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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戈之声, 厮杀之声,呼和之声, 直撞得天空云气动荡。
荀柔回首一望。
就算无人通秉,此时宫外,也该得到消息了吧。
半天夕阳烧得天地喧腾,不知激得多少热血如沸。
只是,与他无关。
“撞——!”
“嘿——!”
“咚!”
“再撞——!”
“嘿哟——!”
“咚!”
……
何进大将吴匡,带领着部下士卒,惊恐、暴怒、孤注一掷, 攻打皇宫正南面司马门。
大将军死了!
这等翻天覆地的消息,让吴匡差点从马上跌落, 头脑中只剩下一句——
休已!
不为朝局、天下、社稷,而是他自己。
是他护卫大将军至此, 是他没有随侍入内,如今大将军死了,他有什么理由能活?
攻入宫中,杀尽宦官, 为大将军报仇。
唯此, 或许才能稍减罪名。
与他一道攻门的士卒们,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故奋力冲撞,用尽全力。
宫门仍被死死顶住。
与进攻者一样,守门的宦官与兵卒亦深知门破之后迎接他们的命运, 因此拼命死守, 寸步不退。
宫门前僵持之际, 消息也渐渐传开, 最先知道何进已死消息的是, 虎贲中郎将袁术以及袁氏。
饶是袁绍,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消息,也瞬间慌乱手脚。
“大将军死了?!”
他当初伪造文书,诏州县抓捕宦官家属,不过是想要逼迫何进,下决心诛杀宦官,就像当初以董卓上书要挟一般。
但他绝想不到,在如此不利之势下,宦官竟然还能反杀。
“有人见到大将军头颅。”前来禀报的虎贲卫在寒秋季节满头大汗。
“这我们当如何是好?”太尉袁隗茫然又惊慌的左右环顾,“若是、若是让人知道——”
“天子如何?宫中还有什么消息?”袁绍握紧佩剑,定了定心神。
“不知,”虎贲卫慌乱摇头,“宫中四处杀乱,尚无天子消息。”
“那还有什么可说,我们立即攻入皇宫,解救天子!”袁术拔剑挺身而起。
“等等。”
“都什么时候还等?”袁术激烈道,“你若不敢,吾自去便是!”
“不,公路误会,”袁绍连忙道,他挥手让虎贲离开,这才道,“绍并非怕事,只是……若天子果然出事,我们又当如何?”
袁隗全身一颤,“宦官……那些阉人……难道敢……不……不可能……”他使劲摇头。
“此乃天赐良机!”袁绍压低声音,“我们为大将军报仇,再清除宦官,稳定社稷,扶新君继位,这雒阳之中,执掌乾坤,除我袁氏,还能有何人!”
说着他的声音激动颤抖。
“你的意思——”袁术热血沸腾。
“我等俱知,何苗虽为大将军之弟,却与阉患亲近,数次为知求情,甚至此次大将军入宫,未尝不是受此人欺骗!”袁绍飞快道。
“不错,正是何苗假传太后命令,将大将军骗入宫中!”袁术立即接上。
兄弟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默契。
“这消息必令吴匡等人知晓。”袁绍道。
“奉车都尉董旻与吴匡交好,可使告知。”袁术立即回答。
袁绍滞了一滞,才继续道,“既要清除宦官,往日阿附宦官之臣,当一并处置!樊陵、许相、夏牟、冯芳叔父召集群公卿,将阉党当众斩杀!”
“正可以此威慑众臣。”袁术忍不住大声附和。
袁隗面色苍白,望了望同样苍白的袁基,又望着这两个神色激动的兄弟。
“叔父,如此良机,岂可犹豫?”袁术大声道。
“荀含光——”袁隗提醒道。
“荀氏向来识时务,倒不必——”想起那个衣袂翩翩的美少年,袁术忍不住道。
他话未说完,就听袁绍沉沉的声音,“荀含光其人,首鼠两端,与宦官颇有来往,不可轻纵。”
袁隗脸色顿时又白一层,“什么,那可是荀氏——”
“然荀氏大义,其族名声当为之保全,”袁绍继续,“大将军亡故,城中乱起,总有人趁乱纵火劫掠。”
他望着张口欲言的族兄袁基,“若我袁氏兴起,兄长身侧岂缺美少年,何吝此一人?”
“你——”怎么知道。
袁基心中隐秘为族弟点破,神色顿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袁绍心底冷笑,族兄那点小心思瞒得外人,岂能瞒过族人?当面一句不敢说,但别苑中藏的什么,还道人不知?
就在袁绍兄弟各自商量安排,集结人马,曹操也在家中收到消息。
他望一眼案前诏令,又看一眼面前的青年校尉。
诏书令典军校尉曹操与廷尉郭鸿,即刻封锁十常侍家宅,收捕家人,待后论罪。
若有人阻碍、逃跑、作乱,当即处斩。
“太傅如何交代于你?”
“太傅让卑下传召,再往警示太学祭酒,余者卑下不知。”梁肃脸色苍白。
太傅嘱托时,他真的未想到,所谓京中有乱,竟是这样一个天翻地覆的乱法。
“太傅现在何处?”
“……宫中坐镇。”梁肃强作镇定。
又看了一眼汗流浃背,神色紧张的青年,曹操心下一哂,只为抓捕宦官家属,还是为了杀一儆百,稳定雒阳城?又或者意指并非宦官?
只是作下布置之人,怎么未想到他自己?
他不由长叹一声,向皇宫方向郑重拱拱手,“必不负君之所托。”
反正要没有这道诏令,他此时已经得集齐人马去往宫门,自证清白,不如做点实事。。
“梁君还有命在身,自去便是,郭廷尉处我去说明——来人,召集部众,备马!”曹操起身。
梁肃拱手一礼,无声退出曹府。
马被下属牵住停在门外,他翻身上马带着部下,再奔城外太学。
至太学之时,天色已暗,太学祭酒的大儒郑玄,亲自前来接见。
听完梁肃转述,再看完书信,郑玄沉着的表示明白,即刻命人关闭太学四门,宣令学生及博士均不得出,敲响金镛,召集诸生及博士中习武者,共同守卫。
“诸君勿行,”见梁肃等人欲走,郑玄招手唤住。
“郑公还有何吩咐?”梁肃恭恭敬敬道。
“荀太傅言,家中无人,不必守卫,让君等留在太学,协助守卫,事定再回。”郑玄微笑和蔼。
“然——”他们是要去皇宫找太傅的。
梁肃露出为难。
“梁君勿忧,”郑玄抚着长须,了然微微一笑,“太傅既已作出安排,必自有道理,梁君安心听命便是。”
“……是。”遵从命令,以及对荀柔的敬畏,让梁肃终于答应带着部从留下来。
两人尚不知,就算梁肃此时欲返回城中,也已不能了。
一个时辰前
何颙、郑太两个胡子一把的老先生,相对而坐,望着木匣中既属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的诏书,面面相觑。
郑太手中木匣、何颙手中门键,俱为荀柔十日前托嘱,两人信守承诺,非为雒阳大乱,并不打开。
原以为此令是为领兵至雒的外将,谁想外将未止,雒中却先乱起来。
但如今大将军骤逝,京中兵将无主,眼看局势要乱起来,两人这才报着最后一丝期望,打开木匣。
匣中果然是一份盖了印玺的诏书。
诏书命吕布为城门校尉,即刻关闭雒阳十二门,及三市,直至平乱过后,另行下诏方可开启,禁严之间,无诏出入城门者,斩。
“这吕布,随丁建阳至雒?”郑太抚着胡子犹豫。
“不错,确是并州人士,但已入雒数月。”何颙自然知道友人之意,这等时候,他们并不敢信任边地将领,况且其人与他们毫无交道,他捏紧拳头,“含光既将事付此人,其人,或有非凡之处。”
他不识吕布,却熟知荀含光。
事先准备下的诏书,以防万一,总不会是随意写的。
“荀太傅诏命如此,”郑太看得更开,“眼下,我等也不过作个传令之人。如今这局势,非一二人之力,太傅大概也是尽人事而听天命罢。”
否则荀柔哪会自己都陷在宫里。
况且,这份诏书只能震慑外将和寻常百姓,对如今宫中之境,是毫无帮助的。
“主公,”何家仆从躬身入内,“袁太尉派人来请。”
郑太顿时眉间闪过一丝厌恶。
他始终不赞同袁绍招外将入京的计策,认为其心不纯。
何颙不由露出尴尬,“袁本初本心不错,只是行事急躁,事已至此,袁太尉召我等,大抵也是为商议对策。”
“君自去便是,我白身一个,便不去参与你等朝议了,”郑太起身,扬扬手中诏书,“正好替太傅传旨。”
“如此也好。”何颙心知对袁氏看法,彼此不能说服,此时也不是争辩之机。
于是彼此揖让以礼,在门前分别登车,分道各去。
很快,这份诏书,便递到吕布手上。
“天子竟知我吕奉先?”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放晴,于是在家磨弓磨剑磨铠甲的吕布,双手捧着诏书,瞪大眼睛,用梦呓般口吻,小心问着眼前衣冠优雅的公卿。
“荀太傅见校尉威猛,故举君于天子之前,委以重任。”纵使心中焦虑,纵使处于一群身材高大如墙的并州人中,郑太仍然神色温温,庄严肃然,“望君勿负皇恩,亦不负太傅举荐之恩。”
“荀、荀、荀、太傅?”
他与那位太傅唯一的交集,只是自己凭借好友关系上门,表示帮忙过后,却被对方拒绝,他不敢多言,只好遗憾离去。
没想到,没想到,这才多久,对方竟将他举荐给天子。
城门校尉,二千石,可是与丁公的执金吾平级了!
他他他难道,之前就是书中所谓考验?就同黄石公考验张良?
吕布拼命回忆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
这个激动要抽过去的家伙,真的能用?郑太仰头望着那实在称不上聪慧的脸,忍不住担忧。
“将军。”高顺以肘抵了抵吕布后腰提醒,心中也不由想起,那个在雨中苍白、俊美、优雅、清冷高贵的公卿。
吕布自激动中回过神来,连忙向郑太拍胸口保证,必不让一个匪类进入雒阳,不让一个恶匪在此作乱。
“敢问先生,”高顺客气上前,纵使尽量温和,仍然过分严肃的语气问道,“不知天子与太傅如今何在?”
“自然坐镇宫中。”郑太以比梁肃平静、镇定、自然一百倍的语气回答。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