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手掌落下的瞬间,岑苑自己也愣住了。
从小树林出来到校门口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由于已经放学许久,校园里没什么人,岑苑像小茶壶一样被拎着往前走,几步一踉跄,周述时半分没考虑过停下来迁就她的步伐。
她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可那又关她什么事,男主了不起吗,男主就可以随便耍流氓吗?
“你放开我,神经病啊。”
可无论岑苑在后边怎么喊,怎么企图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都无济于事。
周述时像是聋了一样,根本没听见,烙铁一样的手指如藤蔓般死死的缠住她的手腕,仿佛再多用一分力,就要直接折断。
岑苑终于忍无可忍。
脑海中临摹过无数次的关于跳起来能不能打到他的猜测付诸实践,事实证明,能打到。
周述时舔了舔唇角,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小姑娘打过来的瞬间,他没有提防,牙齿磕撞出一小道伤口。
艳阳天过后的傍晚,橙色的余晖沾染了街道的水灰色,风在不知名的角落一瞬而起,校门口马路边的树叶在头顶哗哗作响,一切都静止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对峙。
打人的反而有点懵了。
但很快,最初的慌乱之后,岑苑冷静了下来,打就打了,谁让他先动手动脚。
周述时淡淡的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抬脚往街对面的小超市走,身后岑苑诧异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停了停,最终跟了上去。
他走进超市,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冰水,回头看了眼身后低着头像个做错事儿孩子的少女,“能喝冰的吗?”
“啊?”
没料到他开口第一句会是这个,岑苑抬头看向他,有点呆。
毛绒绒的小脑袋在超市大玻璃透进来的夕阳中,莫名温暖,发丝凌乱,像某种炸了毛的不知名的小动物。
周述时收回视线,没理她,也没再问,拧开其中一瓶,一手搭着冰柜门框,一手拿着矿泉水瓶,脑袋往上仰,直接把水灌了进去,脖颈完整地露出来,可以清晰看到喉结在上下滚动。
这一幕却突然让岑苑有了些许说不清楚来源的勇气,她开口,“不用请我喝水,我不渴,周同学,看在咱们都是同学的份上,今天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但请你以后能不能也有点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的自知之明,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靠近你或是被你靠近。”
超市老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平时跟周述时他们关系不错,见到这边的动静,目光落在岑苑身上打量一番,调笑似的开口问:“阿时,这是....你的小女朋友?”
周述时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也不解释,反倒盯着身边的人。
岑苑皱皱眉,鼻头上面的皮肤拧成一团,娃娃音让她整个人半点气势都没有,“这位大哥,我跟他没关系,不信你问问他,我叫什么,他都不知道。”
老板乐了,有点意外的瞥了眼周述时,还是第一次有妹子跟进来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思,而是一脸嫌弃。
只是这孩子看着也太小了,耸拉着脑袋像个受了委屈的小豆丁,仰起脑袋才能和人对话,一双大眼睛水葡萄一样光亮明润,由于情绪激动,白皙的小脸皱在一起,皮肤微红。
“这样啊,那你们.....”老板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周述时已经率先行动,扔了一张纸币在柜台上,也没等着找钱,就直接走出了超市。
小豆丁撇了撇嘴,跟上。
“周同学,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周述时走到一棵树下,停住,身子稍微站直了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树干上,垂眸睨着岑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颠了颠手中那瓶没打开过得水,半偏着脑袋,“你三番两次跟踪偷窥的事情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是挺嚣张,不怕被打啊。”
“怎么,你还打女的?”
岑苑目光冷淡,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急,她必须跟他把话说清楚,认识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意料之外的事情,着实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周述时和她对视三秒,忽然起身。
刚刚他靠在树干上,岑苑站在他面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这会儿他突然又站直了,两个人的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已经突破了人与人交流的舒适距离,再加上他确实太高,而她确实太矮,她的小脑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和他的胸膛只有一拳之隔了。
靠左一点是他的胸牌,周述时三个大字像是在无声的嘲笑她,现在的样子有多蠢。
这个角度,微微低头,就能看到她白皙的锁骨下面,那只青蓝色的小狐狸。
周述时眼底沉了沉,有点烦躁。
岑苑下意识往后跳出去,拉开距离。
他偏头盯着她,又故意往前倾了倾身,“岑....什么她妹妹,你装什么。”
岑苑:“........”
“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他说着又把手中那瓶没动过的水拧开,伸到岑苑面前。
干什么?
思维停滞,岑苑完全没有领会他这么做的意图。
她看向周述时:“我不喝。”
周述时笑了一声,挑眉,不置可否。
然后伸出手,生硬的扯过她的手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一整瓶冰凉的矿泉水,全部浇了上去。
*
岑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岑信之晚上有应酬,没回来,家里只有蒋楠珺和岑清。
晚饭是家政阿姨做的,她们正在吃饭,没人问她为什么晚回来。
岑苑也没解释,洗手吃饭,吃完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夜色墨染过天际最后一丝光亮,她洗过澡,半湿着头发在飘窗上吹自然风。
晚上温度比白天低很多,风却依旧温柔,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起来,高低错落明暗不一,将A市笼罩在一簇簇灯火里。
岑苑歪着脑袋,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巨型玩偶里,水珠顺着发丝低落在皮肤上,兵荒马乱的白天终于过去,夜幕掩盖了她的心情,也给了她安宁。
夏天的夜晚本就热闹,窗外蝉鸣鸟叫很是热闹,她闭着眼睛听,放空大脑,想要暂且忘记白天的糟心事。
“洗干净了,以后躲着我点。”
他浇完水就扔了这么一句话。
躲着他?怎么躲?他们明明前后桌好不好!
岑苑烦躁的甩甩头。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
她不怎么情愿的睁开眼,起身去开门。
岑清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只白瓷盘,上面摆着几样切好的水果,还有一杯牛奶。
“我能进去吗?”
破天荒头一回,记忆里,岑清从来没有进过岑苑的房间,更没有给她送过水果和牛奶。
之前如果岑信之在家,蒋楠珺会装模作样的给她们姐们分别送来,如果岑信之不在,岑苑那份就压根没有,倒不是蒋楠珺小气的连这点水果、牛奶都舍不得,而是如果岑信之不在,家里一定会是一场世界大战。
岑苑往一侧让了让,空出门口的位置,指了指靠墙的小沙发,“进来吧。”
岑清把水果和牛奶放在茶几上,没坐,而是直接走到飘窗前把窗户关上,“头发没干就不要开窗了,马上入秋了,晚上天气还是挺凉的。”
岑苑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其实就是想找点事情做,让彼此都不那么尴尬。
岑清关了窗顺势坐在了飘窗上,撑着台面的手在坐垫上摸到一小块湿润的地方,她笑了笑,先是一句“一点没擦就直接坐这了?”然后像是根本没有等岑苑回答的意思,继续说,“暖暖,这几天你变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无论我们的妈妈如何,你和我都是亲姐妹,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真的站在对立面上,你最近不再那么排斥我,其实我很开心,我不想替妈妈解释,却希望你明白,现实已经是这样了,咱们的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希望你能不要再记恨她,可以吗?”
岑苑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梳。
“我知道这要求可能在你看来有点过分,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希望咱们这个家能圆圆满满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岑清话说的有些艰难,她不是不明白自己今天壮着胆子来跟岑苑说这些话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站在岑苑的角度,她的一切过激反应都不算过分,换成是自己可能会比她反应更强烈,可人就是这么自私且善于得寸进尺,岑苑这些天的反应无疑是给了她莫大的底气。
岑苑就那么一边梳头,一边听岑清絮絮叨叨的说话,突然衍生出一种脱离感。
很奇怪,只是恍惚和不真实,没有孤独和愤怒。
她比想象中更容易,也更快的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份。
可跳脱出自己的身份,感情上又不可能对岑清的要求苟同,原主的仇恨根深蒂固,这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岑苑。
长久的沉默让岑清的话戛然而止,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叹了口气,明白是自己太过心急。
岑清深吸一口,站起身,她的声音比刚才絮絮叨叨的时候清晰了许多,“你弄干头发就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岑苑无声的笑了一下,开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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