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公文送达,送行的人,悄悄散了三分二。
这些人尽管悄悄走了,可是走得实在太多,以至于路边显得空荡荡。
如梦坐在马车里看着,禁不住渗下泪来:“公子先前,如何关照他们?可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倒是袭人毕竟在相府里呆过,咬着银牙劝道:“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没关系,正是谓'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始验疾风知劲草'不外如此!”
大抵也只有无心无肺的仙儿,仍旧在跟日麦青宜结、苦娘艾娘三个,分享着吃食,憧憬着徐州有什么美味。
而有不明就理的亲事官,向着他们的首领李宏低声问道:
“这些人等,怎地来送相公,又悄然走了?”
“相公非是新党,也非是旧党啊!”李宏苦笑着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这有一个站队的问题。
当然如果是那些等着补缺的,不要说才七品,就是五六品,也不见得就有资格站队。
中外古今,不是想赵也就能姓赵的,不自量力想赵姓的,被呸上一口,骂一声:“凭你也配姓赵?”
那真没什么出奇。
但刘瑜是有资格站队的了,不说细作事务,单是王安石、曾公亮、韩琦、富弼对他的看重,还有他为敌的人,司马光,一般官员,也配入司马光的眼角?刘瑜能成为司马光的敌人,也说明他在大宋的朝廷里,是有一定地位的了。所以他有资格来站队。
可是,他到底站那一边呢?
尽管他和旧党里的苏轼关系很不错,而韩琦还有富弼也颇为看重他,认为是个能任事的后辈,愿意扶他一把。但他不是旧党,他并不反对新法。而他也不是新党,无论是知陈留县事,还是到永兴军路都好,他并没有去推行新法。他与王雱、章惇的私交,甚至和王苘的情愫,都不能作为他是新党的证明。
而还没离开京兆府,就来这左迁公文,左迁,就是降职。
分明这是不见容于中枢。
如果他是新党,或是旧党,那今天被左迁,也许明儿就复起,这没什么。
但说到头来,刘瑜是什么阵营?
他是孤臣。
不是新党也不是旧党。
尽与蜀、洛、朔党无甚么相干。
李宏看那亲事官还不明白,低声再提点了他一句:“走马承受李公公,没有来送行。”
于是问题来了,刘瑜身为孤臣,而作为皇帝家奴的中官,永兴军路的走马承受李宪,并没有出现在送行的人群里。也就是说他圣眷已尽!
孤臣失了圣眷,那就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好吧?
那还送什么行啊?那些悄悄走的官吏里,不单是觉得刘瑜这边,没有什么价值了。
更为担心的,是不要让整治刘瑜的大佬,看着自己来送行,以为跟刘瑜关系很深,也一并打杀了!
刘瑜倒是不以为意,依旧和来送行的人等,一一话别。
那些留在城外的,大多是几个得了刘瑜好处,最先弄出陕棉的县里,来的官吏和富商。
因为无论他们送不送行,他们毫无例外,都是打上刘瑜的印记了。
何况刘瑜帮着修了路,富了民众,就这么走了,也真的交代不过去。
刘瑜强颜欢笑,陪他们说了好些话,喝了好些送别的酒,方才劝着他们归去。
“不要太在意,他们有他们的难处。”刘瑜有点酒意,就依了李宏的劝说,没有骑马,坐进了马车里来。
看着如梦和袭人那红肿的双眼,尽管自己心情也不太好,他仍是长叹了一声,宽慰起她们来。
而随车马向东而去,还没到洛阳地界,就又有从京师而来的信使。
与刘瑜这边撤出的哨骑接触之后,枢密院派来的九品官员过来见着刘瑜,倒还是客气的:“刘相公,徐州那边事急,宰执以为,还是教相公不要入京,直接赴任为好。”
当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有正式的公文呈上来给刘瑜的。
“有劳尊驾回禀相爷,下官直赴徐州就是。”刘瑜收了公文,也没打开,便强笑着向这位九品官员拱手回话。
后者倒是守礼,客气回了礼,方才回转了去。
从京兆府到徐州,中间要经过洛阳、汴京,然后才到徐州。
中枢的宰执们,让刘瑜不要进京,也就是说,压根不想听刘瑜自辩了。
刘瑜想交代他为什么会离开京兆府,去秦凤路办事,也完全没有人愿意听他说。
中枢这边叫他不要进京,皇帝那边,又通过李宪,夺了他专一报发御前文字的特权。
他要申诉都没渠道,当然,可以按正常途径递奏折,可那要能到相爷案前才叫见鬼呢。
堂堂大宋宰执,闲到去看每个七品官的折子?那王安石也不用罢相了,直接就累死在任上了。
所以送走了这官员,刘瑜的眉头,不禁又紧锁了几分。
因为心情不太好,他也不想去让如梦她们难受,便出来骑了马,由李宏他们陪着,纵马而行,以稍解心头郁积。可是,刚刚去到洛阳地界,前头的哨骑却就回奔向李宏禀报,后者脸色有些难看,提起马鞭,对那亲事官当头就一鞭子抽了下去,怒骂道:“这么点事也办不好,你还能办得了什么事!”
刘瑜看着不对,便招手那哨骑过来,好声问他道:“前头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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