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站在横穿江水的天桥上,而在她正对着的靠近江水的石柱护栏旁,立着三个人。
“楚姑娘来了?”
李绥真最先回过头来,看见站在后面的楚沅,他笑眯眯地开了口。
容镜闻声也转过身,这位年轻的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将自己的长发修剪成了利落的短发,他五官原本就生得硬朗俊美,这样的短发更衬得他轮廓刚毅。
他穿着一身现代衣装,分好看不出他是史书上那位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
“容将军你剪头发了?”楚沅伸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容镜有些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依照如今的情势,我应该会时常下山来,只有融入这里,才方便行事。”
楚沅“哦”了一声,又去看那个穿着衬衣西裤,外面还搭着一件长款风衣,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魏昭灵,你也剪头发了吗?”
她走过去,踮起脚就要掀他的帽子,“给我看看。”
魏昭灵抓住她的手腕,垂眸睨她。
楚沅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又看到他耳畔的一缕浅发,“哦,没剪啊。”
“姑娘看来是不希望王剪了头发?”李绥真转了转眼珠,想摸自己的长胡须,却没摸到,他才想起来自己留了多年的长胡须已经在今天早晨就忍痛刮掉了。
“虽然他长发短发应该都挺好看的,”
楚沅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下,“但是他这么好的头发剪了又怪可惜的。”
她是客观地在说他好看,这原本就是事实,但这样直白的话语却听得人耳热,连容镜都侧目去看魏昭灵。
魏昭灵没有什么表情,李绥真那个老头却在偷笑。
魏昭灵盯着楚沅头顶的发旋儿,想起在望仙镇上,是她带着他去镇上的理发店里剪头发,但也是她最终后了悔,又拉着他跑出去。
“江永他们呢?没跟你们来吗?”楚沅看见这里的高楼大厦,繁华夜景就能猜得到,这大概就是宣国的首都榕城。
至于江永,那是半个月前被她拍碎陶土后,从中醒来的曾经魏昭灵的近卫。
除了他,还有七个人。
那天地宫里陶片碎裂的声音就跟鸡蛋壳破裂的声音似的,她当天晚上做梦都是小鸡破壳的场景。
“他们早出来了,容将军这头发就是刘瑜给剪的。”李绥真答了一句。
“……”
楚沅反应过来,“半个月的时间,刘瑜连这门手艺都学会了?”
“要融入这里嘛。”李绥真嘿嘿一笑。
刘瑜是个神奇的近卫,他会失传已久的易容术,能够依靠他那些瓶瓶罐罐易容成任何人,拥有任何身份,楚沅还亲眼见他表演过变脸。
容镜跟李绥真坐到另一边的长椅上喝楚沅带过来的啤酒去了,而她就跟魏昭灵并排站在一块儿,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魏昭灵,你看这个。”最终还是她先憋不住开口。
说着,她就伸出手,好似无形的气流从她指尖飞出,激荡起桥下江水波涛涌现,犹如什么在其中炸响了似的。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开始可以掌控它了。”这大约是楚沅这两天最开心的事情,但是好像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人,也只有跟身边的这个人,才能这样没有遮拦,“你送我的册子,真的很有用。”
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开心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了的欣喜笑意,就像此刻她用那双清亮的眼眸望着他,微扬着下巴,看起来有点骄傲,又好像在期盼他能够给予肯定。
“怎么?不抗拒它了?”魏昭灵仍记得她曾经说过,魇生花带给她的,只有不平静的生活,还有挣不脱的噩梦,可现在她摸到了一点掌控它的窍门,即便只是这样的程度,也令她兴奋不已。
他的语气凉凉的。
楚沅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震,随后她垂下眼睛,抿着嘴唇沉默下来。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带着一点惴惴的心理,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发现有些事情并不是装作不知道,或者潜意识地忽略掉,她就能回归自己所希望的生活。
从之前那些穿着黑色斗篷,面容不清的人找到她,拿着刀割开她的后颈时,她到那个时候才近乎被迫认清这个事实,世界上有很多的事不是她想逃避,就能够逃避的。
“我想活着。”楚沅双手撑着护栏,偏头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很久没有见他这样弯起眼眸,那张苍白如玉的面庞多添了些生动的情态,却仍带着一种颓靡郁冷,“只有杀了他们,你才有命活,可楚沅,你敢杀人吗?”
听到他的这句话,楚沅不由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观地面对生死。
“嗯?”
听到他的声音,她回过神,耸了耸肩,“没什么不敢的。”
“不敢也没关系,”
魏昭灵轻抬下颌,没再看她,声音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于这江风之中,朦胧落在她的耳畔,“你听话些,孤也许会帮你。”
地宫里的金银让刘瑜带了一点出来,用了别人的身份去兑换了一些钱。
楚沅在仙泽山上从那两个要杀了她的人身上搜出来的身份证都给了刘瑜,他的身形却只适合那个叫韩振的,另一个男人的身份证上是个光头,他懒得剃头,所以他常用韩振的身份。
这么做也是故意的,用以引韩家人上钩,毕竟如今他们都还不知道韩振已经死了。
楚沅是第一次逛榕城的夜市。
“李叔,我想吃这个!”楚沅看到了一家卖卖章鱼小丸子的店,她就拍了拍李绥真的手臂。
李绥真也瞧得眼花缭乱,但听楚沅想吃什么,他想都不想直接拿钱买。
魏昭灵走在后面,看见那个姑娘不一会儿手里就被李绥真塞满了东西,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不妨她忽然停住脚步,回身来将那一颗用竹签扎着的章鱼小丸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蹙着眉,稍稍往后退开了些,“你做什么?”
“我在听话啊。”
楚沅笑嘻嘻地再把那颗张丸子往他面前凑了凑,“你先吃,我再吃,这还不听话?”
魏昭灵一时怔住,眼睫动了一下,他那张冷白的面庞在这一刻多了些不自然的神色,随后他便推开她的手,率先往前走去。
街上的灯光越发明亮,于是总有人不断将目光停留在他们四个人身上。
当然,大多都是在看魏昭灵和容镜。
即便魏昭灵戴了帽子,但他过分惊艳的相貌还是引得来往的行人忍不住地看向他,而容镜长相也十分出色,他们这一行人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容镜在附近的商场里买了几个手机,手机卡都是刘瑜办好的,他应该是适应这个世界适应得最快的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罐可乐。
却是顶着韩振的容貌。
到了酒店,刘瑜叫了烧烤外卖,李绥真和容镜都在外间吃烧烤说话。
别看刘瑜适应得好,却还没放下身份观念,一口一个“左相大人先请”,“容将军先请”,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臣下不敢”。
楚沅早就被李绥真买给她的那些零食吃饱了,再没多的胃口分给烧烤。
她看魏昭灵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低眼在看手里的手机,她摸了摸衣兜里的东西,犹豫了好一会儿,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她也还是掏了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那也是一个新手机。
魏昭灵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是我买给你的。”楚沅见他没接,就把手机放到玻璃圆桌上,又说,“你们这里的手机在我们那儿是用不了的,要是你去那边了,这个也能用得上。”
魏昭灵挑了一下眉,他垂首看了那手机片刻,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拿起来,再半垂着眼去看挂在手机上的那个小龙人挂件。
以为弄丢的物件,现在却挂在这个手机上。
屏幕亮起来,照着他清冷的面庞。
果然,她那边的手机在这里,是没有一点信号的。
点开通讯录,那里面已经存好了一个号码,备注着“楚沅”两个字。
他的目光终于从屏幕移到她的脸上。
她也在看他,眼睛干净清澈,好似不曾掺杂任何杂质的涧泉般。
“这个挂件我看你扔在桌上一直也没用,我昨天就拿走了,你看它挂在手机上不挺合适的吗?多好看。”楚沅有点后悔当时没多买一个。
那个卖挂件的大叔不会知道,传闻中的夜阑王已经用上了他的周边产品。
魏昭灵将目光从挂件上收回,随手将绥真拿给他的那个手机推到了她的面前。
楚沅愣了一下,然后她抬起头,又对上他那双沉静的眼睛,“给我了吗?”
“那你呢?”她拿着手机划开屏幕看了看,她还从来没在这边体验过有网的生活。
“容镜会再去买。”
魏昭灵只淡声回了一句,便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落地窗外有忽明忽暗的霓虹光色透进来,落在他的身侧,染着他雪白的衣衫多了些明亮的颜色。
他的眉眼总是倦怠冷清的,难掩苍白病容。
坐在他对面的楚沅摆弄了一会儿新手机,没一会儿又坐到床尾的沙发凳上,找了遥控器打开电视。
这边的电视剧电影,甚至于动漫产业都发展得很成熟,楚沅随便找了一部悬疑动漫来看,明明名字,人物外形都不一样,但她越看越觉得剧情很像是她那边某部几年前很火的悬疑动漫的复刻版。
看得没意思,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最后慢慢地往后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明亮的光线里,魏昭灵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姑娘的脸,纤长的睫羽半垂,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王。”
彼时,李绥真出现在了门口,也许是见楚沅已经睡着,他便放低了些声音,“江永来了。”
魏昭灵颔首,并不说话。
在李绥真转身去外间后,他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将衬衣的袖口解开,往手腕上挽了几寸,随后便俯身抱起床上睡着的女孩儿,穿过一道忽然出现的金色光幕,出现在了另一边截然不同的夜色里。
她的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暗黄的灯。
窗外不再有积雪压檐,好像天气也没有他来的那个地方冷。
这是一个安静的春夜,
窗外树梢上还衔着将绽未绽的花苞,已经有了些湿润晶莹的露水。
他也许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是有些轻柔的。
将他放在床上,又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随后他才像是有了空闲去打量这件并不大的屋子。
他也注意到了在她那张床的里侧,有一个差不多同她一样高的毛绒玩具熊,她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此刻就下意识地往被子里拱了拱,也往那只熊的怀里靠去。
魏昭灵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依赖一样东西的模样。
也许她这样的姑娘,也只有在这种无人静谧的夜里,才会放松紧绷的那根弦,不再像个刺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竟弯了弯唇。
于是那样冷淡靡丽的眉眼,一霎便如这春夜里初绽的第一抹颜色般动人。
金光裹挟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这个房间,而躺在床上的女孩儿仍在安睡。
窗外无风无雨,仍是平静安宁的夜。
——
因为夜里睡太晚,楚沅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尤其艰难。
她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门口,“报告”还没喊出口,她就看到了讲台前面站着一个长发少女,还有两个身形高挑的少年。
那两个少年,一个秀气精致,一个疏朗清俊,而那个少女五官生得很好,透着些清冷的气质。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从他们三个人的身上移到了教室门口的楚沅身上。
“快进来。”班主任于荣波看她还愣在外头,就朝她招了招手,“可别再迟到了啊。”
“知道了于老师。”楚沅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那儿坐下来。
她这会儿才搞清楚状况,这三个人是转校生。
这本不关她什么事,她也不关心,才把课本取出来她就打了个哈欠,她也没听到那三个转校生做什么自我介绍,就开始打瞌睡。
第一节不是于荣波的课,英语老师也不关心她是不是在睡觉。
但当她一觉睡醒,才发现自己好像被那三个转校生包围了。
原本坐在她前桌,左边,还有后桌的同学都换了人,而他们三个人都在看着她。
“……有事吗?”楚沅才刚醒,就被他们吓了一跳。
那个相貌精致的少年就坐在她左边的位置,但这会儿却把凳子拉到了过道上,就坐在那儿。
他摸着下巴看着楚沅,忽然说,“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认识。”
楚沅刚想打个哈欠,就又被他一惊一乍的声音吓到,“我就说你这名字熟悉!”
“你叫楚沅,”他的手指着她校服外套右边校徽下的名字,“还是个小卷毛……”
“咱俩小学同学啊!”他拍了一下楚沅的桌子,“你就说,你以前是不是在东陵区的树人小学?”
楚沅原本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但没想到他嘴里还真蹦出了她小学的名字。
她皱起眉,“你是……”
“我是简玉清啊。”少年露齿一笑。
楚沅终于想起来这号人,却没办法和眼前这个少年划等号,她有点不太确定,“简玉清?那个说要找人揍我的小胖子?”
楚沅之所以还记得他,是因为当初那个叫简玉清的小胖子六年级的时候不但交了份大致内容为“去网吧打游戏真开心”的周记,被老师罚当着全班朗读,还因为楚沅看不惯他欺负同桌而骂哭了他之后,他扬言要带着一公交车的人来揍她,但是楚沅等到六年级下学期,小胖子转学了,也没人来揍她。
她这话一说出来,坐在楚沅后桌的那个少年忍不住笑出声。
“……那个,当时我那是年纪小不懂事。”简玉清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一把头发。
“哦。”楚沅点了点头,也没想再继续说些什么,她还想趁着下课再补会儿觉,毕竟下节课是于荣波的数学课。
“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她又忽然听见简玉清说了一句。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楚沅奇怪地看他一眼,“难道你们还是专程来找我的啊?”
“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生忽然就开了口。
不知道为什么,楚沅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也不再睡了,本能地警惕起来,再将这三个人来回打量了几眼。
“楚沅,”
那个容颜清丽的女生用一双粼波清淡的眼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刻意放低了许多,那是只有他们就近的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城郊公路旁边的荒草地里那几个被烧得连灰都不剩的人,”
“是你杀的,对吗?”
楚沅眼睫动了一下,几乎是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就本能地收紧了些指节,但衣袖遮掩下,她的反应也并没有被这三个人看清。
“你在说些什么?”她笑了一声,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是吗?”
女生却还不愿意放过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楚沅,语气近乎强硬地说,“那些尸体是烧了个精光,可你的气息还留在那儿。”
她白皙纤细的手指间绽出一颗透明的泡泡,包裹着一缕淡金色的气流在其中游弋,如同颜色入水时铺散开的痕迹般。
除了他们之外,其余的人都看不到她手指间的东西,楚沅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推开女生探到她眼前来的手,不以为意地说,“我听不懂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请你们离我远一点。”
她看起来困倦极了,脸上神情也不太好,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埋头趴在自己的臂弯,闭上了眼睛,谁也懒得搭理。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简玉清认出来楚沅是他的小学同学之后,就变得有些犹豫起来,他把两个人招到他这边来,小声地说,“她哪会那些啊,我小的时候和她打架都不敢用异能的,怕把她打坏了……”
“你和她还真是小学同学啊?没搞错?”那少年歪头看着简玉清,对他的话还有些将信将疑。
“小叔,我不会认错的,她那头卷毛,名字,还有脾气都和小时候差不多,单眼皮,脸也还是那么圆。”
简玉清说着又望了一眼靠着窗正睡觉的楚沅,“反正我觉得她不像,赵凭霜,你确定真的是她吗?”
“我的寻踪术不会出错。”被叫做赵凭霜的少女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那就奇了怪了……”简玉清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再将目光移到那个正在睡觉的女孩儿身上。
而由于他们的样貌太过出色,三个人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班里最没有存在感的楚沅最近的位置,原本坐在那儿的三个同学巴不得换位置,但同时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新来的这三个转校生一定要坐在楚沅的周围。
楚沅本身应该是班里最没存在感的人,但她的存在却又没有办法让大家都忽略掉。
“不是吧,他们干嘛要坐那儿啊?”正吃着小零食的一个微胖的女生跟旁边的人说,“他们不会认识吧?”
“看起来不像啊。”有人往他们那里再看了一眼,又觉得奇怪。
坐在前面的程佳意听到了她们讨论的声音,她捏着一支笔,也忍不住往楚沅那边看了看。
简玉清看起来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精致美少年,班里好多女生都忍不住看他,而他旁边的简灵隽又是另一种温润俊逸的长相,也很难令人忽视。
而赵凭霜就更像是自带仙气似的,班里也有不少男生偷偷看她。
但偏偏这三个人,都围着楚沅打转。
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在楚沅的耳朵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原本是很困的,但这三个人的忽然出现,却令她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半睁着眼,纹丝未动地埋在臂弯里,瞥了一眼隔着过道的简玉清,直到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来,她才装作被吵醒似的,慢吞吞地伸着懒腰坐直身体。
下午放了学,楚沅收拾好书包就走出教室。
走到校门外不远处的公交站台上,她拿出耳机塞进耳朵里,胡乱按了一首歌。
公交车缓缓驶来,在站台前停稳,楚沅走上去刷了公交卡,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但她在车窗外看见了一直跟在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楚沅绷紧一张脸,还要再坐几站才到她家附近,但听到到站提示音时,她就站了起来,从后门下了车。
楚沅顺着一条寂静的上坡路一直走,道路两旁的樱花树已经盛开,在地上落了许多残损的颜色。
她走进她常会去的那家便利店里,买了一盒泡面坐在玻璃墙前面的长条高脚木桌前坐下来,一手托着腮,抬头看着那三个无头苍蝇似的家伙急匆匆地从底下跑上来,都气喘吁吁的,正东张西望。
当他们看到坐在便利店的玻璃窗里的楚沅,脸上都闪过一丝同款的尴尬。
楚沅率先打破尴尬局面,对着窗外那三个人挥了挥手,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她掀开泡面的盖子,开始吃。
她坐在里面气定神闲地吃面,在外面的那三个人却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后才互相推搡着推开了便利店的门,走了进来。
楚沅正吃泡面,却有人忽然捧了一大堆的零食放到她的面前,她捏着塑料叉的手一顿,抬头撞见简玉清那张刻意挂着讨好笑容的脸,“楚沅,咱俩好久没见了,以前吧都是我不懂事,这些都请你吃。”
“你花的是我的钱。”简灵隽才扫完付款码过来,忍不住提醒他。
简玉清闻声回头,“小叔,就当你借给我的,我下个月还你还不行吗?”
“小叔?”楚沅不由看向简灵隽,他的年纪看起来和简玉清看起来差不了多少。
“他是我祖父和继祖母的老来子嘛。”简玉清习惯了这种疑问,他答得也非常顺口。
说完他就在他旁边坐下来,“你就吃这个啊,要不我们请你吃大餐吧?”
“我吃这个挺好的,你的东西也拿走,我们俩没那么熟。”楚沅吃了口泡面,才慢吞吞地开口。
她吃完就把泡面盒扔进垃圾桶里,又拿起书包,看了面前的这三个人一眼,若有所指地说,“你们家也在这附近吗?”
“楚沅,我们又没有恶意……”简玉清一时脸红,看她走出便利店,忙捧起那堆零食跟上去。
但楚沅已经走上了天桥的阶梯。
见他们没有跟上来,她就顺着天桥往另一边走,在外面绕了一圈,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
风声吹得巷子砖墙后的绿树簌簌而动,天边雷声阵阵。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心里总是不安宁,在饭桌上也心不在焉,仍然在想那三个转校生的事。
他们应该也都拥有特殊的能力。
但是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城郊的事?明明那天魏昭灵幻化出的流火已经将他们的尸体烧了个干净。
他们发现了她,又为什么绝口不提魏昭灵?难道他们并不能感知到他的气息?
“想什么呢?吃饭!”聂初文用筷子敲了敲碗壁。
楚沅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懒懒地回了句,“想数学题呢,没做出来我真是茶饭不思的。”
聂初文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吃过晚饭,楚沅就回楼上的房间里写作业了。
她明明是在很认真地做题,眼看着一道题就要解出来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看不清草稿纸上的字迹。
有种奇怪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
院子里的灯光早已灭尽,涂月满和聂初文已经洗过碗,回到自己房间看电视去了,电视的声音时隐时现,而楼上楚沅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大开,窗帘被夜风吹得微微拂动,漆黑的房间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水滴声如同时钟的秒针一般,几乎一秒一滴。
楚沅朦胧中,听着这样的声音好像已经很久很久,可她的眼皮很重,身体软绵绵的也没有什么力气。
她的意识渐渐清晰时,又听到好像有人手指刻意拨弄出的水声,弥漫的热雾拂面,空气里好像又有那种奇怪的香味。
她眼皮颤动,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却最先看到一面被热雾熏得模糊不清的镜子,暖色的灯光投在一面嵌着朱红细纱的屏风上,映出一片绯红浓烈的的光影。
瓷白的浴缸里几乎要漫出来的热水,花洒里还有水滴时不时地掉落在浴缸满溢的水面。
她看到了那个穿着墨绿旗袍的女人。
缭绕的水雾里,她纤白的手指一寸寸地擦去镜子上的水雾,于是镜子里渐渐显露出她的脸。
那是一个仅看侧脸就很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她用一根发钗挽着头发,露出来坠在耳垂的,浑圆的珍珠耳环。
楚沅看到她那张柔美的面容,除却眼尾的一颗痣,她脸上没有一道褶痕,更没有丝毫的瑕疵。
她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却涂了色泽艳丽的口红。
楚沅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她又看到旁边的木架上摆放着一整套大大小小的刀具,浴缸边摆放着的玻璃杯里是颜色乌紫的蜡烛,火苗时而跳跃,好像那种香味就是从蜡烛里传来的,她脸色一变,“你是谁?”
“你没见过我。”女人开口,嗓音温柔绵软,她微微一笑,镜子里映出的神态却显得僵硬又诡异。
她的声音又轻了许多:“可你见过我的女儿。”
那张漂亮的面容毫无预兆地变得扭曲起来,好像还隐隐有青筋在薄薄的肌肤底下凸起。
灯光照着她胸前那枚白玉蜂鸟胸针。
楚沅几乎是在看到那枚胸针的瞬间,脑海里就下意识地浮现出龙鳞山水木阵里那道形如蜂鸟般的气流。
她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却见女人已经在用那双没有多少神采的眼睛在打量她。
“你忘了吗?”
她的声音听在人的耳畔显得尤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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