做出来的金像,反倒应该是只有俊没有怖。
而这一尊却是力求神似而型不似,那脸就跟阎罗王似的,小孩看了都容易做噩梦。
这东西拿出去送人,那绝对不是奔着交好,而是为了结怨去的。
到时候那祝瑞鸿定然会觉得王爷是在针对他,恐怕要为王爷树敌。
而且这么做其他人也很容易发现容昭与刚结亲的岳家不合,诸如誉王等人说不得就会趁机折腾些事出来,对容昭不利。
因此王向和并不希望容昭这么干,但又不知如何劝,神情有些苦恼起来。
“那东西放着也膈应,拿来物尽其用正好。”容昭冷淡道:“就这么办吧。”
“……”容昭明确发了话,王向和无法,只能应是。
祝子翎听出容昭这是又同意按照他说的意思办了,顿时弯起眉眼,朝对方欣然一笑,“多谢王爷。”
说着还殷勤地夹了一只鲍鱼放进对方的碗里,以示感谢。
“……”
容昭垂眸看着碗里的鲍鱼,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皱着眉头吃了。
已经动过一口,或是到了自己碗里的东西,容昭即便不喜欢,也向来都会吃完。
虽然那筷子上大概沾了祝子翎的口水,但容昭的洁癖和强迫症对抗后,似乎最终还是强迫症赢了。
刚嫁出去的厉王妃这天就要回门了,清晨祝府便有些忙乱。
尚书府的主母胡氏,一边命人准备迎接,一边忍不住对心腹刘妈不满道:“那小贱种嫁人当了男妻,反倒是能狐假虎威起来了,回来一趟还得本夫人大张旗鼓地迎接他。”
刘妈连忙道:“夫人何必这么想,这也不是为了大少爷,只是以免得罪厉王罢了。再说大少爷在那般凶煞的厉王手底下,定然活不了多久,这假威风也抖不了多久。”
“你说的是,”胡氏听得舒服了些,“等会儿我倒要看看,如今那小贱种是个什么模样。跟厉王同房共寝,我就不信他还能吃得饱睡得香。”
“我的臻儿之前被他打成了那副模样,他最好是被厉王日夜折磨,才好消我心头之恨!”
祝子翎刚重生回来时为了食物十分凶狠,打伤了祝府的几个人,胡氏的儿子祝子臻就在其中。
胡氏未曾想向来受他们欺压的祝子翎竟伤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就想十倍百倍的报复,将祝子翎扒皮抽筋。
然而恰巧这时候祝子翎被皇帝赐婚给了厉王,府里的当家老爷祝瑞鸿不许他们闹出抗旨不遵的事情来,胡氏只能暂时停了手,不仅不能再直接报复祝子翎,表面上还要显得慈爱,为祝子翎的婚事忙活。
虽然皇命难违,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伤得只能躺在床上,胡氏便心有不甘,于是明面上不能做什么,却暗中给祝子翎下了软筋散和毒|药。
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祝子翎每天吃那么多的东西,夹带进去的药量绝对不少,却始终像没事人似的,一点苦头没吃,安安稳稳地就上了厉王的花轿,让胡氏难以再整治到,以至于如今依旧恨意难消。
刘妈自然知道胡氏在想什么,劝慰她道:“听说厉王迎亲的时候脸色十分冷淡,之后宴客更是始终面色不虞,还故意折腾那些大臣们,明显心情不佳。大少爷定然是不被厉王所喜,在那厉王府多半是日日担惊受怕。”
“而且大少爷被饿死鬼附了身,要么在厉王府没法吃饱,要么便是因吃得太多被厉王发现问题,左右都讨不了好,如今说不定已是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这话果然让胡氏气顺了些。
“不错,厉王不过是不得不遵皇上的旨意,对祝子翎那小贱种才不会放在眼里。依我看,今日回门,厉王都未见得会来。”
胡氏冷笑了一声,不由开始想着若是祝子翎只能一个人回门,要趁机用什么样的办法将人惩治羞辱一番。
然而等东西都布置好了,她跟祝瑞鸿一起等了许久,却还没见到对方的影子。
胡氏忍不住对祝瑞鸿说道:“老爷,会不会是厉王……根本就没打算来府上回门?”
她之前虽然觉得厉王很可能不会来,却以为至少祝子翎是会回来的。但是没想到祝子翎如今也不见人影!
现在回头想想,祝子翎若是被厉王厌恶,确实也很可能被关在王府里直接出不来了。
祝瑞鸿闻言也不由地眉头紧皱,但还是说道:“再等等,兴许就是晚了点。”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要日上三竿。
祝瑞鸿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不准备再等了。
他愤愤起身,正要甩袖而去,仆人却突然跑进来通传:“厉王和王妃到了!”
祝瑞鸿和胡氏都是一愣。
祝瑞鸿略微舒展了眉头,胡氏却是忍不住有些惊异:……厉王竟也陪着一起来了?
等见到祝子翎和容昭下了马车,站在那儿等他们行礼,胡氏越发惊疑不定,心绪难平。
祝子翎不仅不是她想象中备受折磨的憔悴模样,甚至还神采奕奕,脸色白里透红,竟比之前在尚书府时还显得更俊俏了些。
那厉王倒确实如传闻中一般可怕,满身凶戾煞气,然而祝子翎站在他身边却好似一点都不害怕,脸上的神态甚至颇为放松。
两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衫,上面都绣着金线,站在一起竟几乎还能让人看出种般配的感觉来。
胡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祝子翎,一时都忘了行礼。
“……”容昭视线落在胡氏身上,眸光微凉。
“祝大人掌管礼部,竟没教好自己的夫人礼仪么?”
容昭看向祝瑞鸿,眼里满是浓黑煞气,冷冷问道。
听出这轻飘飘声音里的威胁和寒意,胡氏顿时回过神,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容昭面色冷凝,眼中尽是戾气,还有控制不住的怀疑,嗓音仿佛温柔耳语,却让人觉得危险重重。
“刚才那个人的死相,你没看清?”
祝子翎被他掐着下巴,禁锢在怀里,本有些不满地皱眉,听见容昭的话却是一怔。
他就想问这个?
祝子翎看着容昭黑曜石般的墨色眼瞳,心想这人简直大惊小怪,说好的所谓杀人不眨眼的暴君,难道不该更惨的死亡现场也不放在眼里吗?
祝子翎语气平常:“我看清了呀。”
刚才那人的死相算什么,比起末世里活活被丧尸啃得开膛破肚,缺胳膊少腿、没了半张脸的那些人,可以说是非常体面了。
哪里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还浪费了他的美食。
再说那个仆人一路上叽叽歪歪的,明显不怀好意,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下人,多半是别人安插进来有所图谋的。那容昭动手把人杀了不是很正常么?杀了就杀了呗。
他也就是让人带了个路,跟对方又不熟,这人还挺看不起的他呢,他犯不着因为这么个人死了就感同身受,担惊受怕吧?
祝子翎觉得容昭真是小题大做。
容昭闻言眯了眯眼:“那你就不害怕?”
男人的手顺着他的下巴轻轻抚摸下去,拇指按在了祝子翎的喉管上,在轻易便能致命的位置动作轻柔地摩挲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那个血洞本来可是要开在这里的。”
“只差一点,刚才死的就不是他而是你了。”
“本王要杀你,你也不怕?”
容昭眼里泛起血色,声音轻柔中仿佛带着蛊惑的陷阱,紧紧盯着祝子翎。
祝子翎被扼住了咽喉,却依旧神色不变,看着眼前好像下一秒就会掐死他的容昭,眨了眨眼睛。
虽然容昭凶名之盛,几乎没人不害怕,但他还真怕不起来。
跟其他人不同,祝子翎并不觉得容昭真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大恶人。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容昭登基称帝后,天下人也还是都说他暴虐不仁。但对祝子翎来说,因为厉王登上了皇位,他继母的娘家,支持二皇子誉王的孝文伯府垮了台。
生母早逝的祝子翎原本一直被继母胡氏和对方生的儿子祝子臻打压欺凌,而他那个尚书爹祝瑞鸿则是偏向胡氏,几乎从未管过他。
但容昭成了新帝后,情况就变了。
祝瑞鸿这人表面清高实则势利,当年考中了探花便开始不满祝子翎商户出身的生母宁琬,如今胡氏娘家惹了新帝的厌恶,祝瑞鸿自然也就冷淡了胡氏乃至祝子臻,转而对祝子翎和颜悦色了起来。
胡氏因娘家获罪忧心,又不再为祝瑞鸿所喜,自顾不暇,没法再欺压祝子翎,让他日子好过了不少。
不仅如此,之后没两年,新帝查出祝瑞鸿犯了一桩大案。
祝瑞鸿被斩首,家眷等人流放,祝子翎却莫名被放了一马,还拿到了尚书府剩下的家财。
祝子翎当时便觉得那祝府处处都恶心,包括假模假样的祝瑞鸿,一直想着要脱离出去独自生活,只是始终困难重重无法成行。
倒是恰好借着此事,祝子翎成功摆脱了祝家那些人,换了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祝子翎其实也很纳闷容昭为什么唯独赦免了他一个,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方算是帮他实现了愿望。而且拿着祝家的家资,比他原本设想的一无所有孤身去外地努力站稳脚跟的情况好太多了,祝子翎自然是有几分感激的,故而对容昭印象并不糟糕。
而且新帝登基后虽然血洗前朝后宫,抄了许多人的家,不过在祝子翎看来,那些被新帝动刀的大臣,诸如祝瑞鸿,大多都是罪有应得。
而且容昭对百姓并无什么残暴之举,祝子翎在民间没有看到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官员反而因为害怕新帝更加勤勉廉洁了。边疆安定,百业俱兴……
虽然时不时就会听说又有谁谁谁触怒皇帝被杀了,但那些学子们老是嚷嚷着暴君不贤有伤国祚之类的话,容昭也没把他们怎么样……
因此在祝子翎的印象里,容昭便始终不是一个坏皇帝,也不是一个会草菅人命的坏人。
只不过是名头可怕罢了,实际上根本很手软。
就比如现在,虽然容昭看起来样子挺吓人的,但祝子翎根本没感觉到他真的有杀气和恶意。
虽然对方性格阴晴不定、反复无常,还总想耍他吓唬他,多少让他觉得有点讨人厌,但……
有什么好怕的?
祝子翎情绪非常稳定,甚至还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对方怀里窝得更舒服一点。
本以为祝子翎想要反抗挣脱,结果发现他竟还蹭得更近了点的容昭:“……”
鉴于对方看起来好像很想吓到他,不太能接受他竟然不害怕的样子……
祝子翎在容昭的注视下迟疑地想了想,把直接否定的答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挑了个折中的说法:
“……还好吧。”
“……”
祝子翎没有意识到,这副随意轻慢的样子,恐怕比直接说他不怕更容易引起对方的不满。
容昭沉默片刻,最终轻笑一声松开了手。
“王妃倒是胆识过人。”容昭收起了方才可怖的神色,淡淡道。
他不仅没在祝子翎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来,怀里这具身体还放松地把他当成了靠垫。
看来这人不光是不怕他,甚至还对他有些……信任依赖?
这又是为什么?
容昭疑虑中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眸色深了深,对祝子翎态度异于常人的缘由不禁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祝子翎可不知道容昭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很远,也无心探究,被人放开后立刻转头,接着便心痛地看到他的鸡汤馄饨果然洒了,其他包子点心也不少滚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祝子翎心疼得直皱眉,忍不住小声哔哔:“这么多好吃的,都给浪费了……”
容昭耳朵捕捉到这一句,眉梢微动,王向和却是笑着说道:“王妃不必担心这个,这些脏了的过一过水,自有下人们吃,不会白白扔了的。”
祝子翎:“……”但是我还没有吃饱啊。
其实祝子翎饱是饱了的,只不过他是非要撑到彻底塞不下去才甘心罢了。
祝子翎脸上的神色太明显,王向和见状迟疑了一下,试探道:“王妃还要的话,那我让厨房送新的来?”
祝子翎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就要点头,谁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的容昭这时却站起身,微微皱着眉,略显不耐道:“还吃什么?不早了,赶紧备车进宫。”
祝子翎顿时不满地睁大了眼睛,但眼看着容昭已经转身走了,考虑到饭票未来的可持续使用,他只能失望地叹了口气,放弃续餐,跟了上去。
容昭注意到他的动作,对心里的猜测又轻轻加了一笔。
祝子翎本来还在心痛刚才那一桌美味没能全进了自己的肚子,没想到上了马车后,里面的小桌上竟还摆了不少的好吃的。
摆了六个一盘的金丝豆沙饼,上面金丝勾的图案惟妙惟肖。精致的小炉子还温着洒了翠绿葱花的虾仁鸡蛋羹,随着马车前行轻微晃动,看起来越发诱人。
旁边一碗五颜六色的各式丸子,加上一碟已经剥好了壳的花生瓜子零嘴拼盘。还有一壶热腾腾的大红袍,清香伴着热气阵阵扑鼻。
祝子翎顿时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王爷,这些我能吃吗?”祝子翎说话的尾音又开始飘了。
容昭倚在窗边,瞟了祝子翎一眼便转过头,视线移向窗外,冷淡道:“随便你。”
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进着,祝子翎开开心心地吃了一个金丝豆沙饼,又嚼了两个丸子,嘬了一口鸡蛋羹,舒服得直叹气。
不过见容昭始终一口未动,祝子翎不由感觉有几分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这些东西都该是给容昭准备的,结果现在看起来要全进他的肚子了。
当然,就算不好意思,该吃还是要吃。
祝子翎不仅吃,还要再给容昭提要求。
“王爷,能让我带来的小厮周生继续跟在我身边服侍吗?其他人我用不惯。”祝子翎咽下嘴里的鲜美虾仁,想起来随口问道。
容昭抬眸看了他一眼,见祝子翎神色十分坦然,还有些期待,也懒得再多问什么“你就不怕我已经把人给杀了吗”之类的话,随口应道:“知道了。”
祝子翎这才感觉到对方似乎心情很差,刚才“恐吓”他的时候都不是这样。
祝子翎疑惑了一下之后,很快意识到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容昭与皇帝皇后关系都很糟糕,登基后还有过他弑父登上皇位的传闻。皇后更是在容昭夺位成功没多久后就自缢身亡,显然和容昭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说起来,容昭跟他的身世还有点像。
本来都是元配嫡子,但刚出生生母便因难产逝世,不为父亲所喜,又与后母不睦,处境都不算好。
不过容昭大概比他还要更难一些,毕竟皇家的争斗总是更加残酷。而且与容昭不睦的“后母”不止如今的继后蒋皇后一个,其他的韦贵妃等人也都可能对容昭下毒手。
毕竟她们若指望自己的儿子即位,容昭这个元后嫡子就是一块极大的绊脚石。
祝子翎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便难怪容昭要去宫里就心情不好了。
他曾经也是连呆在祝府里都觉得恶心。
虽说如今经历过末世后,祝子翎已经不再怎么把那些人看在眼里,也懒得主动报复,只想着把那尚书府当个食物供应处,等着那些人自食恶果就行。
但接下赐婚的圣旨时,祝子翎发现自己蹭上容昭这张顶级饭票的同时,还能顺便提前远离胡氏等人,不用再看他们那副嘴脸,也依旧觉得这是一桩大好事。
容昭和皇帝皇后关系都不怎么样,这次进宫他肯定也没什么好待遇。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亲自赐婚的王妃,应该也不会一开始就对他多为难,不然那就是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果然,进了皇宫,再入紫微殿,当今皇帝永宣帝和继后蒋皇后一同坐在上首,一开始的面色都还算亲切。
“父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容昭带着祝子翎行了个礼,不等皇帝平身便径自站了起来。不光语气敷衍,膝盖更是几乎刚沾上地面就又直了。
祝子翎倒是动作慢吞吞的,没有显得那么无礼,但因为容昭起得太快,也没怎么跪。
永宣帝见此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毕竟早已习惯容昭这样的行事,也懒得多气。
加之还有祝子翎这个“外人”在,永宣帝不愿让人看了笑话,便还摆出了笑脸来,说道:“昭儿终于成婚了,可算是了结朕心中的一桩大事。”
他看向祝子翎,打量了两下,笑道:“厉王妃如今看来倒是比那画像上的还要俊秀几分,难怪昭儿一眼就看中了。”
祝子翎闻言有些意外地抬头,容昭还看过他的画像?是主动挑的他?
难道不是永宣帝想给容昭塞个男妻,正好他那个尚书爹愿意卖儿子,两个人一拍即合吗?
他以为只有自己为了吃才会同意这桩明显不怀好意的婚事,原来容昭还真愿意娶他?
永宣帝看祝子翎面露惊讶,笑着喝了口茶,道:“朕可不会说假话。”
虽说是他先要求容昭必须娶个男妻,容昭才同意了跟祝子翎的婚事,但毕竟是容昭亲口同意的,也确实看了画像,他这么说也并不算假话。
这祝子翎若是对这桩婚事不满,那要怪便怪“看中”了他的容昭去吧。
任性妄为的厉王看中了人要娶回府,他这个皇帝也没辙,只能顺着厉王的意思赐婚。
这个逻辑多合理?
除非容昭会跟祝子翎解释真实情况,还要祝子翎愿意相信他,否则祝子翎听了这话心生不满的对象多半只会是容昭。
与他这个赐婚的皇帝无关。
永宣帝算盘打得精妙,容昭哪能听不出他的把戏,顿时有些烦躁地蹙起眉。
谁知祝子翎闻言竟是抿唇笑了笑,道:“那幸好儿臣长得还不错。”
要不然这等好事就轮不到他了。
祝子翎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皇帝的话,但也觉得其中有几分合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容昭可从来没有娶过男妻。
按理说,那一世里永宣帝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合情合理剥夺容昭继承权的机会。毕竟容昭确实接连克死克疯了三任未婚妻,年纪大了还没有成婚。
而序齿在他后面的五皇子也已经要到了大婚的年纪,若是容昭这个兄长始终未婚,还会耽搁五皇子的婚事。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违背皇子正妃不应为男子的规矩,给容昭赐个男妻也不算太出格,算是情有可原。
但祝子翎记忆里却没发生这样的事。
永宣帝想赐婚却没赐成,那多半应该就是因为容昭没同意,永宣帝也拗不过。
大概在那一世里,他没有进入厉王的赐婚对象候选,于是容昭就谁都没有挑中?
祝子翎想了想,觉得自己猜的应该大致没错。
如果那一世永宣帝意图赐婚也是在这个时候的话,当时他应该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看起来恐怕不用人克便要自己先死了,自然也就进不了王妃的候选名单。
而这一世,他重生回来后,因为治疗异能的缘故身体好得很快,没几天就活蹦乱跳,这才能碰上这桩前世中未曾有过的意外。
若是他回来的时间点再晚一点,恐怕便也蹭不上这张顶级饭票了。
祝子翎不由又庆幸了下。
他看似模样乖顺,但实际怕是比容昭还要随性,重生回来后便懒怠遮掩什么,情绪几乎都直接写在脸上。
看见祝子翎竟是一脸庆幸,不光满腹算计的永宣帝,在场的人都愣了。
“……”
容昭看着祝子翎,烦躁的神色不由变成了古怪。
这人……就这么想要嫁给他?
“那你探听到了什么?”方简神色专注,还有种终于能抓到祝子翎马脚的兴奋。
祝子翎进厉王府这么些天了,他们还是对对方的各种行事摸不着头脑。碍于祝子翎的身份和奇特之处,想要做什么也是束手束脚。
方简几次觉得对方要动手脚的时候,偏偏祝子翎什么都没做,还不知怎么搞出一堆新鲜吃食来,把他馋得不行。
方简既要怀疑祝子翎,又不由地对那蛋糕和双皮奶吃上了瘾,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别扭,于是越发想要赶紧确定祝子翎身上的疑点。
“王妃特意叫人来,是不是要跟人传递什么消息?或是夹带了什么要弄进王府里?”
方简这回也像之前质疑祝子翎时一样,神情显得信心十足。
“……”容昭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更证实了他之前的推断罢了。
“……啊?”方简怔了怔,不敢置信,旋即忍不住道:“这人竟然如此谨慎?!”
一般来说,要跟人暗中传递消息也确实不会直接靠说的,而是写在什么东西上,然后把东西不着痕迹地交给对方。
但祝子翎如果不是刻意培养的探子,在以为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说话竟也能这么小心,半点马脚都不露,未免也太过警惕。
“真不是大婚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么……”方简狐疑道,“会不会是王妃现在才跟人说到正事,王爷你要不要再去暗探一番?”
“……”容昭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以后不用管这个了。”
“?”方简还想说话,容昭却没了耐性,冷淡地换了话题:“之前我交代的那件事进展如何?”
“……是详查王妃在祝府的经历一事?”方简皱眉道:“时日尚短,目前查得还不算深,只是大致搜集了些东西。”
容昭直接问:“他之前落水是怎么回事?”
方简:“这个没有特别确切的说法,祝府明面上说的是王妃自己不慎落水。不过根据各种信息推断,实际应该是王妃和那个祝子臻产生了一些冲突,被对方推下了水。之后那位胡夫人将知情人封了口,向外传出王妃是被水鬼蛊惑才意外失足。”
“王妃醒来后指证祝子臻,胡夫人宣称王妃被饿死鬼附身了,直接将此言打成了无稽之谈。”
容昭听得脸色冷凝,皱眉问道:“祝瑞鸿呢?”
好歹也是亲爹,这人都在干什么?
“祝瑞鸿……王妃昏迷时他倒是去看了,还交代大夫要全力救治。不过……”方简回忆着说道:“那胡氏颇为狠毒,好似还瞒着祝瑞鸿偷偷给王妃停了药,后来又说王妃被饿死鬼附身要抓了人驱邪。”
“还是后来皇上要赐婚,胡氏才被祝瑞鸿训斥,不敢再动手脚。”
“我看王妃与那胡氏和祝子臻积怨颇深,但对祝瑞鸿……兴许还是有些孺慕之心。”方简神情严肃道:“往常似是也有不少胡氏母子欺压王妃,最后由祝瑞鸿解围的事。王妃能心甘情愿嫁进王府,难保不是因为听从祝瑞鸿的话。”
“祝瑞鸿那人明显非君子实小人,打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算盘。”
方简再次强调起祝子翎的可疑,容昭寒着脸,食指在桌上慢慢轻点了几下,说:“让人盯紧祝府这几个人。”
方简以为容昭这是觉得祝子翎找不出破绽,所以把矛头先转向祝府其他人。以胡氏等人的行事,估计很快就能抓出不少把柄。
此法另辟蹊径,感觉会达到不错的效果,方简当即积极地应下了。
“今日来的那位,要不要也监视起来?”方简又主动问道。
祝子翎的乳母,还是头一个被他请到王府来的,看起来跟祝子翎的联系也十分密切,甚至可能超过他跟祝瑞鸿等人的关系,感觉也很有监视的必要。
“……不必。”容昭看了方简一眼,淡淡道:“你还是别花心思揣测王妃了,伤脑子。”
“……啊?”方简彻底搞不懂了。
容昭却是懒得再跟他解释,把事情交代完就将人赶走,目光落在桌上的蛋糕上,微微出神。
人哪会真有前世?
祝子翎那话,大概是觉得仅仅小时候的一次见面没什么说服力,于是换了个说法吧。
抑或是……
那唯一一次见面祝子翎记得太深,以至于后来时时思念,真的想象出许多他们的前世之事来?
……
祝子翎可不知道自己那话还被容昭听去了,而且他说的前世还真就是前世,可惜没人相信。包括林姨和周生,听到这话也只以为是祝子翎找借口宽慰他们罢了。
林姨尝了一口祝子翎极力推荐的抹茶蛋糕,十分惊讶,“这点心确实新奇,味道也好,是你想出来的?”
祝子翎实话实说道:“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从前世里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