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40年前的一个冬季。
吴茵茵来到了石桥古村。
三年前,她在这里丢了一个孩子,如今她想把她找回来。
进村的时候,吴茵茵是踩着雪去的。
今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这种极南之地竟然下了罕见的大雪。并且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晚上还会有一场大暴雪。
吴茵茵不免有些心惊。因为三年前她来这里扔女儿的时候,也是冬天。
不过……不过这种反常的天气总不可能频繁出现。
她清楚记得她把女儿抛下的时候这里很热,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要吓自己。我不能自己吓自己。
我当年……当年把女儿扔在一块农田旁,那块田周围被打理得很整洁,证明常有人去那里。那个人会看到我女儿,会把她捡走的!
我记得……我记得那附近好像还有棵榕树,还有户人家……
总之,芷珊她肯定会被看见,会被带走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吴茵茵踏进了村落。
村口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他们一边烤火,一边侃大山。
吴茵茵叫走了那里面最会侃大山、疑似消息最灵通的那位村民,给了他一笔钱,向他打听起情况。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最近三年里,有没有人突然多了一个女儿?”
“啊?还真有?她住哪儿?”
“她一个人住在一棵老榕树边?
“哈……是她了,应该就是她了,请问她叫什么名字?
“哦?那个人叫喜媚是吗?
“那么你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呢?
“这些辛苦费有劳你收下!”
……
那位村民答应了吴茵茵的要求。
吴茵茵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打听到了许多跟喜媚有关的事。
“这个喜媚啊……逢人就说她的女儿有多漂亮、多懂事,但是谁也没见过她的孩子。奇怪吧?
“她啊……流过产,估计在那之后,脑子有问题了。那个所谓她的女儿,是她幻想出来的。她根本没有孩子嘛!”
“害,我还帮她夫家管教过她呢。她想跑?没门儿!石桥村的女人,生在这里,死也要在这里的呀!”
“哟,要说这喜媚啊,受过不少苦,跑了好几l次,都没能跑出去!她为此挨了不少打。可笑的是,她还想报警呢!”
“哎哟,女人啊,就该老实本分一点。我看……当初就不该让她去镇上卖东西。
“她是不是跟镇上那些读了几l本书,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女孩子们有了交流,觉得我们封建迂腐,想逃离这里啊?她可真不懂事。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那能有错吗?!”
“但你还别说,她声称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没那么疯了。”
“我那天看到她又下地干活了,这多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嘛!老想着跑干什么呢?
“谁让她肚子不争气!她的肚子要是争气,她也没必要受拍喜的苦!”
“希望她以后都老老实实的吧……”
“不过,老张家怕是不想要她了,想另外娶个媳妇。”
“什么?你问她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你让我想想啊……
“对了。三年前!就是三年前!!!”
如此一来,吴茵茵了解到了许多跟喜媚有关的事情——
她无法怀孕;她遭受过“拍喜”;恰恰是三年前,她有了孩子;她还正好住在榕树边。
被这村民带着赶到榕树边的时候,吴茵茵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当年她是趁着夜色来这里抛孩子的,她看不太清周围的环境,全程匆匆忙忙,而又战战兢兢,也就没能记下具体位置。
时隔三年重新来到这里后,她看着眼前的榕树,还有榕树边的那座破屋,渐渐回忆了起来,发现当年她确实是把孩子扔在了这里。
所以……果然是喜媚带走了她的孩子!
吴茵茵的一颗心简直悬了起来。
喜媚的遭遇令同为女人的她感到难过、同情。
可也正因为这样,她不能让芷珊留在这种落后的村庄。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带芷珊走。
带路的村民离开后,吴茵茵走到敲响了这间破屋的房门,但是并没有人应门。
于是她围着这屋子绕了一圈,试图找到自己孩子存在的蛛丝马迹。
她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不是农忙的季节,旁边的地里全是雪,也确实没有人在干活。那这家人总该待在家里才对吧。可为什么没有一丁点声音传出来?
再者,喜媚应该跟她的丈夫和公婆住在一起,可这屋子未免太小了,似乎不太够住,连个堆柴火的仓库都没有……
围着房子绕了一圈后,吴茵茵又来到了房门口。
这会儿喜媚居然出来了。
看到吴茵茵的那一瞬间,她面露警惕,立刻后退了几l步。
喜媚的脸色有些蜡黄,身体也格外瘦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苦楚。
与吴茵茵仅仅对视了一瞬,她就迅速往屋内退去,试图重新拉上房门。
吴茵茵赶紧上前阻止了她。
“你好,我来是想问你,你三年前是不是捡到过一个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请你把她还给我!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我甚至可以——”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走她!!!”
喜媚“砰”得一下把门关了。
吴茵茵吃了个闭门羹,一边心急火燎地拍门,一边喊着:“你看看你现在的状况!你什么都给不了她!
“我现在情况好起来了,我能给她好的教育!当年抛下她,确实是我的错。现在我好起来了,我有钱了,我想弥补这一切!
“对了……她是个姑娘。你们这里封建落后,女人就跟个生育工
具似的。你忍心她以后走你的老路吗?你要把她困死在这里吗?!
“我在大城市买了房子。那里有很新潮的思想,跟这里完全不一样!芷珊跟着我走,以后就不用在这种落后的山村受苦了!
“如果……如果你也生活在城市里,那也就算了。可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怎么放心把芷珊交给你啊?!
“你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喜媚一直没有回应,吴茵茵的情绪也有些失控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吴茵茵一直待到了日落西山。
可自始至终,喜媚都没有回应她。
等到将近晚上10点的时候,屋内总算有了动静。
那是喜媚在唱哄婴儿睡觉的摇篮曲。
“灵灵,你快乐地长大,妈妈就开心了……”
吴茵茵当即道:“她不叫灵灵,她叫芷珊!她是我的孩子!
“你让我进去!你连灯都不点,黑漆漆的,这对孩子眼睛不好!你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
这一夜,吴茵茵终究是没能再见到喜媚,更遑论见到芷珊。
于是她暂时离开了村子,第二天一大早又赶了过来。
她没有直接去见喜媚,而是找到了昨日见过的那位村民。
她又给了这位村民一些钱,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榕树边那个破屋,是喜媚嫁人前住的。
她母亲是个寡妇,没有再嫁人,那房子是她们娘俩一起搭的。
后来母亲去世了,喜媚就独自居住在那里,直到嫁到老张家,这才暂时离开了那里。
遭遇拍喜,精神失常后,她不知从哪里学来了“离婚”一词,铁了心要和丈夫分居,于是搬回了那间破屋。
喜媚的公婆正在为儿子寻觅下一个儿媳妇,乐得她搬家,也就随她去了。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家放任喜媚不管了。
相反,他们从未放松过对喜媚的监视。
喜媚的婆婆身体不好,干不了什么活,平时闲得很,于是成天到晚基本就干一件事——
去榕树那边晃悠,一旦看见喜媚要跑,就扯着嗓子喊全村的人来帮忙抓她。
喜媚好几l次没有跑掉,都是因为被这婆婆抓住了。
吴茵茵有些不理解地问:“她跑就跑了,为什么非要每天盯着她?”
那位村民便道:“害,你有所不知啊,现在镇上来了个新领导,居然是个女的!前阵子啊,她抓了好几l个村的人当典型……咱们村子偏远,村长又处理及时,这才没走漏风声……”
“那位领导抓什么典型?”吴茵茵问。
“她说现在是新时代,‘拍喜’之类的事情犯法,不许再搞了,还鼓励我们互相举报!这不是要死了吗!格老子的……
“喜媚之前就想过报警,幸好被村长及时发现了……她一旦跑了,肯定要去镇上找到那个女领导告状啊!一个女人都管不住?那老张
家可就丢脸丢大了!老张家丢脸,我们全村人也跟着丢脸啊!”
村民连连摆头道,“村长当然也不能允许这件事发生!喜媚告了状,到时候上面要把这笔账算到他的头上的!老张家也不想得罪村长,可不得把喜媚看住了!”
听到这些话,吴茵茵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然后她问村民:“这喜媚的婆家……也就是老张家,除了干农活,还做其他的营生吗?”
“害,他们家能干些啥?他家那儿子就是个败家子儿!还去镇上学人家做生意……呵,亏得一塌糊涂哦。现在他们也就偶尔采点菌子去镇上卖。我们这里,靠山吃山,还有什么营生?”
“他们家还有菌子吗?”
“应该还有些晒干的没卖掉吧。怎么?”
“麻烦你帮我引荐一下他们,就说我把他们的菌子全都要了。”
当日中午,吴茵茵就跟老张家的人一起吃了午饭。
她声称会承包一年的菌子订单,自然得到了张家人的欢迎。
用一中午的时间,她跟这家人混熟了。
见时机成熟,她有意无意提到了喜媚,并装模作样地抨击了她。
这为她博得了张家人的好感。
这家人没什么文化,嘴里也没什么遮拦。
喜媚的公公提了几l句喜媚后,气得把筷子狠狠一摔,也不顾外人在,当即说:“要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个婆娘!”
“不行啊阿爹!”
喜媚的丈夫劝道,“都给你说了,世道变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打死个女人不算什么事儿。现在是新社会!改革开放了!这是犯法的!警察要是查出她怎么死的,我们都要进牢子的啊!”
……
阳光在这个时候隐没,与此同时风声变得非常大。
吴茵茵看了一眼窗外,知道预报的那场大雪就要来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瓶酒,递给了喜媚的公公。
等他欢天喜地地接过,吴茵茵道:“这酒送给你。不过可不能贪杯。这酒后劲大,最多喝三杯就差不多了,喝多了容易醉倒。你看,马上要下雪了……下雪天喝酒,不是好事。”
“呵呵,这是怎么个说法?”
喜媚公公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喝酒暖胃!大雪天应该适合喝酒啊!”
“按理说确实是这样。不过……可能是我有心理阴影吧。我叔叔啊,就是大雪天喝酒喝死的。他当时喝的就是这种酒。”
吴茵茵用莫测的口吻道,“他来我家拜年,喝酒喝多了。我妈让他留下。可他非要走。结果吧,他路上醉倒了,爬都爬不起来……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都硬了。你们这里几l乎不下雪,可能没有经验,那种大雪天啊,人待在外面,是很容易冻死的!”
很快,喜媚的丈夫与公公同时福至心灵般想到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后,公公问吴茵茵。“吴女士啊,你你你有文化。我问问你啊,如果我劝另一个
人喝酒,他喝多了,醉倒在雪地里……如果他冻死了,我不用承担责任吧?”()
当然不用。这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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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茵茵道,“谁能证明,这酒是你灌的呀?再说了,就算大家知道是你灌的酒,那又怎么样?她既然喝多了,就留在屋子里嘛,她出去干嘛呢?
“如果有人这样死在雪地里,只能怪她自己不肯留下。是她自己非要出去的,她出意外死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吃完午饭,吴茵茵离开了老张家。
离开的时候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听见喜媚的公公对婆婆开了口:
“老太婆,你去破屋那里告诉她,我们晚上请她吃饭!
“你就这么说……说我们同意放她走了!以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管不着谁!但毕竟做了那么久的家人,一起吃顿饭总要的!到时候,你们记得跟我一起劝酒!”
……
对不起,喜媚。
但是我不能把芷珊留在这种吃人的山村。
你的人生已经毁了,不如早点结束。
我会给芷珊最好的生活。
我才是芷珊的妈妈。
只要是我想要的,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
心里默默念过这些话,吴茵茵大步走了。
·
沈明烛无从揣测事情的详细经过。
但他猜到了喜媚被害的大致手法。
这样的手法,没有文化的石桥村人很难想出来,很可能吴茵茵便是真正的主谋。
沈明烛猜测,喜媚死之前,她的公公和婆婆,还有丈夫一起请她吃了顿饭。
与此同时他们还劝她喝了酒。
“我们说话算话,会放你走。你走之前,敬我们几l杯酒,这不过分吧?”
在石桥古村,吃酒享乐是男人的专利,勤劳的喜媚不仅要干农活,还要编花篮编鞋垫来卖钱。
如此,喜媚应该不胜酒力,喝了几l杯就醉了。
这个时候或许她的婆婆还会劝她把棉袄之类的衣服脱掉。
“我们烧着碳的,多暖和呀。你喝了酒,就更暖和了。穿这么多会热的,你看你,小脸冻得通红!”
喜媚喝得有些晕乎了,不知不觉也就脱了棉袄。
然后她听见婆婆开口:“喜媚啊,你可要想好了,真要走?你真要走,只能选择今晚了。这么大的雪,没有村民愿意陪我去捉你。但改天雪化了,那就不一定了。我们这里可不是经常会下雪的……”
“我要走……我当然要走!我会带着灵灵走的!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喜媚决定离开。
不管风雪有多大,她都要离开。
她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雪天确实是她逃走的最后机会。
石桥并不常下雪,她没有经验,低估了风雪的威力。
她过于急切地想要离开,以至于仓促之下并没有准备太多衣服。
() 最重要的是(),那个白酒的后劲之大?()_[((),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最终她倒在了雪地里。
那一晚,她用尽一切力气狂奔,为的是去往覆满雪色的大山之外。
可她奔向的不是自由,而是死亡。
【主线剧情进度:85%】
收到这行提示后,沈明烛没有半点其余的反应。
此刻他心中唯一的情绪是——
杀!
杀光他们!
他们全都得死!
欺我者、骗我者、陷我于苦难者……全都得死!
沈明烛心脏剧痛,一股难以言语的愤怒席卷了全身。
他知道他这是被迫与喜媚共情了。
他必须尽快解决问题。
不仅是因为那些倒计时,还因为他发现,如果继续耽误下去,他恐怕会被喜媚的怨念与恶意同化成邪祟。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就赶紧离开这个屋子吧!”
“不能让这个女人再害你一次!”
灵灵关切的声音响在耳边,沈明烛的头脑清醒了几l分。
“谢谢你,灵灵,嗯,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这话,沈明烛迅速牵着灵灵的手离开了这里。
沈明烛牵着灵灵的手,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的雪飘飘洒洒落下来。
他不免想到了喜媚试图逃离石桥村的那一夜——
她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以为终于要走出这片荒凉、破旧、封建的村落时,却头晕目眩地倒在了地上。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甚至可能看到了一些幻觉。
她受过万般苦楚,所以她看到的幻觉全都跟苦难有关,比如被假警察骗,被相邻殴打,被丈夫算计……
她还看到那些村民来抓她了。
她宁可死,都不愿意被他们找到。
于是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灵灵说:
“灵灵,把我埋起来……埋起来!埋起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我不要被他们任何人找到!!!”
最终喜媚就那么死在了雪地里。
灵灵听从了她的安排,附身在了一位老人身上,继而试图掩埋自己的母亲。
然后呢……
喜媚的尸体最终去了哪里?
她的灵魂呢?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选?
沈明烛受喜媚恶念值侵蚀已深,此刻已与她达到了高度共情。
于是他很轻易地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我要杀死所有人。
我要杀光他们全部!
可我已经死了啊……我都已经死了,还怎么替我自己报仇呢?
谁能替我报仇?谁能替我杀死他们?!
沈明烛的脑中浮现了三个字——
“木鼓屋。”
【12
() :09】
【12:08】
……
沈明烛在灵灵的帮助下来到了木鼓屋。
·
木鼓屋后方灌木丛位置。
郑方和夏镜元藏在这里,眼睛则双双望着木鼓屋的方向。
郑方看一眼手表,再看向身边的夏镜元,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仙儿说,30分钟内,我们都先不要轻举妄动,是这个意思吧?”
“对。”夏镜元点头,“他的意思是,苏萱应该会有所动作,但30分钟内动作的可能性不大。我们来这里盯着就好,先别贸然现身让她看见。
“那个白娃娃模样的魔像,可以说话,还可以奔跑,就跟人一样。所以,苏萱可以和那个内奸通过魔像沟通。万一苏萱看到我们,把这事儿通过魔像传递给内奸,我们就打草惊蛇了。”
“我明白了,可是这……这都过去十多分钟了,苏萱应该就要动手了,我实在是有点不安。”郑方道。
夏镜元倒是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有我这个会祝由术人的在,一定保你们平安。寻常小伤,我随便治,绝对不在话下!”
“但是……”郑方问他,“如果对面太强大,直接把所有人团灭,我俩都来不及反应,怎么办?”
夏镜元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好办了!”
“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死嘛!敌人既然那么强大,能够秒杀我们所有人,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死得没有痛苦。”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可真是……”
“卷不动,躺平,有什么不对嘛!”
“……”
“好啦,我开玩笑的,郑导你听——”
夏镜元朝木鼓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位威卡女巫不是做了净化仪式吗?我看她也挺厉害的!有她在,有我在,司大神应该快从21号村户回来了,小仙儿没准也要过来,肯定没问题啊!”
郑方稍微放心了一些,不过仍是眉头紧锁。
他抬头望向木鼓屋的方向,遥遥听见薛凝的声音传来。
“好了,净化仪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都还好吧?”
林宝兰道:“我好多了。刚才看到好多无头怪……居然都是我的幻觉?”
“不错。”薛凝道,“这里的能量场很混乱。在这里待久了,容易出现幻觉。我猜想,也许跟那21号村户一样,这里也是喜媚某种记忆的投射。
“这里不是云南嘛,也许她活着的时候,不小心吃过一些有毒的菌子,产生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幻觉。她的这段经历投射在了木鼓屋,所以我们也会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幻觉。”
“真是吓死了。”
这回开口的是江欣语。
她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开口道,“我刚本来还挺开心的……我看到好多钞票朝我砸过来!我差点笑出眼泪,哪晓得那些钞票突然活了过来,居然开始朝我吐舌头……”
向飞杨摆摆头,“啧啧()”了两声。
年纪轻轻一姑娘,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钱呢?你是有多缺钱?不过我也挺缺的。拼多多怎么不给我拼个有钱爹呢,真是的。?[(()”
“我不缺钱,犯得着来这种地方录节目吗?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江欣语叹口气,“之前有个UP主不是针对咱们节目打过假吗,说一切都是剧本。我特意去看了那期视频,这才敢来的。我以为没那么容易遇到鬼。哪晓得遇到这么糟心的事儿啊?
“现目前吧,我虽然没有看到鬼,但这一切比鬼还吓人啊……”
“嗯?等等,你们看——”
林宝兰指向一个地方,“沈明烛来了!”
沈明烛确实来了。他的右手杵着一个盲杖,走路的步伐挺稳,像是丝毫没有阻碍。
时不时地,他会侧过头对着空气中的某处说话,就好像那里有一个大家都看不见的鬼魂似的。
沈明烛看不见任何人,也没有理会任何人。
进入木鼓屋后,他直直走向了雌鼓,继而将两只手的手掌贴了上去。
不久后,所有围观了这一幕的人,都清楚地看见他面部绷紧,五官骤然凌厉,锐利的眉眼里全是戾气。
忽然之间,他像是变作了受尽苦楚、急于复仇的人,万千杀意凝聚于他的眼眸,他似乎想要杀尽所有人……
“大家小心,往我身后退一退。”
说话的是薛凝。
她点燃手里的蜡烛,再朝沈明烛走去。“沈明烛,你没事儿吧?我正好布置了净化仪式,我帮你——”
猝不及防间,只见沈明烛抬起双眸朝她望了过去。
或许这不该称之为“望”,因为他的眼神依然没有焦距。
烛火不停跳跃着,映入沈明烛那双灰白色的瞳仁时,就像舞动在幽冥的地狱之火。
此刻沈明烛脸色惨白,面带煞气,身带强大的压迫感与杀意。
某种强大的怨念似乎即将把他吞噬殆尽。
以这副形貌,他静静地“看”了薛凝一会儿,然后淡淡笑着,用一种莫测的口吻道:
“不需要净化。我只要感受痛苦就可以了。”
说完这句话,沈明烛径直转身离开木鼓屋,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
【07:43】
【07:42】
……
沈明烛再次来到了地藏王菩萨庙外。
短暂地在门口停留了数秒,他在灵灵的引导下走了进去。
不久之前,在木鼓屋用双手触及雌鼓后,他的眼前出现了文字:
【你获得了关键剧情线索:[木鼓屋-雌鼓]】
【你将解锁一段回忆:[鬼敲鼓]】
那一瞬,沈明烛好像成为了喜媚的一部分,跟随着她的魂灵感受了一遍她曾有过的经历——
她被活活冻死了,死后就连灵魂都会感觉到源源不断
() 的寒意。
她心中的恨伴随着这些寒意不断蔓延开来。
她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她不该天真,那些人怎么会放过她?
他们假意放过她,为的是杀掉她!!!
喜媚恨极了,有意识后,她第一时间回到了她丈夫的家里。
她发现他们在宴请一个穿着打扮很时髦的女人。
“吴女士,多谢你啊……不瞒你说,多亏有你,我们才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哈哈哈……()”
对了,吴女士啊,我发现你懂很多,再麻烦你一件事啊……是这样的,我儿媳妇死了。我担心她会变成鬼来害人,请了个道士……
她家门口有棵榕树,按道士的说法啊,那棵榕树陪着她长大,能安抚她的怨气,如果把她尸体放进榕树里,可以做个什么法阵,免得她化为厉鬼……
那什么,她是意外死亡啊,绝对是意外死亡!不过她的尸体还在公安局呢……我们要是想把尸体要回来,要做什么手续啊?
吴女士啊,求你指教了,你懂得比我们多太多了!?[(()”
只听那位吴女士道:“你们儿媳妇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要我的孩子!喜媚到底把孩子藏哪儿了?我劝你们交出来!
“我的律师已经掌握了你们犯罪的证据。如果你们不帮我找到孩子,他会马上报警。到时候你们全都会进局子!”
“哎哟哎哟,可不兴说这伤和气的话啊!不兴不兴!
“那个,吴女士啊,你看你这么漂亮年轻,我儿子又高大帅气……我们家在这里也算是富裕家庭了!你这么想找孩子,不如嫁给我儿子,你们可以生很多……”
喜媚什么都明白了。
她怒极,当即冲进了房中,想要杀死所有人。
可她直接从他们身体之中穿过了。
她已是一具游魂,连触碰他们都不能,又谈何杀人?
这个时候,喜媚想到了木鼓屋,以及她母亲告诉过她的相关传说——
木鼓屋是由逃难到这里的佤族人建造的。
俗话说,“木鼓响,人头痒”,如果没有什么事,千万不能敲响木鼓。
因为鼓声会引来一位叫木依吉的神,它会来到人间收割人头。
传说是真的吗?
我如果召唤它,它会来帮我取走那些害我之人的脑袋吗?
离开公婆家之后,喜媚走进了木鼓屋,敲响了木鼓。
“咚!”
“咚咚!”
“咚咚咚!!!”
……
木依吉大神,求求你,降临石桥村,杀了他们全部吧!
求求你杀了他们全部!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恶人!
求求你把他们都杀光!!!!
“咚!”
“咚咚!”
“咚咚咚!!!”
……
喜媚敲了整整一夜的鼓,声嘶力
() 竭地喊了一晚上。
可她并没有等来木依吉。
阳光出来了,照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了被灼伤的痛苦,她发现自己正在变得虚弱。
恍惚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敲响那木鼓。
毕竟她已非这常世中的人,她触碰不到这里的任何东西。
那一声声木鼓,或许只是她的幻觉。
她此刻最大的期盼与渴望,终究没有任何人知道。
佤族人留下的木鼓屋没有用……
那么,地藏王庙呢?
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它能不能听到我的心声?它能不能实现我的心愿?!
我……我得去地藏王庙!
我得在太阳彻底出来之前,赶到地藏王庙!
回忆至此结束。
于是沈明烛离开木鼓后,立刻追随着当年喜媚的足迹般,来到了这地藏王庙。
然而在即将踏入地藏王庙之前,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
司星北的声音随即响起。“沈明烛,你干什么?”
沈明烛尚未回答,司星北赶紧走过来拽住他的手腕,想把他往远离地藏王庙的方向拉。
“我揍了那一家人很多次,按你的说法,什么劳什子‘恶念值’应该降得差不多了……
“然后我赶去了木鼓屋,他们说你不对劲,还说你往这个方向来了。我猜你是想来这地藏王庙,果然如此!
“沈明烛,你清醒一点。上次有我和夏镜元在,你都差点死在里面。这次你怎么还敢自己进去?”
“师兄,我没事儿。木鼓屋那边需要你。这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沈明烛近乎狠厉地甩开了司星北的手,眉眼凌厉地盯着虚空,整个人像是化作了一把满是煞气的利刃,随时打算屠尽他身边的所有人。
“沈明烛,你是不是被什么邪祟侵染了?你到底——”
“我只是在和喜媚共情而已。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沈明烛!你现在马上跟我走!”
沈明烛抬眸望向天际,灰白色的瞳孔几l乎被绝望与痛苦所填满。
他对司星北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用一种极其凄厉的口吻开口道:“我求我的丈夫放我离开,他不肯。我求公婆不要再找人殴打我,他们不肯……我就这样活活被他们害死了……
“然后我去敲鼓,乞求木依吉降临,连木依吉也不理我。它不肯降临人间,不肯收走那些人的人头……
“于是我又来到了这地藏王庙。
“我想求地藏王菩萨的帮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竟是空的。这里没有佛像。我点了香,却连拜祭谁都不知道……后来我想,或许我应该拜祭我自己……”
司星北再度扣住沈明烛的手腕,试图将他带离地藏王庙。
“沈明烛,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你的精神状况非
常不对劲!!!”
说出这句话后,司星北却忽然明白过来沈明烛在说什么了——
他似乎是在说,喜媚死后化作鬼魂,先去到木鼓屋敲了鼓,后来又去地藏王庙点了香。
鬼魂在地藏王庙点香的后果,他们已经知道了。
鬼魂会进入由自己意识世界构造的幻境中!
所以……该不会喜媚的怨念过于强大,导致那些香产生的幻境也过于强大,以至于……竟然能够影响现实了?
该不会,现在我们所有人,其实都在喜媚的意识世界中?!
我们被强行拉入了她的意识世界?!
司星北曾与林宝兰一起开车打头阵,尝试着带大家离开这村子。
可村外彻底被浓雾包裹。他们无论朝哪个方向开,最后都会回到存在里。
想到什么后,司星北一身冷汗都下来了——
该不会……那些浓雾,其实不是雾,而是地藏王庙里的……香?!
如果是这样,那些亮灯的村户家为什么都是喜媚的意识投射,为什么她好像无处不在监视着所有人……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再有,为什么沈明烛看不见那水鬼,也找到理由了。
这是喜媚的意识世界。
作为自己意识世界的主人,她给那水鬼增加了一个设定——它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喜媚做这个设定,是因为她不愿灵灵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不希望这两个人有丝毫破镜重圆的可能。
“好,沈明烛,我知道了,你不能继续被喜媚影响……”
“我早该提醒你,你的天赋固然强大,但如果不懂得控制,你会被天赋所害!你现在听我的……”
司星北话还没说完,已被沈明烛毫不留情地推了开来。
在强大的怨念作用下,沈明烛的五官几l乎呈现出了狰狞。
他恶狠狠地“瞪”着司星北,用低沉的、沙哑至极的声音开口道:
“没有人帮我。求人,人不应我,反而害我;求神,神也不理我;我听说这地藏王庙很灵验,可这里的菩萨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么,我来当这个神吧!”
“我来当我自己的神……”
“该杀的人,我自己去杀……”
“木依吉不应我……那我就成为木依吉!”
“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的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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