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步流星到了村子里。
这当头上雨兮兮,出门的人并不多,但田地间还是有不少农户披着蓑衣,带着草帽在赶着春时翻地耕种。
“少爷,快看前头。瞧那高高的院门,偌大的宅舍,必然是大户人家,定有空余的房间给咱们借宿一晚!”
霍安定同身侧的少年道:“咱就选这家了,中不中?”
少年未置可否,但是往前的步子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他们一身将近湿透,衣物贴粘在身上并不好受,又是这样的天气,早些安置下来有个落脚点为妙。
于是两人一同前去,霍安定敲了敲闭着的院门,不多时来了个长工模样的人,听闻了两人是来借宿的,立马摆了摆手:“去去去,我们没地儿给住。”
“如此大家大业连个屋子借宿一宿都没有?”
长工瞪了霍安定一眼,没应答他的话,径直就要把门关上。
霍安定见此连忙按住门:“大哥,大哥,柴房也行。”
砰的一声,门毫不留情的还是给关上了。
霍安定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少年,他摸了摸鼻头:“先生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户人家明明富有竟还如此,可真不像话!”
“咱们走,让他们后悔去。”
少年看着梗着脖子而去的人,眉心微动。
没走几步,霍安定又退回到少年身侧:“我仔细一想,非亲非故人家不愿意收留我们也是合情合理,若是给点银钱,农户人家当会乐意让咱们借宿一宿。”
“是。”
少年应了一声。
霍安定道:“那少爷身上有钱么?”
少年闻声摸了摸腰袖,随后蹙眉摇了摇头。
霍安定睁大了眼睛:“你这么大个少爷怎么会没钱?”
“平素都是仆人结账,我鲜有带这些东西在身上。”
霍安定摇头叹了口气。
须臾,他又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少爷一身衣物当价值不菲,要不然……”
话还没说完,便被冰锥刺了一下一样。
霍安定觉得浑身冷涔涔的,他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好好好,再另想法子总行了吧。”
两人接着走了一段,霍安定忽然加快了步子,突突跑去了田坎边。
少年正诧又闹什么,便见那头有个正在挖地的中年男子。
霍安定蹲在田坎上,一会儿指了指他,一会儿又与男子攀谈。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忽然朝他挥手:“快过来,这位大哥愿意让我们借宿!”
少年眉心微展。
两人随着扛着把锄头的中年男子走,倒是也不远,半刻钟就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虽不如先前的大宅院儿,但也是一处瓦顶大屋。
男子前去开门,少年正想问霍安定跟那农户说了什么,就见着屋里听到开门声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
“爹,他们是?”()
话音刚落,屋里便闻声又出来了两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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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院子里多出来的两个少年,不免疑惑观摩,定睛一看,连忙又都避回了目光,双颊微红。
“这是两个要去府城的小郎君,路经此地,天逢落雨,想要借宿的。”
“家里倒有空余屋子,只是……”
中年男子道:“你带着姐姐妹妹几个去舅舅那边住一晚上。”
“哎,好。”
中年男子一番安排,屋里竟出来了四个姑娘,举着伞含羞带怯的出去。
霍安定站在廊檐下,眨了眨眼睛:“这户人家子女不少啊。”
少年偏头看见霍安定瞧的眼睛都不眨,薄唇轻启:“不知廉耻。”
霍安定扬起眉:“这就又不知廉耻了?”
“二位,到这边屋里来吧,外头冷。”
霍安定连忙过去:“叨扰了,叨扰了。”
“不碍事。”
农户引着两人进了一间屋子,倒是还算宽敞,只不过堆了不少杂物。
但打扫的还挺干净,没有太多灰尘。
“这是我大儿子的衣物,尺寸许是不太合,只能小郎君先将就了。”
农户还给两人拿来了干净的衣物:“锅里有热水,一会儿就烫了。”
霍安定收下衣服,连连答谢。
待着农户出去,他看了看两套衣服,大小都是一样的。
“少爷先选吧。”
少年没说什么,随意拿了一套。
左右都是黄葛布衣,没什么可以选的,他拿了衣服,抬眸间,竟见着霍安定把外衣都已经扒了。
动作还快,已然脱得只剩下亵衣了。他宽修的手抓着裤腰带,微躬着身体准备扒裤子,埋头间领口微敞,内里随之便露出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不过堪堪一眼,少年便红了脸。
他既是觉得霍安定放浪形骸,又惊于那么一张文弱的脸下竟然是那般强健的躯体。
霍安定想说快点把衣服换下别风寒了,嘴还没张,一件外衣便先砸在了他脸上。
他停下了脱裤子的动作,转把衣服拿了下来,看向坐在桌边已经背转过去了的少年,身姿依旧端的极正。
都这番情境了,还这么讲究,他忍不住想笑:“干嘛呀。”
“不知廉耻。”
霍安定:“又不知廉耻了?”
“行,少爷金尊玉贵,肯定是没有人会那么失礼在少爷面前换衣服的,我旁边去换总行了吧。”
他捞了衣服去了杂物后头,一边脱下粘在身上的里衣,一边道:“少爷得亏是遇见了我,良善又脾气好,要是旁人,那哪里能那么好说话的。”
少年没理会霍安定的喋喋不休,由着他自说自话。
一身黄葛布衣换上,跟先前霍安定原本穿的那身差不多,只不过尺寸小了不少,他的胳膊和脚踝都漏了一截在外头。
() 虽尺寸不合,但到底是干的,比原本的穿着舒坦多了。
“如何?是不是潇洒依旧?”
少年扫了他一眼,未予置评。
霍安定看他还不换衣服,凑了过去:“哎呀,还说少爷若能赞我一句,我便去给少爷打水呢。”
“与方才无异,有何可赞。”
霍安定眨眨眼:“少爷总打击人,我真的可受伤,就想听听夸赞。”
少年避开了快要贴上来的脸:“出去,我要换衣物。”
“真是铁石心肠。”
霍安定微眯眼睛,扭头出了屋子,不过须臾还是去打了两桶热水进来:“少爷一会儿洗澡可要小的服侍啊?小的愿代其劳。”
砰的一声,霍安定险些被和上的门夹到鼻子。
他啧了一声:“果然美丽的花是带刺的。”
沈清月其实已经很有些冷了,他一直咬牙熬着,如今身体碰到热水方才缓了口气。
今当是他一生中最动荡的一日,路遇凶徒也就罢了,竟还跟个不着边际的少年逃出,当真命中一截。
他缓慢的洗漱完毕,换上粗制的衣物。
虽已有心接受,可粗糙的线葛还是磨的他的皮肤发红。
一身衣物落在霍安定身上小了,在他身上却还得把袖子挽上一截。
但不论怎么说,身体也比湿粘的衣物穿着要轻盈的多了。
他对着水影把散下的头发重新束上,收拾妥帖了才把门打开。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落雨的声音,他目光四寻了两眼,却没见到聒噪的霍安定。
沈清月眸光一紧,心下不免提了些起来。
即便霍安定再不着边际,但到底是一路与他一起来的,他人生地不熟逃难至此,若独余他一人当如何。
“小郎君洗好了?衣服拿来灶屋里烤干吧。”
忽而一个妇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点头致意,连忙问道:“与我一同来的人呢?”
“他与我们家那口子去地里了,小郎君要寻他待会儿可以自去,不远。”
沈清月微松了口气。
“小郎君瞧着不似下苦力之人,读书郎不想干活儿竟如此麻利!”
“幼时淘气,不是点炮仗就是耍大刀把外曾祖的小白菜给炸了就是戳了,每回都被我爹拧着耳朵去挖地。说是如此方知耕种之苦,一菜一叶来之不易,自也就会做这些。”
农户深看了霍安定一眼,越瞧越觉得这孩子越是好。
不单长得好,读书人,还懂种地耕作,简直是不可多得的………
“你多大了?”
“今年十七。”
“真是好年纪。”
沈清月把衣物烤干,又吃了点面饼垫了肚子,出来的时候老远就见着霍安定带着草帽把锄头都快抡起火了。
他见此停下了步子,微微抿了抿唇。
“诶,你怎么过来了?”
霍安定憋着一口气把农户的大半块地都给翻了出来,身上起了些薄汗,看见所剩未翻的地已经不多了,想着天黑前一定能翻完,抬头就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沈清月。()
随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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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安定撑着锄头,冲着少年挑了挑眉:“不会是害怕我走了吧。”
沈清月扭头便准备回去。
“诶诶,来都来了,等我一起回去啊。”
农户道:“活儿也不多点了,你回去歇着吧。”
“不必,几锄头的事儿了,做活儿也讲究个有始有终嘛。”
农户更是觉着霍安定属实不错,他道:“那我去那边的地拔几颗萝卜,待会儿晚上带回去吃,这点翻了就回去啊。”
“行。”
看着农户走远,沈清月看向霍安定:“你来挖地做什么。”
霍安定语重心长道:“我的大少爷,平白无故的人家作何让女儿去舅家让方便咱住下啊,又还给干净衣裳烧热水的,不得给人干点活儿那能行嘛。”
沈清月站在田坎上,垂眸看了额间起了些薄汗的人,他没说话。
“我很快把这点儿活儿做完就回去。”
沈清月在一侧看着霍安定一锄一锄的紧实的土地翻出来,干点活儿还真像模像样。
他从未如此贴近的见过翻地,今见,倒确是不易。
两人就那么一高一低,一个戴着草帽一个撑着伞,在春雨缠绵间待了半个多时辰。
“得了!收活儿!”
霍安定挖完最后一锄地,长吐了口浊气。
沈清月见天色已经不早了,道:“回去吧。”
“拉我一把啊。”
霍安定仰头看着一身素衣,容光却是绝色的少年,伸出了手。
沈清月眉心微动。
霍安定催促:“快啊!”
他把手伸的更出去了些,本就短的袖子,这么朝露出的胳膊就更多了,清晰可见胳膊上微鼓起的青筋。
本以为沈清月会直接拍开他的手,没想到竟还真朝他伸出了手来。
霍安定眸子一动,赶忙抓住了那只白皙的手。
沈清月正要使力,然则还未使出,霍安定竟就爬了上来。
他微有诧异,正要松手,抓着他的手却握的更紧了些:“走,带你去看好看的。”
话毕,那人便一只手扛着锄头,一只手拉着他往一条小路跑去。
没跑几步,沈清月一顿,一颗枝干粗大的桃花树忽而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树桃花开的十分繁茂,在雨色之中树下铺了一层薄薄的粉瓣。
霍安定走近前去攀折了一支下来,凑上前去嗅了嗅:“雨水把香味都冲散了,不过开的倒依然标志。”
说完,他把花枝递给了沈清月:“我最喜欢的花儿便是桃花儿了。”
“你喜桃花,倒是衬你。”
霍安定笑了起来。
“我小爹名中带桃字,他出生时外祖在院子里种了桃花树,年年绽放。我出生时,我爹和小爹也在院子里种了桃花树,于是自小便看着桃花树长大,许因此看桃花儿总别有一些感情。”
沈清月挑高了些眸子,他看了霍安定一眼,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些正经。
他没多言,只是接下了那支没有被雨水凋残的桃花。
夜里吃了饭,农户人家没什么可打发晚间事儿,又下雨,自都歇的早。
晚饭虽只是粗茶淡饭,但两人奔波了一天,也都吃了不少。
饭后食困,回到屋里霍安定打了个哈欠:“咱们早些就寝,明儿早起赶路。大伯说了,只要步子快些,我们能在明天天黑前赶到城里。”
一边说,霍安定一边蹬了鞋往床上去,他躺到床塌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躺了会儿,他翻了个身,见沈清月还站在一边,他托着腮帮子拍了拍床:“快来啊,还不困呀?”
沈清月有些躲避的别开目光:“你睡吧。”
“怎么的,少爷不愿意跟我同床共枕啊?”
沈清月还真应道:“嗯,不愿意。”
“放心吧,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
霍安定拍了拍胸口:“少爷今天跟我睡了,我一定会把少爷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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