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早年丧夫,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悲痛非三言两语可表。这疯病恐怕会激发人心底最深的渴望,阿叶想不那么懦弱,委屈了半生的妇人提刀杀小妾,刘寡妇则期望儿子还在世,看他成家立业。
“儿啊,还愣着做什么?”刘寡妇满脸蛛网纹路,本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此时只剩森然可怖,“快跟你媳妇拜堂成亲,然后入洞房,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楚孤逸:“……”
贺凉水:“……”
梧桐镇的人莫非集体老花眼,他到底哪里长得像楚孤逸媳妇了??
面面相觑,贺凉水刚要开口,只听楚孤逸道:“好,这就成亲。”
贺凉水瞪直了眼,搞什么?
楚孤逸悄声道:“先稳住她。”
刘寡妇喜得见牙不见眼,“哎,这才对嘛。我找找,你们的喜服放哪里了……”
“不必找了。”贺凉水道。
刘寡妇动作一顿,呆滞的眼神带上狠厉,“你说什么?”
“我是说,吉时快过了。”
“快过了?”刘寡妇眼睛撑得大大的,盯着某一处,好一阵才接着说,“对,吉时快过了,你们快点拜堂。”
楚孤逸道:“那我们先拜天地。”与贺凉水一道退出门去。
刘寡妇忙跟出来,“哎,拜天地,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会为你们作证的。”
夜幕靛蓝,月亮只有浅浅的一弯,光华暗淡,落在楚贺二人身上,他们对着天地,身后是脸上洋溢诡异幸福的刘寡妇。
贺凉水额冒冷汗,楚孤逸牵起他手,一起对着月亮,鞠了一躬。
拜完天地拜高堂,这里有个鬼的高堂,这一步难住了他们,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想拜一个假的高堂,感觉对不起自己亲生父母。
于是楚孤逸道:“入洞房的吉时快过了,过了吉时就生不了大胖儿子了。”
贺凉水:“……”
刘寡妇一听,那还得了,连忙赶他们:“好了好了,快去入洞房!”
这里有个鬼的洞房。刘寡妇四顾张望,“奇怪,你们的新房在哪儿来着?”
楚孤逸脸不红气不喘:“我跟娘子的新房在别处,您要不要去看看?”
贺凉水:“……”谁是你娘子!
“好,去看看。”刘寡妇笑出一脸褶子,肢体僵硬地跟在他们后面。
出了刘家,穿过大街小巷,抵达镇子西边的碧云观。一路上,刘寡妇都表现得乐呵呵的,一声声“儿啊儿媳”地叫,到了道观前,她望着无处不破旧的“新房”,笑容唰地褪去,面上纹路加深,五官扭曲:“你不是我儿子,他不会在这种破地方!我给他烧了大房子,他应该住在大房子里!”
在刘寡妇面前,其他发疯的女子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刘寡妇张牙舞爪,形貌癫狂,身上竟隐约有魔气冒出。
即便是普通人,在极度愤怒悲伤的情况下,亦会入魔。况且有她体内的“魔物”作祟。
一个刘寡妇,抵过十个“疯女人”,她彻底迷失神智,只有处于本能的攻击,不知痛觉为何。
楚孤逸以剑鞘抵挡,施法在她几处大穴点过,却并无太大效果,她的身体已不由她自己控制,就算被折断手脚,也会持续不断地攻击他人。
“绳子!”一层灵光笼罩刘寡妇,楚孤逸施法将她定身,但这并非多么高级的法术,控制不了多久,刘寡妇疯狂扭动,身上魔气越发浓郁。
听到动静的弟子手忙脚乱搜刮剩余的绳子,用了三根才牢牢将刘寡妇捆住,与其他发疯女子一同缚在院中。
一时间,此破落道观鬼吼狼叫,臭气熏天。若是普通人路过,恐怕撑不过三秒。
贺凉水吃了药暂时嗅觉失灵,但看楚孤逸脸色,那味道定然让人难忍,他问肥啾:“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防毒口罩?”
肥啾:“如果有这玩意,我第一个戴。”
贺凉水思忖须臾,拿出一条平时用来包果子点心的帕子,院里有一口缸,里面积满雨水,他将帕子浸湿,对折两道。
“楚孤逸,用它捂住口鼻,会好点。”贺凉水也只能想出这种办法了。
楚孤逸接过帕子,捂着口鼻探查这些女人的脉象,尽管知道可能没什么用,还是让几个弟子同念清心咒,安抚她们不受控制的情绪。
贺凉水前去慰问柳画鸢:“你还好吗?”
柳画鸢呆呆地看着满院的疯女人,“不好,一点都不好。”
“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柳画鸢不再兔子跳,情绪低落,“我不想变成她们这样。”
“不会。”贺凉水凑近一点,低声道,“你跟她们不同,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病’对你影响并不大。坚持住,会有办法解决的。”
柳画鸢快哭了:“可是我好臭啊,控制不住想跳舞,带着大家一起跳,如果没人捧场,我就想拿锅打他们。”
“你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至少你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要是控制不了呢?”
贺凉水勾了勾她身上的捆仙绳,“它会控制你。”
柳画鸢叫屈:“我不要啊,为什么我要遭这种罪?”
贺凉水说了一句非常具有哲理的话:“人活着,就是遭罪的。所有的快乐,都是苦中作乐。”
“……”
不多时,林松烟带着人来了。
加上柳画鸢,总计十二个患上疯病的女子,也就柳画鸢与发呆的阿叶正常点,其余人等无不奇形怪状,面目狰狞。
贺凉水真心觉得,这场景可以拍一个古代丧尸片。
“林师兄见多识广,你看这染上怪病的都是女子,可有见解?”楚孤逸问。
师兄弟俩在观外商议对策,贺凉水轻手轻脚寻过去。
林松烟沉吟道:“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有一个看法。”贺凉水施施然走出来。
林松烟淡淡睨去,“贺公子有何高见?”
“此次事件,定是人为。”
林松烟皮笑肉不笑:“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贺凉水猝然对上林松烟眼睛,“林公子这话,新奇得很。”就像网络流行语。
林松烟笑意冷却,不动声色道:“贺公子的话,才常常教人听着新奇。”
楚孤逸道:“贺先生说的不错,我也怀疑此事是人为。”
“师弟你说。”林松烟不咸不淡,不看贺凉水。
贺凉水就是来要个旁听席,待在楚孤逸身边,并非一定要争口舌,比林松烟更云淡风轻地摇着扇。
楚孤逸道:“在此之前,我详细询问过这些女子的家人,我发现她们在前一天,也就是善修开始的第一天,都去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松烟问。
“寡妇井。”楚孤逸道,“她们都去寡妇井喝过水。”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她们喝的水中,下了东西?”
“是。”
“你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吗?”
夜色沉沉,楚孤逸微微低着脸,剑眉下双目凛然,“是凤师妹。”
林松烟像是感到满意,唇角翘了一下,继而肃了脸色:“你当真这么觉得?”
“除了她,我想不到别人还有这本事。当天,凤师妹出乎所有人意料,去帮刘寡妇卖水,行为反常是其一;她明明去过后菊坊、紫晶宫,被送去炼魔境,却说没去过,此其二。最重要的是,这些女子身上的东西,有魔气,想来并非人间所有。”
“是,她确实可疑。”林松烟道,“但若要师父相信,这点证据恐怕不够。凤师妹也会竭力否认。”
楚孤逸道:“师兄人脉比我广,定然知道,那日随行凤师妹护卫的,是哪几个人。”
林松烟笑道:“我确实知道,我还知道,他们在善修开始之前,就被凤师妹找理由打压逐出师门了。”
“那……”
“我料想他们还有用处,就把人留在了梧桐镇。”
楚孤逸错愕,“林师兄所思,果真长远。”
这戏要做就做全套,林松烟不光思虑深厚,还心计过人,来此之前,就给青霄掌门打了招呼,言说事态紧急,梧桐镇上的怪事并不简单,请师父下山一探究竟。
没说要带凤素素,但凤素素知道此事后,心虚慌张,跟着下了山。为防万一,她叫了自己娘亲陪同,留作后盾。
说到就到,贺凉水抬头只见一群修士御剑而来,端的是仙气飘飘。此时月色蒙眬,两列弟子提着宫灯,拥簇中间的道人仙姑,这排场乍一瞧,还真以为是神仙下凡。
青霄掌门徐平宽,年逾五十,表面看如同刚至不惑之年,面庞刚正,双目威严,唇上两撇美髯,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翩翩公子。
他身边随着一名褐袍道姑,年岁相似,吊梢眼,樱桃口,一看便知是个厉害的。
贺凉水了然,这道姑大约便是徐平宽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凤藻,凤素素的母亲。
凤素素站在凤藻身边,有了底气,嚷道:“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林松烟平和道:“凤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你能来,说明你心里过意不去,对吗?”
凤素素急道:“什么过意不去?林师兄你莫要含血喷人!”
林松烟不疾不徐:“是否是含血喷人,还要师父听过再作评判。”
徐平宽扫过一大片乌糟糟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视线蓦然与贺凉水对上,“……你为何一直看我?”
贺凉水好奇啊,合起扇子谦谦笑道:“常听楚孤逸说他师父青霄道人仙风道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神勇威武、气质高雅,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晚辈好生敬仰钦佩。徐掌门的风姿,当真举世无双、为天下之楷模。”
这马屁,拍得惊天动地,响彻云霄,集体安静。
徐平宽愣住了,他没出过什么传奇的一生,居然会得到这么多赞美的词汇。
半晌,徐平宽像是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我这小徒,当真这么说?”
贺凉水:“当然,楚孤逸经常在我面前说,他对您的敬仰是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此生能有您这样的师父,是他三生修来的荣幸。”
楚孤逸:“……”
徐平宽面色复杂地看着楚孤逸,“为师没想到,你居然……”
凤素素炸开了:“楚孤逸!你居然喜欢我爹?!!他是你师父,你这样是大逆不道!”
楚孤逸:“…………”
徐平宽:“…………”
其他人:“…………”
贺凉水:我马屁收回还来得及吗?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难言的氛围中时,刘寡妇突然挣脱束缚,叫着“儿子儿媳”,横冲直撞而来,贺凉水首当其冲被撞翻,猝不及防扑向楚孤逸——
“贺……?”
啵的一声,众目睽睽之下,贺凉水的嘴巴与楚孤逸脸颊亲密接触。
刘寡妇:“好哇好哇!小俩口真要好!”
贺凉水:“……”我今晚是造了什么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水:帮弟弟刷好感有错吗?
楚孤逸:只想刷贺先生好感,占贺先生便宜,对贺先生这样那样。
贺凉水:……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