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陨石雨如约而至,徐八遂这回和其他人一起守结界,从白天一直守到日落。
他看着细碎的天火和陨石砸在结界上,试图回忆十年前的浩劫,只是记忆选择趋利避害,要紧且惨烈的记忆片段似乎本能地压下去了。
徐八遂想不起便也只好作罢,呆呆地等到陨石雨降完,寒天过来在他眼前挥手问候才回过神来。
“主上还魂不守舍?”
徐八遂回神,其他人也歪着脑袋看他,他笑着挥手称没事。听着寒天略哑的声音,他忽然想起前夜偷听到的墙角,便偷偷将寒天和泽厚看了一番,眼瞎老哥还是漫不经心的不着调样,他不放心,遂拉着寒天到南柯阁去谈话。
寒天跟着他进门,搓搓手笑道:“主上有什么悄悄话啊。”
徐八遂拍拍椅子:“坐。”
寒天自在地坐下,徐八遂倒了两杯水,一杯运灵成沸水给他,一杯倒在掌心凝成一块圆润的冰把玩。
寒天捧着水取暖,憨憨地笑开:“谢谢主上。”
“我们还道什么谢啊。”徐八遂也笑,“你到地面来也快有十年了吧,比小萨他们还早一年,论情分咱们是兄弟,你兄我弟,整那么客气干嘛。”
寒天摇头只笑:“那不成,你是魔尊,我是护法,尊卑还是要规整点,在大家伙面前要给主上排面的。私下里,唔,我尽量放松点。”
“你就是太规矩老实了哥。”徐八遂摸着冰耸肩,“搞得我更好奇,你怎么和泽厚那脸盲眼瞎的老流氓搞在一起去了呢?”
寒天:“!!”
他的笑意顿时僵住,大惊失色:“主上,你、你怎么会?”
徐八遂眼珠子一转,还是给了他面子,故作睿智:“你们太可疑了,我一看就看粗来了!”
寒天顿时嗫嚅:“我、我,主上,我向你发誓……”
“什么?”
寒天闭上眼,正气凛然:“我绝对不会用公费和他乱来的!”
徐八遂差点一个平地倒,一声猪叫堪堪忍住,憋住笑,义正言辞:“那什么,我当然信你不会做假账神马的,拉你来聊天也不是为了这个……我其实是有点担心你。”
寒天刚松了口气,又紧张了:“为、为何?
”
“这还用说么?”徐八遂晃晃指尖,热乎乎的食指轻戳寒天眉心的心魔印,“当然是担心你被他骗了,伤身又伤心啊。”
寒天脑袋轻晃,眼圈忽然有些红了。
“我看你以前就崇拜他,迷弟一枚,可你们在类似双修那事上,是真自愿还是被他花言巧语引入套的?”
徐八遂认真地说着,那夜乍然一听,后来越寻思越不对,竟有些细思极恐。他感觉泽厚颇像一个脸盲眼瞎的渣男强迫迷弟,不像欢好,只为出欲。
“他这人不着调,随心逞欲惯了,许多事做得稀里糊涂的,和你的规矩不同。”徐八遂敲敲手里的冰,“我当他是大哥,这事上不能偏袒他,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他有时呢,比我还无心。无心而重欲的人不是良配,如果是为强势所迫,或是被旧情所惑,还不如尽早抽身。”
寒天眼眶忽然湿热:“泽哥他……并非无心,只不在情爱,更不在我。”
徐八遂唔了一声:“你知道的啊,那为什么还纵着他?”
总不能是因为双那什么修起来很爽吧。
“知道的。”寒天看了看手中杯倒影,“至于其他,那或许是因为……我确实喜欢这样一个人。”
徐八遂愣住。
寒天鲜少会拐弯抹角,他捏着瓷杯,心魔印在杯中颤抖的水里摇曳:“我仰望着他,不只崇敬,也心悦。我恋慕着他的时候便是傻的,不见他的坏处,哪里都是好的。”
“我隐隐觉出他也有心爱的人,也没必要怨怼,太自讨没趣。至于怎么忽然和他狼狈为奸了,纯属一个意外。其实这意外倒是打裂了我对他的期待……我看到了他的可恶,也晓得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了。”
寒天眼睛红红地笑了笑:“主上,不用担心我,其实我……打定主意了。”
“什么主意?”
“泽哥此时还不觉腻味,我多年的心悦也还没有归无,我愿意陪他一起沉沦些许日子。”他像只露出了板牙的红眼睛白兔,无形的兔耳朵立着,“如今的荒唐当是给自己一个死心的开端。哪天他走开了,或是没心没肺地扎我心头一刀,我也当即割舍他,也能把过往岁月的恋慕之情全部剔除掉了。”
徐八遂不自觉地将手里
的冰块捏出了裂痕,眼睛瞪圆了:“你真的能做到?”
寒天点头,透出股倔强来。
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素来规矩老实的人,死理认得比常人紧。
徐八遂想着,哦,因为心悦他,所以容忍的限度比之旁人是广出许多的。即便他们开头的结合有些不愉快在,但他也愿意承受。
因那个人于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在自己这里获得些特别的优待是正常的,不然何来心悦与普通的区别?
当然,容忍亦有底线,纵容不可与犯贱等同,若来日触到底线,而心悦之人仍然与先前一模一样,那无非是决绝的一刀两断,或者冰冷的渐行渐远。
徐八遂从前模糊的想法越发清晰,虽然谈不上明智,好歹不至于懵懂。
他带着从泽厚和寒天的纠葛里悟出的微不足道之理入睡,辗转反侧,因着日有所想,夜来梦见自己的不愉快,或者说是他造过的孽。
小布给周冥治疗时说过,有他的回春手,保证让周六恢复如初,肌理摸上去像刚剥壳的鸡蛋一样。
周白渊除了那张脸,身上是糙的。
一摸就知道不同的触感。
他们第一遭翻覆雨云时,周白渊清醒如故,他却混乱,因本能索取而混乱。理智虽然所剩无几,却也不至于就到……全程认不出来的地步。
他和周白渊的开端就不是好的,不仅不好,他还坏。
梦到迷迷糊糊的地方,他还梦见泽厚和周白渊勾肩搭背,像他担忧寒天那样担忧:“小周啊,其实我这弟弟是真的没心没肺……”
而他用那独有的隐忍冰冷沉稳淡然道:“我打定主意了——”
徐八遂大叫一声醒来,窗外曙光朦胧,他一抹额头,冷汗竟蹭到了指环上。
淦,什么破梦!
魔尊这样嘀嘀咕咕,什么也顾不上,披好衣服出了南柯阁,二话不说踩着曙光到被封闭的通道前,运力拔镇生剑,急着投胎一样溜进了仙界。
寻候到了此时——那厮终于来了。
徐八遂手里还拈着仙界的树叶,看着阳光下受花香熏陶款款而来的白衣美人,只觉眼睛都为之一烫。
周白渊走到他面前,精神倍儿好,必然不受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困扰:“这位同门,你从何处来?
”
徐八遂掐扁了叶子:“哦,我从东边来,刚入门不久,这位……嗯,怎么称呼?”
周白渊一笑化春风:“好师弟,叫师哥。”
徐八遂:“……”
可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周烬就含笑地打量他变幻莫测的神情,越逗越开心。
日过了那么久,坦诚相见地剖析了那么多回,他早就瞧出来了——
魔尊是个该死的讨厌的年上控。
他对自己那么口是心非,要说没有点藐视年下的意味,周烬自个是不信的。
这会,藏头露尾的魔尊又嘴硬:“这个,我不见得比你小哈哈哈……”
周烬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憋笑憋得辛苦,还和颜悦色道:“你刚进门,论资历叫我一声师哥应该的哟。来,别害羞,叫声师哥?”
魔尊变换了面容,却没法将耳朵上的热度遮盖,徐徐地从耳廓红到了脖颈里:“师、师哥。”
周烬心里骤然咯噔,心中涌出无边冲动,忽然就想把他按在树干上就地办了。
但就在这时刻,路口上御剑飞来一人,周烬余光瞟见,收手停止了逗弄魔尊和浪荡的心思。
徐八遂也感应到有股不弱的气势靠近,甫一抬头,只见一英俊高大青年御剑降落,眼光不善地冷冷刮过他,眼睛停在了周白渊身上:“过来。”
徐八遂顿时有些炸毛,下一秒周烬就挡在了他面前:“三师兄叫我?”
三?徐八遂脑子叮的一下,顿时想起这高傲的青年是谁了。那君同仙尊门下收了七个弟子,每人各有各的出彩,而且后头也有靠山,除了老爹是沧澜派掌门的周冥,还有个排第三的,据说他老爹是沧澜派的二把手,姓郭,叫什么来着记不住……
总之这个儿子,先叫他锅巴三吧。
“不叫你叫谁?”锅巴三臭着脸,“师尊叫你过去,你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
“没磨蹭,腿脚慢使然。”周烬礼貌而疏离,“我这便过去。”
“等等,你背后那丑八怪是谁?你刚才和他拉拉扯扯干什么?”
锅巴三如是道,气得徐八遂想甩下鞋子往这货真价实的丑东西(当然不是)脸上猛拍,再大吼老子泡我的妞干你这煞笔何事。
周烬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火气,
转身还拍拍他气得翘起的呆毛:“没事,只是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弟迷路了,我给他指路而已。小师弟,这位是君同仙尊的好弟子,你刚入门来胆子小,千万别被他吓着了。”
说着还怜惜不已地在锅巴三的盲区里用手背飞快地蹭过了徐八遂的脸。
他比着唇形无声地笑:“别走远,师哥待会来找你玩啊。”
锅巴三不耐烦了:“周烬!你还在干什么?走了。”
周烬目光缱绻地收回手,转身刹那神情冷淡:“听见了。”
那锅巴三忽然臭着脸伸手,直接把周烬拽到他佩剑上,咻的一下御剑飞走了。
徐八遂张大了嘴巴,脑子里电光火石:我的妞!!
他退回了树荫下,只一瞬,一只漂亮的靛蓝燕子穿透树叶,被树枝撞得眼冒金星,不甚敏捷地扑扇了一会翅膀,原地打转了好几圈。
适应了一会,燕子找到了方向,也咻地飞上天空,单薄羽翼划过灵流如青锋出鞘,风驰电掣地追赶着他的妞而去。
周烬在半空中,踩在三师兄郭宏的本命剑上,衣袂猎猎,神情更加冰寒,冷冷道:“三师兄,我自己有脚。”
“你慢腾腾的像只乌龟。”郭宏说着,喉结滚了滚,伸手想环住他,“喂,风大,你别掉下去,靠过来点……”
岂料周烬跟背后长眼睛一样,背对着直接掸开了他的手,还向前迈了一步:“不用,我还不至于站不稳。”
风吹得衣角直飘,掩盖了衣袍下战栗的身躯。周烬内心涌起极度的憎恶,竭力控制着不看地下,眼睛直直望向天边,浑不知脸色已煞白。
他看得见灵流,知道郭宏在本命剑周围布了结实的灵力网,即便踩空也不会掉下去,但安全不代表没有恐惧和憎恶。
太高了。
“喂!别向前走!”郭宏急得伸手去抓他,忽然感到有寒气扑面而来,手刚挨到周烬翻飞的衣袖,指尖就被寒冰凝结住了。
他抽回差点被冻成冰雕的手,懵了:“周烬,你……”
周烬咬紧发抖的牙关不出声,视线几度发白,就在绷不住之时,一道影子忽然疾速飞过眼前,蓬勃的灵流疾驰得恍若一团火。
他骤然定住了,瞳孔放大,目光紧紧跟随那空中的影子
。
那燕子漂移了几回,忽然飙上高空,再疾速一个倒腾向下,跟个旋风小陀螺一样扎下来,猛扎到郭宏脑袋上,发出了响亮的“咚!”。
郭宏脑袋出现一个包,怒不可遏:“什么扁毛畜生!”
燕子咻地滑入云层间,不见了。
周烬松开了牙关:“三师兄,御剑。”
正准备运灵打燕子的郭宏只好忿忿转变手势,继续把剑御稳当,但他将路绕远了。
锅巴三后知后觉感到不对:“不对,寻常的燕子怎么能飞这么高?”
周烬语塞,心想,因为他傻。
话音刚落,一只苍鹰忽然破出云层,迅雷不及掩耳地擦过周烬身前,掉了一根羽毛。随后它划了个狗刨似的弧线,飞到锅巴三的脑袋上,爪子揪断了他两缕头发。
险些斑秃的郭宏吃痛,又大怒斥骂:“什么扁毛畜生!!”
周烬抬手拍住在空中飘荡的鹰羽,羽毛上凝聚的滚烫灵流刹那之间温热了手掌,也温热了通身内外。
他忽然停止了战栗,和那羽毛贴贴,眼睛追逐那在云层间顽劣翻涌的苍鹰,唇角忍不住翘起来。
啊,魔尊掉毛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叽:我的妞!
七崽(痛快):欸
七崽:叫师哥
八叽(嗫嚅):(//﹏//)
锅巴三:扁毛畜生!
八叽:略略略略略——
八.百变小嘤.遂╮( ̄▽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