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诉霜如遭雷击,几l乎不能接受刚发现的事。
以为自己诊错了脉,她又切了一遍,两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喝了避子汤的……
浑浑噩噩的人已经忘了游廊之下的热闹,深陷在恐惧之中。
她一个月前做了一件错事,现在铸成了一个更大的错。
她好恶心!
这个念头让夏诉霜的眼睛瞬间红了,那一瞬间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整个人被深深的自我厌恶攻陷。
游廊之下,钱芷兰和徐二已经被拉开之后,一个比一个哭得惨,其他的小姐赶紧过来劝解,但是一开始就莫名其妙的,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谁的错。
今日的事已经够多了,老王妃出来和稀泥,“总归只是小辈们斗气,不会是大事,先收拾干净吧。”
徐子毓也觉得两个女孩儿闹脾气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打得这么厉害,实在不好看,“好了好了,都先回去擦点药,有什么以后再说。”
没人发现游廊之上还有个人。
夏诉霜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要离开此处,她已经无心理会任何事了,甚至在跃下廊顶的时候脚下一滑,摔在了草丛之中。
正往前走的人听到动静,转身去看,女使壮着胆子去拨开树丛,就发现了里面的夏诉霜。
她们没看到夏诉霜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以为她是在那儿摔了一跤。
只有钱芷兰觉得不对劲儿,指着她哭,“是不是你在耍我们?”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挨过这样的打,得罪了徐二,也让她害怕,一定得找出一个人负责。
但夏诉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怔怔的出神不动。
脸都被打肿的徐二也急了,推了她一下:“你说话啊!”
老王妃说道:“没看见夏娘子是从草里出来的嘛,她这个位置,能如何害你们?而且看这样子,是被什么吓着了吗?”
被吓着了?
钱芷兰打了个哆嗦,不会刚刚真的有鬼拉她的手打的徐二小姐吧?
顺道把夏娘子也吓着了?
—
“宋世子来了。”
宋观穹匆匆穿过人群,步履生风,未做一点停留,朝他送去注目的人只来得及看到一张疏离冷漠的侧脸。
“你说话啊!”
宋观穹刚找到师父,就看到她被推倒在地上,听到别人对她说这句话。
方才他已经抓着曹承亮问了经过,此刻听到这些刻薄言语,绷了一路的脸彻底阴沉下。
“住手!”
宋观穹伸手将夏诉霜扶住,看到她的神色,心头一痛。
师父脸色苍白,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还未回过神来。
宋观穹从未见过她这副神情,以为她被人欺负狠了,却只能硬生生按下立刻把人抱在怀里和询问的念头。
“师父
……()”宋观穹扶她手肘,想把人拉到身后去。
夏诉霜原本像被抽走了魂魄,在宋观穹碰到她的一瞬,才猛然回过神,对上他的脸。
宋观穹想说他来了,不怕。
师父却像见了鬼一样,猛地将他的手甩开。
阿霁什么时候来了!
她一时六神无主,想摸一下自己的肚子,又怕人发觉,攥紧的手关节发白,只能退后几l步,想要转身逃走。
师父的反应和眼神深深刺痛了宋观穹。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他让近山近水过来,把她先带走。
夏诉霜正想逃跑,只要不是和大徒弟一块儿,她跟谁走都行,当即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待师父走后,宋观穹稳住了情绪,缓缓转过身,请教各位,对宋某的师父做了什么?宋某问的,不只是方才。?[(()”
他的语气并无波澜,眼里更没了一丝温度,但再傻的人也知道,宋世子动气了。
那些仰慕宋观穹的贵女们不敢冒头解释,都躲在后面假装自己没参与过。
曹知念顶住压力,站出一步,“宋郎君,我们只是女儿间玩闹,听闻令师功夫出众,才想见识见识。”
“对啊,只是为了好玩而已……”有位小姐不服气,悄声嘟囔。
“好玩……”
宋观穹低头笑了一声,却是寒霜覆面,
“杀人的本事怎么会好玩,陛下也不会因为好玩,就随意起兵,你们要我师父当众表演取乐,怎不去请陛下兴兵打第戎,取取乐?
是,你们不敢,相鼠有礼,人而无体!只认衣冠不认人,千金锦翠堆出这些欺软怕硬的蠢物,若是没玩够,宋某代师在此,奉陪各位。”
贵女们头越来越低,没人吱声。
宋观穹骂得太厉害,爱慕他的那几l位甚至偷偷啜泣起来。
在心上人眼里面貌如此丑恶,她们怎能不伤心。
徐子毓道:“宋世子侍师至孝是好事,只是这般苛责这些小姐们,就不怕得罪了各家吗?”
怎料宋观穹仍未客气分毫,“诸位辱及宋某授业恩师之时,怎未曾想到得罪国公府?”
“今日辱及恩师之人,宋某都会记清楚,若不赔礼,改日亲自上门请教,何为教子无方。”
他说过不让师父为高门的规矩所累,今日就是得罪所有人,也得给她讨回这个公道。
其余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难以教人相信,眼前说话半点不留情面的人会是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的宋世子。
虽然她们不对在先,夏娘子后来也不知又被谁欺负了,但是宋观穹要为了一人与众世家对抗,还是太过嚣张。
他定国公府在靖国可还没到说一不二的份上呢。
究竟是不怕,还是不顾后果?
真的能为了一个师父做到这个份上?
老王妃看在眼里,倒是欣赏宋观穹这份
() 维护恩师的心性,虽然过于冲动了些。
她开口平息事端:“各家和睦不会为了一点小事打破,今日不过女儿家的争风打闹而已,方才老身也在,夏娘子先前受的委屈老身已经教训过她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女儿了,
宋世子不如回去问问,夏娘子后来到底是受了什么惊吓吧,若是谁又做了什么,再讨公道不迟。”
“晋国公主到——”
晋国公主姗姗来迟,边走边说,“什么事值得宋世子这样动气?本宫一来就听见这边吵吵闹闹的,怎么还有人哭了呢?”
虽语调轻松,但看到宋观穹的神情时,心肝还是颤了一下。
宋观穹的皮相是顶好的,不然见惯了好皮囊的晋国公主也不会对他一见钟情,可她从未见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出现过如此凛冽料峭之色,甚至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这种极为罕见的嚣张执拗竟更让人心动。
可惜不是为她。
回想内侍禀报的,一说完夏诉霜随曹承亮来了徐府,宋观穹就立刻动身过来的反应看来,那女子在他心中必定分量极重。
这大大出乎了晋国公主的意料。
方才来时她与夏诉霜擦身而过,近看之后,也吃惊于这女师父的容貌,看起来确实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反倒更惹人怜惜了。
该不会……
晋国公主定定心神,现在不是乱想的时候,她该将注意放在“主持公道”,搏宋观穹好感这件事上来。
早有人候在一边,公主一来,就将事情和盘与她托出了。
晋国公主点了点头,主持起了公道,“这事是衡安的不对,今日老王妃也罚过她了,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改日都要去跟宋世子的师父赔礼……”
宋观穹心里挂念着离去的师父,更无心看晋国公主表演的这出把戏,她话还没说完,他便告辞离去了。
—
“宋世子!宋世子!”
宋观穹出了徐府被人拦住。
晋国公主不好追出来,她的宫婢只能来拦住了人,“世子可否等一等,同公主说一会儿话?”
“宋某不是傻子,请晋国公主好自为之。”
晋国公主的账,他记下了。
丢下这一句,宋观穹登上了马车。
师父就坐在马车上,缩在马车角落,脸色苍白如纸,显见的状况极为不好。
宋观穹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颊,长长叹了一口气,“师父,徒儿不明白。”
她为什么和曹承亮有来往,跟他一起去徐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在徐府遇到了什么事。
“……”
夏诉霜没有回答,从上马车起,她就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动也不动一下。
宋观穹在她面前半蹲下,手臂放在夏诉霜两侧,以野兽盘踞护食的姿势,直直盯住她。
他甚至怀疑,师父这副样子,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她的衣裳好好的,不过沾了几l片草叶,一碰就红的脸颊也没有什么痕迹。
“嗯……什么?”
夏诉霜突然反应过来有人在跟她说话,赶紧反应,在意识到是她徒弟之后,又往后缩了一下。
宋观穹都怀疑是自己伤了她。
“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她怎么了?
夏诉霜张了张嘴,眼睛有点发红。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徒弟?一个月前他端来那碗避子汤又究竟是真是假?
要是徒弟算计她,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信任摇摇欲坠,夏诉霜理不顺怨气,没头没脑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该来。”
不该来建京,不该去国公府,就不会有这种错事发生。
等杀了徐玟,她就回多难山去,一辈子再不见人,更不愿见他。
宋观穹问得迟疑:“不该来哪儿?”
夏诉霜不说话,她现在比那日更加混乱,“你先走,行不行?”
“我走什么走!”
宋观穹本就着急,到现在耐心已经被她磨没了,索性攥住她的手腕,“那曹承亮是怎么回事?你清清楚楚告诉我!”
他一定要知道,不能有一丝错漏。
“别碰我!”
一被宋观穹碰到,夏诉霜的恐惧全爆发出来,不想答话,只想用力甩开他的手,远离他。
眼前她的反应明显不对劲,宋观穹心中的谜团越凝越大,他的不安开始加深。
从师父来建京之后,她就瞒了自己太多的事,从周凤西……到现在。
师父在他上山之前的人生,于宋观穹来说是完全空白的,这也是他耿耿于怀的事,可就算再旁敲侧击,师父都缄默如深,他就是有心去查,也无从查起。
可她来建京之后,那“前世”竟慢慢显出端倪来了。
先是出现了一个旧相识周凤西,她又不明目的地和曹承亮结交,宋观穹越是一无所知,越是要命的在意。
一切都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慢慢揭开。
师父有什么牵挂、有什么目的?她为什么就不能跟自己说清楚。
宋观穹不肯松手,“师父,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阿霁,到了,我……为师先下去了。”她奋力挣开被禁困的手,扶着车壁要下车去。
马车根本没有停,她往哪里下。
“还没到,师父你究竟怎么了?”他将夏诉霜扯回,抱在怀里。
此举触了夏诉霜的大忌,她执拗得推开他的手,又怕拉扯时手肘撞到肚子,发生更不好的事,整个人困窘极了。
“松手,你快点松手!”
不要越抱越紧,不要箍着她的肚子!
强烈的反抗让宋观穹自己也不清醒起来,甚至去解她衣领的扣子,“别动,让我看看。”
夏诉霜急得还手,抬肘击打向宋观穹的肩胛,转身抬手,
啪——
清脆的响声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胸口都在急促地起伏。
夏诉霜呆呆看着大徒弟的脸,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动手打他。
这么多年,阿霁都很乖,可今天为什么要逼她……
“师父不是故意的。”夏诉霜想摸摸他被打的脸,又顿住了手。
宋观穹垂目看她的手不再动,就是不愿意碰他。
不愿意碰他。
他清润的眼睛晃动了一下,狼崽一样发了狠,抬手扯断她的扣子,“师父既然打过了,就让我看一看安不安好。”
夏诉霜才要平静下的心又急促跳了起来,捂住领口一脚想将他踹开,可宋观穹就是不肯放手,立意一定要看一眼她的身子无恙才算罢休。
“你这逆徒!”
她硬起心肠,“再不住手,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这话好像奏效,脊背贴着的高大身形一顿,环住他的手慢慢的放开了。
“师父说的是真的?”宋观穹低低问了一声。
他顶着鲜红的掌印,墨黑的眼瞳像要跌碎的琉璃。
夏诉霜抓紧起身离开,“我本来不想跟你置气,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
她都快哭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怎么就不能放过她呢?
看着师父委屈至极的样子,怒气又冲着自己来,宋观穹突然问道:“是不是我们的事让谁知道了?”
眼前的人怔怔看着他,慌乱更甚,宋观穹以为自己猜对了,瞬间便理解了她的崩溃。
打他也就说得通了。
真是这样。
宋观穹的难过立时都散了,反而宽慰师父,“没事的,是谁知道了?徒儿都会处置妥当的。”
只要她肯好好跟自己说清楚。
宋观穹的算计又开始运转了起来。
“没有!”
说完就朝外头喊:“停车!”
宋观穹哪里肯放她走,直白问道:“师父到底还是在意和徒儿做了男女之事,是不是?”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夏诉霜脸都气红了。
“不是你说的!我们忘了那件事,还和从前一样亲近?”
见夏诉霜没有立即下马车,宋观穹又循循善诱:“没事的,师父不想听外头的闲言碎语,徒儿就给师父找一处更安静的院子,认识我们的人没几l个,也闹不到师父面前,一切都好好的。”
她沉默良久,说道:“阿霁,你长大了,该知道男女有别,往后,一分一寸,都不要碰我。”
在她说话时,宋观穹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说完话,夏诉霜掀开了车帘。
马车停住,外头几l句说话声后,归于安静。
“主子,还回卫率府吗?”近水在外头小心请示。
宋观穹就坐在那儿,深深的疲倦压在眉头,“查,把师父这段日子见的所有人,都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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