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手上的伤也处理一下吧?”钟老看着容昭的手, 想起方才容昭身上一道划破了油皮的痕迹都让祝子翎极为重视。要是看到他把自己的手弄得这样血肉模糊,也知会是个什么光景。
钟老心下叹气,容昭却是看都不看手上的伤, 沉默了片刻后,微微摇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他看向钟老,脸色微凝,“您说说我现在的情况吧, ……还是只剩下几年?”
钟老怔了怔,说:“依方才所诊, 殿下已好转了许多,只是……如今病情反常,若再让老夫仔细看看?”
容昭自然不会拒绝,“那就有劳钟老生了。”
因刚一番意外, 钟老唏嘘感慨之余, 对容昭身体好转的情况也越发好奇,于是格外仔细地又给容昭看诊了一番, 料越诊越惊, 许久后才将容昭放开,长出了一口气。
“殿下的身体已好转大半, 简直堪称起死回生了……”钟老神色惊叹,“脏腑里积沉了这许多年的毒素竟是清得差不多了,就算精神上的病症一时难解,于寿命上的妨碍也大了。”
“照这个趋势, 再上几月, 殿下之前消耗掉的精气就能补回来,到时候兴许能比常人要健壮些!”
“便是往后不再好转,剩下的脑中痼疾和身体调养这些小问题, 老夫想来也都能治得。”
钟老捋了捋胡须,忍住道:“没了毒素拖累,殿下本身的病症也已好转许多,今日虽连番发病,却并未造多少损害。想来再久,这方面的风险也会越来越小。”
“上次见面,殿下的身体仅仅只能再撑上几年,哪怕再费任心力,保养得宜,恐怕也到不了两手之数。未曾想不到半年竟就恢复到了这种地步,如此奇效老夫真是闻所未闻!”
钟老颇为激动,实在想要知道容昭到底是如被治好的。就算那位王妃可以使得容昭不发病,可那也治不到他体内早已被毒素破坏衰竭的五脏六腑。况且如今看来容昭仿佛是认错了人,那祝子翎起到的作用和其中原因,就更加使人好奇了。
钟老有心想问,然而想到刚屋子里凝滞的气氛,容昭和祝子翎从开始亲密得让他这老头子都看得害臊,到后来相对无言欢而散,钟老到底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此刻并没有多问。
看得出来,容昭这次险些又发病,是像往常一样,受了亲人惨案的刺激,是因为祝子翎。
这是为情所困啊。
钟老倒是有些意外容昭竟会对人动情,情之一字最为难解,也向来最没有道理。这用情的对象搞错了人,那更是天大的麻烦。
他虽然对祝子翎不熟悉,可就看方才容昭跟对方那短短一会儿的相处,显然是两相心许,用情已深。
知出了这样的事,这两人该如……
若是不能安然度,从一对亲密夫夫变为了怨侣,那必然不利于容昭的病情,恐怕他发病的次数又要多了……
钟老为容昭好转的身体高兴过后,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免了带上了忧虑。
容昭听到钟老所言,微微一顿。
他虽然猜到自己的情况应该好了许多,但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好……
钟老是他生平仅的神医,医术远超在整个大启都堪称顶尖的太医,但仍旧只能给他留下几年的性命。
然而现在,他却已经无需再为未来的寿命担忧了。钟老就可以把他现在的问题治好,以后他用再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紧迫,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更多的事……
这都是因为祝子翎。
容昭因为钟老的话心潮涌动,然而想到祝子翎,又一点点沉寂下来。
他本想着若是自己再注定短命,就可以和祝子翎真真正正地做一对爱侣,却没想到如今短命之事解决,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把前提弄错了。
原来祝子翎始终点破此事,并非是因为他想的那种种理由刻意隐瞒,只是因为对方其实本来就跟这件事无关……而已。
他以为的那些暗示和心照不宣,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容昭心中自嘲,但却没有为此感到恼怒,只有强烈的惊愕和诧异,以及难以言说的失落。
祝子翎从一开始就对他态度特殊,又了那个荷包,他自然认为对方就是当初那个小娃娃,并且在相处中日益笃,已经将两人的存在彻底合了起来。如今虽然得知不是,可容昭仍旧深深地感到不真实,一时半会儿几乎无法接受。
祝子翎怎么会是呢?
容昭稍微回想当年的画面,但凡想要把那个小娃娃从祝子翎替换成其他人,就感到极其的别扭。
可祝子翎偏偏把他认为对方是的几个依据都否定了。
容昭虽然想过当初相遇时那小娃娃几岁,或许并能记得清情况,但祝子翎不仅一丝印象都没有,完全不记得遇到过类似的事,也没有那颗珠子。
就连最为确凿的荷包,祝子翎也说是在那个时间点后才变这样的。彻底推翻了容昭的依据。
即便情感上再难以接受,理智上容昭也得承认,他恐怕真的弄错了。
祝子翎不是那个小娃娃,能安抚发病的他是因为身负神异的仙术,非幼时救他。
他们的交集只在现在,在过去。
容昭一直都把祝子翎当当初的小男孩儿,为此对他容忍、信任、纵容,乃至一步步动心,越来越亲近,甚至想要彻底接受对方的爱意。
如果对方根本就是那个人,那他的这些感情能成立吗?
是根本就是错误?
骤然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容昭思绪瞬间乱了,在巨大的冲击下几乎无法保持理智,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祝子翎。
且他把祝子翎当了别人,少年显然很高兴,或许也想看到他了?如果祝子翎实在生气,会会……开始反感厌恶他,乃至直接离开一走了之?
容昭既理清自己的想法,又忍住担忧祝子翎的情绪,只能勉强绷住神色,暂且跟对方分开,试图先彼此冷静一下,想再在祝子翎面前发病。
然而控制住了病情,没有了寿命的顾虑,他依然难以确定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
容昭垂眸掩下凌乱到焦虑的种种心绪,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对钟老说道:“多谢钟老生,您奔波了一路,到王府又忙了这么多事,实在辛苦。现在天色也早,这便让人安排给您接风洗尘吧。”
钟老因为容昭的病情变化心情激动,倒并不觉得累,但容昭这么说,他自然也就答应了。
安顿好钟老,容昭在王向和又来问他要要去用晚膳时,又以要处理这次发病的后续为由将人打发了。
祝子翎一个人慢吞吞吃了些东西,头一回感觉厉王府厨子精心做的饭菜索然无味。王向和跑了两趟也没见容昭的人,祝子翎确认对方是不会来了,很快也停了筷子,憋闷地回了房。
让容昭发病波及没了精力,被下人送回来,这会儿才终于恢复元气的毛团,在祝子翎一进门后,就敏锐地感觉到他跟平常截然不同的心情,由“啾啾啾”地叫了起来。
“主人,主人,你怎么啦?”
毛团从自己的瓜子碟子里抬头,好奇地看向祝子翎,歪了歪头。
“是不是大魔头发疯没治好啊?”
祝子翎:“……不是。”
他看着这间几个月来就充满自己和容昭生活痕迹的屋子,有些怔怔。
“我也知道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