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早晨起来的时候胤禛已经出门了,用饭时紫鹃告诉她苏培盛去李氏院里的消息,然后李氏和钮祜禄氏纷纷告了病,没法去塞外了。
林黛玉稍一想就知道自己误会了胤禛,她因难以启齿而说的太简洁,他压根没想到妾室身上去,这才连累了李氏和钮祜禄氏空欢喜一场。
想来想去都觉得内疚,她叫来江雪,叫她开库房多赏了东西给两人,并允许她们请家里人来探病,算是她的些许补偿。
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笋丝,林黛玉又出神了。对于胤禛来说,带哪个人去塞外无所谓,他是因为她才推了妾室伺候的,再联想到他说过的话,自己有孕以来他雷打不动都歇在正院,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容不下别人了。
这比婚前林黛玉想象中还像在做梦,她最不切实际的时候也没想过今天。林黛玉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她坐立难安,笋丝掉在燕窝粥里,心慌的坐不住,放下筷子站起来。
“福晋,您要去哪里?这饭还没吃完呢。”
“我吃不下。”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哥和格格又闹您了?要不要叫太医来把脉?”
“不用。”林黛玉张着嘴,呼吸略急促,“我困了,要休息一会,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着。”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像瘫煎饼似的躺不住,比俩孩子翻身还频繁,于是起来在屋里踱步转圈。脑子里好像被猫挠过的绣线,一团团的理不出头绪。
他对她很好,上次也说过不想要德妃的赏……后来呢?好像把耿氏罚了……这不能说明什么……然后是这次,他不叫李氏随行……或许也不一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有什么好想的,等他回来问问就是了,不想了。林黛玉拿起一本书,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发现她连一个字都认不出。
对了,首先是她猜对他所想了吗?应该是的,否则他就不会这样做了。那么,会持续多久呢?几个月,几年,还是一辈子?她要怎么应对呢?是要做个贤惠福晋,还是八福晋那样外人眼里的妒妇?皇上、德妃会怎么看他们?以后要如何处事,如何自处呢?
林黛玉又坐不住了,丢开了书,自鸣钟上的时间才到巳初二刻,她决定去花园散一散步。
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慢,手里的怀表指针挪一步喘三喘,叫人恨不得推着他快些走。
好不容易挨到胤禛平是下值的时间,她站在院里的石榴树下掐花,不时看一眼院外——这个位置能一直看到那条路的拐弯处。
申正二刻整,那道熟悉的石青色褂子出现一个角,林黛玉心里一跳,丢下手里的石榴花,忽然想到似的对雪雁说:“我想起来爷的行李还没收拾完,针线房上的管事在抱厦等我回话呢。”
雪雁似懂非懂地点头,扶着她从正院后门溜了。
胤禛进院来只看到紫鹃浇花,她指指石榴树下一地摧残的红花,“在这里站了半天,刚刚去了抱厦。”一整天逛来逛去心神不宁,一点正事也没干,偏看到四爷回来又忙着理事去了,紫鹃直想笑。
胤禛笑了笑,有触动是好事,免得以后没心没肺地往家里塞人。
胤禛去了抱厦,还没进门就看到,橘秋把林黛玉的算盘和账本抽走,笑道:“福晋,您歇歇吧,这一会功夫都算错三个数了。”
林黛玉讪讪地放下笔。丫鬟们给胤禛请安,她也站起来,只是眼睛盯着地面。
她听到胤禛叫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去,这下抱厦里只剩他们两人。
视线里出现他的鞋子,林黛玉一阵紧张。
“知道错了?”
“知道了。”
“错在了哪儿?”
她小声说:“妾刚开始没问清楚爷的意思,后来又连累了李氏和钮祜禄氏,请爷责罚。”
胤禛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这样做?”
林黛玉不安地动了动,没作声。
胤禛拉着她坐下,两人腿腿挨着腿,她面红耳赤,眼里满是惶惑茫然,还有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叫人看的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只有怜爱。
胤禛亲一亲她的唇角,把人抱在怀里:“我心里有了你,时时刻刻心里想的都是你,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只想把你娶回家。原本我以为不可能了,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后来竟然失而复得,仿佛做梦一般,我才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这个意思。”
林黛玉心跳如擂鼓,不知不觉握紧他的手。
他道:“咱们能做一世夫妻已是我天大的福气了,现在你还怀着孩子,我怎么敢不珍惜?偏你不相信我,叫那些人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
林黛玉把脸埋在他胸前,胤禛看不到表情,只感觉湿意浸入肌理,“你还当我是个好色的,替我领来两个人,倒是很贤惠,却不知我有多委屈。你说说,那两个妾是我要纳的吗?”
林黛玉急忙抬头道:“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只是想做好你的福晋。”
为了娶她,胤禛做了很多,为此和德妃娘娘闹的母子不和,皇上也不喜,林黛玉很感激,她想报答他,当好他的福晋,让那些人知道他娶她没有错。
“我知道你的心,但是我并不在乎那些。”
“可是……”
“不敢吗?”
林黛玉瞪他:“我有什么不敢的。下次宫里再送人,我直接说我们爷不要。”顾忌那么多,还不是因为这个人,他自己都不在意,她为什么还要瞻前顾后的。
胤禛笑道:“可不敢再有下次,我怕被发配到宁古塔去。”
林黛玉一呆,脸色涨红,“你听墙角!”
她努力回想自己回门那天有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话,胤禛抱着她笑的前仰后合。
两人话说开了以后感情更上一层,出来抱厦时手牵着手,路过的丫鬟婆子看了纷纷捂腮帮子。
苏培盛凑上来,“爷,大格格跪在正院外头。”
胤禛脸色一沉。
大格格来了正院不进门不找人,对着正院的朱漆大门脆生生跪下了。
这是给她亲娘讨说法来了。
胤禛走过去问:“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还不起来。”
今天满府的人都知道李氏原被定了去塞外又不能去了,还只能躺在床上养病,李氏受了委屈不假,大格格却跑来正院跪着,显然是在责怪福晋不公了。胤禛更气的是大格格竟然插手长辈的事情,还不顾身份跪在这里。
大格格的丫鬟想扶她,她不愿意起,哭着道:“阿玛,我额娘高烧不退,起不来床,请阿玛去看看我额娘,就算有千万般的不待见,也看在她伺候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吧。”
“大格格,你是什么样的身份,这是你该说的话?你是觉得你额娘受了天大的委屈,跑这里鸣冤来了?”
大格格抿着唇,眼泪不断线地流,一句话不说,意思分明是默认了。
“我再说一次,起来。”
大格格不敢地动了动,还是没起。
胤禛牵着林黛玉转身就走。
林黛玉拉住他放缓步子,微微摇头。
胤禛冷笑,“这必定是李氏教的,她品性素来不良,又教坏了大格格,教她怨恨嫡母,还替亲娘争宠,这哪是皇家格格的教养规矩。我看以后得把大格格跟李氏隔开,再找人好好教她规矩。”
林黛玉道:“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叫李氏空欢喜了一场,现在她病了,应该去看看的。更何况大格格不知道要跪多久呢,不看在李氏,也怜惜一下大格格吧。”
胤禛虎着脸:“你让我去看李氏?”
林黛玉想了想,微笑道:“咱们一起去,正好叫上太医一起,有什么病趁早治才好,拖久了可不好。”
这次胤禛的确冤枉了李氏,她没有叫大格格去正院跪着,四爷对她正抱有一份愧疚呢,她正该好好利用,怎么会让大格格去激怒四爷呢。大格格自己有一番感情波折,觉得自从新福晋进府她们母女备受冷落,一直怀怨,这回也是擅自行动。
大格格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作可把亲娘坑惨了,丫鬟提前一步告诉李氏时,她气的差点呕出血来。
她立刻叫丫鬟:“快,把那只黑漆箱子给我搬来,我要找衣服!”
丫鬟不解,四爷和福晋都马上就来了,再梳妆打扮也来不及了呀。
和林黛玉相携进了屋子,胤禛来时满怀怒气,打算看一眼就走。
李氏面色憔悴,头上戴着抹额,一副病容,却没在床上呆着,而是站在箱笼前,箱子里一叠旧衣,她抖开一件旧衣正在仔细看着。旧衣并不是女式的,而是一件湖色男式圆领袍衫,却不像是胤禛的,短了好几寸。
听说李氏是最早伺候胤禛的人,林黛玉猜,这些衣服应该是他年轻时候穿的。果然胤禛的脸色却和缓了些,眼神也没那么凌厉了。
李氏微一福身,惨淡笑道:“爷怎么来了,恕招待不周了,婢妾突然想起来这些旧衣该拿出来晒晒,否则该叫虫蛀了。”
“这些衣服你还留着呢?”
“是啊,爷见笑了。这些大多数都是婢妾的针线,虽然您不穿了,可婢妾还是想留着做个念想。您看这件湖色的当年您最喜欢,说婢妾做的衣服合身,比针线上的人贴心,配色也好,一连穿了半年,我再做别的也不要,要不是个头长了穿不下,恐怕磨破了才肯丢呢。”
李氏唇角微挑,看向林黛玉:看吧,现在你虽然得到了他,可他曾经属于我。
她拿出旧衣,为的也是叫胤禛念念旧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莫要对故人太无情。即便胤禛知道她的盘算,看到这些衣服,也不能生气了。再说起大格格,李氏装作才知道的模样,跪下请个罪,胤禛便有几分信她不是故意教唆大格格,最后当然也没罚,看在她病了的份上,也没有说要把大格格挪出来。
出了门,胤禛对林黛玉解释,“今天这事应该跟李氏没有关系。”
林黛玉没好气道:“爷这话说的,我何曾说过与她有关?”
胤禛以为她生气了,其实林黛玉并不怎么生气,她什么都有了,何必在意李氏的一点炫耀呢。
两个婆子走进李氏的小院来,林黛玉认出其中一个是洒扫上的管事媳妇王氏,另一个不是府里的,正掩面哭泣。
王氏看到二人,拉着那婆子跪下陈诉:“四爷,福晋,这婆子姓刘,她女儿紫儿是在李侧福晋身边伺候的,昨儿她亲近的一个小姐妹偷传出话来说侧福晋毒打她一顿,还要杀了她,这婆子就跑来了府里找人。奴才想着,侧福晋怎么会为难一个小丫头呢,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才挨了罚,故意往大了说呢,可眼下又没找着人,求福晋开开恩,叫来安一安这婆子的心吧。”
紫儿的娘哭的满脸泪,凄惨极了,林黛玉身边没带大丫鬟,就叫苏培盛:“去李侧福晋院里找找这个叫紫儿的丫鬟,说她娘来了。”
院里有个圆脸小丫鬟忽然开口:“福晋,四爷,不用找了,我知道她在哪。”
她招招手,跑向东南角上一间小屋,踹踹门:“紫儿姐姐,你快叫两声,你娘来了,福晋给你做主来啦!”
门锁虚挂着没锁上,她把门打开,一股恶臭味顿时溢了出来,熏的林黛玉想吐,胤禛侧身遮住她的视线,用手帕捂住口鼻。
屋里一个小丫头生死不知躺在地上,周围一大群苍蝇蚊子嗡嗡地飞,停驻在她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处,在上边产卵吸血。
紫儿的娘惨叫了一声冲进去把人抱起来,紫儿脸上身上,露出的位置一点好皮都没有,眼看命都快没了。
林黛玉本来叫太医来给李氏瞧病,现在正好叫他来给紫儿看看,毕竟是条人命。
胤禛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治下一向规矩极严,下人犯错必定会罚,但也决不许乱用私刑,李氏竟然如此阴毒残忍,不光用私刑,还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紫儿。
李氏在屋里听的血都凉了,她一直是戴罪之身,又无子无宠,否则也不会一点误会就要费心费力地解释,可紫儿这事一出,她刚才这番辛苦全都白费!
李氏只好走出门,跪下,临时编谎:“爷听我解释,紫儿她偷了我的东西,所以我才……”
胤禛冷冷道:“那你说,她偷了你什么东西,何时、何处偷的,是谁发现,叫他出来一起对峙。”
李氏哑口无言,一时编出的谎话,完全经不起推敲,一审就露馅。
“求爷看在大格格和弘昐的份上吧。”她深深跪拜下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