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梁宝送信,当然不只是因为缺个信差。
他觉得睢阳不安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信件传递的信息有限,他需要一个当事人能在御前帮他说话……嗯或者说卖惨。父皇虽然脾气冲,其实耳根子软,大臣们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才叽叽歪歪成功拖延了迁都计划。梁宝不会说谎,她的话谁都不会怀疑,如此一来才显得更真实,也更能引起父皇的重视。
麒王殿下想要的可不只是一座矿山而已,幕后胆敢要他命的黑手,哼哼,一朵菊花万人tong都是轻的!
司马萌嘱咐她:“除了方了的事,其他,你都可以说。”
梁宝说自己去送信,说得斩钉截铁,等到真要她去干的时候,又有点怕怕的。一想到要离开萌萌,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她就心怀忐忑,抱住司马萌的胳膊不肯放:“萌萌,我会不会做不好,坏了你的事呀?”万一父皇母后不喜欢她说话,不给萌萌地了,萌萌就亏大了,她也就亏大了。
要损失好多好多小钱钱呢。
“损失就损失了,本王有的是钱,你回去自己玩得开心就是。不放心的话,我多让一些人陪你去,他们会帮你。”司马萌揉揉她的后脑勺,有点动摇,其实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她毕竟是王妃,御前最有资格说上话:“不是什么大事,你如果实在不想去,我让乘风送过去就是。”
都要动用乘风啦?梁宝瞪大眼表示惊愕。司马萌身边其他侍卫的本事,她可能不了解,但乘风她还不熟么,那是从小就跟着萌萌的亲卫,据说是从好多好多人参与的筛选中脱颖而出的最厉害的那个。
原来我的作用和乘风一样厉害啊!
梁宝莫名感到自豪。她松开司马萌的胳膊,跳下榻,站直了,挺挺小胸脯:“这有什么难的,我去就我去!”
“真的?不哭鼻子,不害怕,不反悔?”
“你这是看不起谁呀,我可是麒王妃!”小胸脯挺得更高,看起来更自豪了。
司马萌挑眉一笑:“对,你是我的王妃,谁都要怕你的。”
*
麒王妃要回京的消息,司马萌没有对外隐瞒。恰恰相反,他提前把这条消息送回京城,连同简要的案情概况,一
道呈上御前。
对于查出来的内容,他言简意赅,折子里把来龙去脉基本写清楚,但更多的信息没有,关于自己的近况更是一点不透露,只说睢阳不太平,要梁宝先回京,请父皇派兵护佑。
皇帝陛下多了解他,这封文风堪称冷硬的折子,简直不像是他娇娇的十三宝贝能写出来的东西,司马萌写得越简单,皇帝越觉得儿子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谁,是谁敢对他宝贝幺儿不好!儿子多要面子的一个人,奔着治理睢阳县令的目标去的,竟然说出了“睢阳不太平”这等打脸的话,一定是扛不住了,所以先把王妃送回来,他知道这小两口关系很好,肯定不是吵嘴,那就真的是担心梁宝的安全,这才让她先归京。
不得不说,麒王殿下这招妙,皇帝立刻下令,凡是麒王妃经过的地方,沿路府兵必须小心护卫,一旦有差,削官都是轻的,削了失职者的脑袋!
很快,从河南道至镐京的一路上,所有人都知道麒王妃要归京。
如此一来,对方要是再对梁宝下手,那就不是坏,而是蠢了。再说了,他人还在这里,梁宝心智不全,对付她,没什么用,以对方的智商,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梁宝开始了收拾行李打包归家的准备工作。来的时候东西就很多,走的时候才发现要带的东西更多,沿途上那些官员们送的礼物,梁宝自己逛街买的,杂七杂八,竟然装了满满两大箱。司马萌查过方了的背景、证实她没说谎后,顺便把方了也打包给她带回去,这女的功夫好,放在梁宝身边顶用。
还有吴雪履,他也要求她跟着梁宝回京一趟,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脑子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吴雪履没拒绝,放宝宝独自回京,她放心不下,当然她也不敢拒绝且拒绝不了麒王殿下。
她要收拾的东西不多,走前,给家中母亲去了封信保平安,又托刑部的人专程去了一趟,把之前的案子简单相告,顺便报丧、帮忙善后,那些死去的家仆已经葬在睢阳当地,若是家里人要重新捡骨安葬,这个钱都由吴家出。
母亲的信回得很快,先把她骂了一顿,道这样大的事情都不和她说
,翅膀硬了。责备不重,说了她几句之后便转话头,让她仔细自己的安全、注意身体、早日官复原职云云,吴雪履猜,以母亲的聪慧,大约是打听到睢阳最近的一些风声,猜到她可能陷于要案无法脱身,只是怕女儿担心,故作不知。
还是让母亲挂心了。
吴雪履叹口气。吴家只有她们母女俩独支门户,她回京,留母亲一人,又要孤独了。待此案解决,母亲之前同她说过的那件事,她需得提上日程。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做,可是想起来,仍是心里沉甸甸的。拿起案几上尚未装裱的生辰贺帖,吴雪履对比之前写的几张,左看右看,最终还是觉得第一幅妙,于是提笔、落款、盖印,然后坐在那儿,托腮,望着窗外发呆,等墨迹干了,才将其一卷,随意拿一个长盒子装上,步出门去。
这个时辰,秦祯照常来向麒王请安——哦不,是汇报工作。还没见到麒王,先见到了吴雪履,她站在那儿里,正好堵在进麒王小院的门口前,一身水蓝色的纱衣,手背在身后,鼻梁上架着一副完整的眼镜,两边垂着银色的链子,红玛瑙链坠在阳光下闪着光。
王妃这几日得空,把她另一只眼睛的镜片也给配好了,她总算不用再眯着眼睛看人。
但秦祯觉得,她不戴这玩意时,雾蒙蒙的双眼,懵懵懂懂看过来的视线,其实也挺可爱。
麒王院前有侍卫,秦祯身后带着将官,围观的人不少,大家一眼就看出,吴姑娘这是专程来守秦小将军的。这不,秦祯一出现,吴姑娘面无表情的脸上便绽开一个笑容,三分羞涩七分甜,大家都是过来人,知道对男孩子这样笑意味着什么。
秦祯有些脸热。
好在他脸黑,看不出来。快步上前,朝吴雪履拱拱手:“雪、雪履姑娘有事找某?”这样大的太阳天,怎么也不戴个帷帽遮一遮,晒坏了怎么办?
说了叫她名字,这人还是客气,非要加个后缀,不过嘛,她就喜欢他矜持的样子!
吴雪履轻轻一笑:“把手伸出来。”
秦祯不知何意,看她一脸神秘,不肯多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大方将双手伸出去。
“摊开,手心朝上。”
秦祯的将官们,七八个大男人,在老大背后不敢动,努力伸长脖子,看她在卖什么关子。
对面,在麒王侍卫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吴雪履背后抓着的东西,但只能看见盒子,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他们也心痒痒。
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盒,就是市面上小贩卖的几文钱一个装东西的木头盒子,打开,是一卷白如雪的宣纸,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放在秦祯那双因舞刀弄剑而生满厚茧的手上,几乎没有重量。宣纸卷起,依稀能看见里面有黑色的墨迹,秦祯隐约猜到,一贯面瘫的脸有了波动:“这是……”
“是我的字。”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猜了出来,大方承认:“听闻尊祖父近日要过寿,你还未准备好礼物?我也没有什么能感谢恩公的东西,便将这幅字赠予恩公,聊表心意吧。”
吴雪履的草书,全镐京有名的难求!她写书法看心情,自己官职不高,却有一帮背景深厚的小姐妹,谁敢以势压人逼她写,马上就会被这群女人传遍帝都,谁都不想上这个头条,会显得自己很没有素质!
秦老将军爱字,也的确喜欢她的书法,说一个女孩儿能有这般劲道十足又自然古拙的风格,实为难得。而且她的书法并非一成不变,年年都有精进,收藏她的字,看她成长,常能从她的字里品出新东西,收藏人会觉得格外有成就感。因此,虽然她还不是大靖最有名的那一波书法家,但死忠粉多。
自她离京后,市面上她的字就流出得少了。以秦老将军的地位,自然可以请她写一写,但他不爱如此,又因为不在京里住,连她本人也没有见过。
她专门打听到秦老将军的爱好,还主动给老人家书贺帖,老头一定会很开心!
“老大,打开瞧瞧呗。”秦祯的将官也知道老将军喜欢吴雪履的字,得了一份独家,都怂恿他快展帖看看。
“你们懂?”秦祯将盒子小心盖好,并未展帖,不想自己汗湿的手心弄脏她的字。吴雪履仰头看他:“不喜欢吗?”她有些苦恼地皱眉:“那我再去写几幅?”这是她挠秃脑壳才准备的,自己也就字能拿得出手,总不能送几本风月话本给对方吧?
“不,它很好。”秦祯的
脸色又红了红,只是没人能看出来。“姑娘,借一步说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伸长脖子试图继续围观的将官留在原地,自己独自和吴雪履往麒王院子里去。
麒王最近很不喜欢人多,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越有可能有刺客,进了他临时住的这处院子,能听得见鸟叫蝉鸣,非常清净。
等到四下无人,秦祯突然后退一步,躬身,向吴雪履行一个大礼。吓了吴雪履一跳,她连忙跳到旁边去,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太、太客气了。你救了我的命,我只是写点东西送你,远报不了你的恩情。”
一向目光坚定的秦小将军,此刻却难得游移了一下视线:“其实见姑娘那日,秦某就认出你了。”
吴雪履眼神不好,京里多数文武官员,和她没打过交道的,她就不关心对方长什么样。连麒王殿下的长相,她都是从美人图里得知的。所以,她不认识秦祯的脸,不稀奇。
但秦祯又不瞎,他见过一次的脸,就不会忘记。吴雪履虽然小透明,但是当年殿前调.戏同榜进士,那也是出过大风头的,秦祯自然认得。
因此,搜索矿藏时发现有人被追杀,他赶上去救人,发现对方是吴雪履的时候,着实惊讶。那时候他倒没有要对方给自己祖父提字的想法,只是默默地咽下自己的名字,没有告知她自己是谁。
毕竟,那位如今担任翰林的李姓状元,时不时还要回忆兼哭诉一下当年的恐怖经历,让听闻的男孩子都心有余悸。
风评被害!
吴雪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个姓李的怂包如此记仇!
秦祯又向她行一大礼,诚恳道歉:“秦某有眼无珠。”那次救她,他便觉得吴雪履和传闻的不一样,有点迷糊,但并不会胡来,是个好姑娘。后来,麒王又告诉他,吴雪履宁愿坐牢,也不肯供出恩公姓名,只是因为担心恩公前来会遭到刺客报复,秦祯更加认定自己确实没有看错她。所以,哪怕他再不愿意和麒王扯上关系,他也捏着鼻子来了,想救她。
只是没有等到他出手,她就已经脱险。庆幸之余,他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遗憾。
秦祯为自己的阴暗想法感到羞愧,说不出口,只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尽
量照顾她,好弥补自己心里的一点小愧疚。当然,下面这些他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握紧了她给的盒子,腼腆地低下头,没有了战场上杀伐果断的煞气,像个最最普通的青年一样,带着几分等候对方审判的忐忑,撇过头去,讷讷不安道:“雪履姑娘,秦某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也只是一个有缺点有小心思的普通人,不值得你如此费心为我题字。
两百年的老银杏树,浓密的扇子形叶子,被风吹出沙沙响声。
静了一瞬。
“噗!”吴雪履喷笑出声:“我都写好了,你难道还不让我送,这不是难为我吗?”她故意提高音量,这样就不会听见自己扑通扑通跳得异常厉害的心跳。
怎么办,如果说之前只是对他有一丢丢好感,现在好感已经满格,晋级成喜欢了。
可是她还要回去履行母亲要求的那个任务呀。
吴雪履又开心又难过,纠结的心情被她暗暗压在心底,一点不露头。如果是司马萌那样敏锐的人,估计能看得出她现在的笑容又假又夸张,一定是心里有事。但是秦祯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看她笑,就以为她不介意,悄悄松口气,也对她小心翼翼笑了一下。
“走吧,你不是还要见殿下,我陪你一道去,正巧我要去见王妃。”
“听说过几日,你要随王妃归京?”
“是呀,我猜此案结束后,你也得回京复命,我们京城再见?”
“好。”
“你记得要看看这幅字,万一哪儿不好,趁我没走,还能再写。”
“你的字哪有不好的?”
“有没有姑娘说过你的嘴很甜?”
秦祯的脸又红了红,依然看不出来:“没、没有。”
“那我岂不是第一个?”她似乎很开心拿第一,在他面前轻巧转了一圈,裙摆散开,像一只水蓝色的蝴蝶,像一朵绽放的花。秦祯移不开目光,但又本能觉得盯着人家看不好,十分煎熬。
“到了。”她敛去女儿家姿态,挺直背脊站立。前面就是麒王的书房,两人都来过多次,轻车熟路,吴雪履告知春去一声,春去进去禀报,两人就在门外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书房不大,毕竟是县令配置,隔音也不好,梁宝这时候
正巧在书房里收拾她自己带来的宝贝书。司马萌明明说不看她带来的东西,最近却因为要了解矿产知识,看了陈淄给她的《管子地数篇》,这个坏蛋,看完又不给她原样放好,害她找了半天。
咦,坏蛋还在书里夹了东西?
梁宝取出伸出来一截的折纸,展开,一看,乐了,这是她的字啊,她得意地念了两句:“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青草香气,混合着一丝因为运动出汗而留下的男子气息,令人心醉。”
门外,正和秦祯天南地北闲扯的吴雪履,保持淑女笑容的脸忽然一僵,然后,逐渐扭曲。
作者有话要说:不记得青草气息男子味的妹子,回去看第55章。
我埋了十来张的条子,就等这一刻,哈哈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