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莫噪,去到正厅坐定,方才对程颐和梁焘道:
“公休有急事,欲与我相议,两位可否见谅,先候一候?”
司马康是司马光的儿子,程颐和梁焘都是以司马光是瞻的,当然不会从中作梗。
于是刘瑜把司马康请到书房,问他道:“公休何教于我?”
谁知司马康却长揖到地,苦笑道:“直阁,今日学生是来赔礼的,可否请直阁开恩,教那大使臣全须全尾出来?”
“哦?”刘瑜没有想到,司马康自己会跳出来。
他尽管早已推测到,黄家、向家,背后推手,就很可能是司马康。
但这年头,又没有监控视频,就算他安下许多暗桩,就算他能调动一部分皇城司的人手,也不可能绝对的监控。所以他推断出司马康是一回事,司马康自己出来认栽,却是另一回事了。
刘瑜倒没有想到,司马康会主动出来认这件事。
“是学生的不对,因着和刘直阁年纪相仿,见着刘直阁屡立功勋,生了妒意,便无意间,与闲杂人等谈论时,说了些中伤刘直阁的话,到了那大使臣处,却就伤了直阁的脸面。学生左思右想,心中难安,今日过来,直阁要打要罚,学生都认下便是。”
听着司马康的话,刘瑜倒是高看了他几分。
出了事,把锅推给别人,也许是一种智慧;但出了事,敢出来认栽,这种人一旦成长起来,很有领袖魅力的。不过刘瑜想来想去,也不记得司马光的儿子,有什么犀利的记载啊,也许是湮灭在汗青之中?也许这不是司马康主动出来的,是司马光教他这么干?
沉呤了片刻,刘瑜伸手搀了他起来:“委过于人是不好,但代人受过,也是不好的。”
“这件事,怪不到公休你的头上来,士大夫的体面,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要那厮招出背后推手,我倒也无意为难他。”
大致这么说了几句,刘瑜就把司马康送走了。
开什么玩笑,刘瑜怎么可能去跟司马康谈这些东西?
或者说,刘瑜想要的东西,司马康如何拿得出来?
司马光是个投降派没错,司马光主张割地以乞和没错,司马光误国也没错,甚至往严重里说,就他怕敌邦惊诧,而主张不要练勇,主张把要塞割给敌国,完全就是卖国!
但要说司马光贪墨敛财,这就是扯蛋了。
所以司马光是没有什么钱的,至少以他这个位置,以他的声望来讲,财产方面,真的没什么可谈。
那刘瑜跟司马康谈啥?
司马光家里是不可能拿得出钱的,那刘瑜能要司马康付出什么代价?
砍只手下来,还是三刀六洞?疯了么?大家都是士大夫阶层。
又不是街头混混,哪有来这套的?
尽管司马康直接承认他是幕后推手,但刘瑜却跟他说,要让幕后推手出来。
那是刘瑜等着,黄家和向家的人,上门来谈。
不论是积年为吏的黄家,还是皇亲国戚的向家,都有一点是相同的。
不差钱。
刘瑜并不拒绝谈,但要谈,他得跟不差钱的人谈,他很差钱。
送走了司马康,他回到正厅,却发现,程颐居然不见了!
梁焘倒是还坐在那里,阿全叔就在正厅外的屋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瑜吓了一跳,寻思着,不会是王四哥还是吴十五回来,听着传闻,一时火起,直接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把程颐做了吧?
这不能这么干啊!要真这么干,那刘瑜就真完蛋了!
看着刘瑜颇有些急切的模样,坐在正厅里的梁焘颇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短须,难堪地笑道:“本是和正叔同来,要与刘直阁约个日子,谈讨一下国子监事宜。但是,但是方才,伯淳兄直闯入来,不顾刘直阁的下人阻拦,硬把正叔押走,又教下官,刘直阁问起,照实说便是。”
刘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理清了思路。
这事看起来是这样的:程颢的弟弟程颐是司马光忠实党徒,不太认同刘瑜,认为刘瑜德不配位。长庆楼战罢觉得吃亏,还想再过来约战,梁焘也参与进来,大约也就是一样认为刘瑜不配判国子监事
而程颢听着,他是知道刘瑜的手段的,便直接过来,把程颐押走了?
这也太过决断了。
但毫无疑问,正是了解刘瑜手段,程颢才愈更不愿自己弟弟,在这事上接着陷下去。
他清楚,他看过,刘瑜是怎么对付敌人的。
刘瑜冲着梁焘苦笑道:“如此,便依梁君所请吧。”
接下了帖子,梁焘倒是客客气气行了礼之后,方才辞了出去。
送了梁焘走后,阿全叔却双膝着地,跪在刘瑜跟前:“少爷,老奴无用!给少爷丢脸了!”
“阿全叔,起来,你干什么?这么大年纪,别玩闹了!”刘瑜差点给吓出心脏病来,无端端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他把阿全叔扯了起来,后者却是老泪纵横:“老奴没用啊,方才那位大官人入得内来,老奴拦不住他啊!总归是老了,要是年轻个二十岁,老奴豁出命去,也得把人拦下啊!这让人在咱们府里,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老奴这管事,饭都吃到狗身上去了!”
刘瑜听到这里,“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阿全叔、阿全叔!你看李宏壮实吧?这厮还有党项血脉呢,那气力,十五叔都扛不下的。你问他敢拦程伯淳不?别说您了,直要往里闯,这紫禁城都拦不住程伯淳!你知道包龙图吧?对,以前坐开封府那位。程伯淳差不多就是那样的人物吧,当然他的官没做到包龙图那一层,但论治学,包龙图只怕都不如他。您省省吧,您就真拦住了,怕李宏还是上来把您拉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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