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听了管家的汇报,司马璟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古书:“终于忍不住了吗?”
管家揣摩着主上的意图,斟酌道:“殿下,不如过两日,小的再去崔府……”
“不必,”司马璟薄唇微抿,轻轻摇头,“辛苦你了,下去吧,此事到此为止。”
“是。”管家不敢多言,点头称是。
“哦,对了,今日来的那几个厨子手艺如何,你去看看。王妃嘴挑,她若不喜欢,本王也拿她没办法的。”他勾了勾唇,面上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管家连忙答应,赶紧退下去。近日王府因为王爷和王妃夫妻俩冷战,下人的日子不好过,淮王为讨好王妃特意去珍馐楼请来了最好的厨师,今晚要厨子烹制王妃最喜欢的菜,以示和解。
这样大的事情,管家不敢怠慢。同时他又在心里为崔家姑娘庆幸,幸好她未动心,如果真动了嫁入王府的念头,以淮王夫妻的琴瑟和谐,和王妃的美貌与家世,她怎会有出头之日?
管家不知,在自己离开后,司马璟慢慢敛去脸上淡淡的笑容,重新拿起书,但目光停驻在那页上,久久未动,若有所思道:“徐家,崔家,小十三……本王怎么没想到呢,那样更有趣。”
要不是徐家上门,淮王险些忘记了,崔心难是他弟媳的表姐,且关系亲密,麒王妃出嫁之时,就是崔母梳的头。和麒王府有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以司马萌的个性,不趁机搞事就不是他了。或者说,他一直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最近对崔家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
是他大意了,只觉得是个女子,门第不显,纳不纳都无所谓,没有想到她留在自己身边反而是个暗雷。但如果是徐六郎娶了她,徐器还能保持中立吗?麒王背后是太子啊。
父皇会乐意徐家以这种婉转的方式和太子形成联盟?或是因此忌惮徐家?
司马璟发觉,事态至此,他袖手看戏,比深入其中,更为有利。
那就只好放弃佳人了,淮王殿下心中暗叹,他还是感到有几分可惜。虽然崔氏的容貌不如丹瑶,但其见识广博,又有专才,若能为他所用,定是贤内助一位,
遗憾呐,人不能什么都想要。
*
同一时间,徐家。
“父亲,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徐五郎向徐器汇报崔府见闻,顺便告知徐之山被甩的凄惨结果。
“你如何看?”
又考我。徐五郎头疼:“父亲是问淮王还是崔家?”
“你想说什么就说。”
这是个开放问题啊,徐五郎心里嘀咕,嘴上道:“依儿子看,淮王经过此事,必会收手。一是与徐家对上不美,淮王必定不愿为抢美人坏掉名声;二是如今淮王妃正闹脾气,又找宋贵妃又找宋尚书,他无暇腾出手来追其他女子;三嘛……”徐五郎微微一顿,然后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巴不得我们徐家抱得美人归。”如此一来,让圣上以为我们徐家支持太子,对徐家产生防备,正中他意。谁让徐家不肯嫁个姑娘给他呢?
徐器微微颔首,没说徐五郎分析得对不对,不给判分,只问:“六郎呢?”两兄弟出门,就回来一人。
“他啊,去猎林了,”徐五郎摇头,“老六太痴。”他试图观察父亲的表情,从中得到蛛丝马迹,却和他弟弟一样,无法从徐器的脸上得出任何有用信息。于是只好坦率问出心中疑惑:“父亲,就这样任凭老六胡闹?”涉及到储君,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虽然他没见过那位姑娘,但他觉得对方是个通透人,猜到徐家不一定欢迎她,所以一封分手信,快刀斩乱麻。
谁知道这一次,徐器却淡淡笑了一下,虽然只是极短暂地往上勾了一下唇角,但对喜欢面无表情的徐相来说,相当难得。
“你怎知六郎是胡闹?”徐器挥了挥手:“这回,且随他去吧。”示意徐五郎可以退下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从老爹的书房走出来,徐五郎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个弟弟,继承了徐家人的聪慧,但自小顽劣,还喜欢和十三皇子做对,专干些没脸见人的纨绔事,不知道被老爹责罚过多少次,就是死性不改。自从迷上山山水水,更是数次逃家,可惜每次都被徐家侍卫抓回来跪祠堂,总算长了点记性,这几年不喊着往外跑了。徐五郎以为父亲对六弟的期许,无非就是安分守己、绵延子嗣,有机会就混个小
官当当,不败坏徐家的名声便是了。
但这一次,老六又屁股痒了,但父亲竟然选择放纵?不对不对,不是“这一次”,而是这一段时间。老六天天不着家,跟崔家妹子眉来眼去,可是有段日子了!难道父亲希望和崔家结亲,为什么?陛下身体尚健,徐家没有必要着急向储君表心意啊,而且太子之位稳固,这时候表忠心没有任何好处!
徐五郎困惑极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打在脑袋里,搅得他无心干任何事情,想半天也想不明白,终于坐不住,厚着脸皮去求助大哥。徐大郎久经官场,练就一副父亲同款扑克脸,听老五说完事情来龙去脉,眉毛也没动一下,慢吞吞道:“你想想崔大人是做什么的。”
又一个说一半藏一半的!虽然徐五郎和别人议事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但他很讨厌别人不说透。
崔大人是干什么的?司天台看星星的啊,算农时还挺厉害,似乎也懂一点风水,略晓堪舆之道,然后呢?徐家这宅子住得好好的,又不要挪地方,又不要建新房子,要看风水干什么。
啊!等等……
徐五郎想起一件极为隐秘、徐家人自己也极少谈论的事情,眼前一亮,忽然明白,为什么父亲和大哥都对此讳莫如深。
哈哈,如此一来,淮王就完全打错算盘啦。徐五郎突然就很期待老六给点力,把人家姑娘追回来。
看五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徐大郎全当眼瞎看不见,转而问:“老六去猎林干什么?”
“大哥忘了?今日麒王游猎在呢。”
啊,徐大郎撇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对于徐之山最后走投无路,竟然求到了司马萌这厮的头上,徐大郎深以为耻。
*
彼时,猎林气氛正热烈。
作为皇家御用园林,猎林的范围非常之广,山川湖泊,囊括各种地形,其中养着的不乏珍奇走兽。今日天气晴好,草木茂盛,是踏青的好时机,正逢休沐,司马萌携梁宝出来玩耍,顺便带她练一练骑术。麒王带了王妃,陪同者自然也不好单独前来,纷纷带上女眷,除了前些日子跟着他满镐京混的狐朋狗友,那些任职京官的朋友也难得能出来放个风,带着妻子一道参与游乐。加上侍女仆从,
浩浩荡荡几百号人,宝马、香车,笑闹声、吹曲声,极为热闹,劲装持弓的骑马人中有男有女,不同花色不同打扮,皆是生气勃勃。
麒王妃被一群胡服打扮的女子围绕在其间,她刚学会御马不久,只敢骑一匹温顺小马。上马时,不知道哪家女眷带来的仆从,主动跪伏在地,让她踏着自己上马。
梁宝吃了一惊,她上马上车,从未用过人凳,当然拒绝了。春去秋来跟在旁边,马上命令此人起来。梁宝是自己踏上的马镫,她看着胖乎乎,但上马之姿颇为标准,甚至可以称得上潇洒,引得不少想看笑话的女子颇为失望,但也有纯粹对梁宝好奇的女子围过去,问她是怎么学的骑马,听说是麒王所教,都一阵艳羡,道她好福气。
那个不知道是想讨好还是看梁宝笑话的仆从主人,之后便没有出现在梁宝眼前,但她并不知道。
她感觉到陌生和应接不暇,光是应付蜂拥而至的一群又一群的漂亮姐姐,她已经顾不过来。从本质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独立社交,没有崔心难、没有阿楚,也没有司马萌、没有皇后娘娘在旁边,她只能凭自己的判断决定。
司马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许多公子在他身边,司马萌注视着她,并不到她身边来。他今天不让阿楚来,就是想看看她能不能自己应付得过来,春去秋来只会在必要的地方提点她,不会插手她的决定,现在看来,她应付得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梁宝对于女眷们的话题丝毫提不起兴趣,也没有插.嘴的**,她和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们会好奇问麒王平日都干些什么,皇后召贵妇人教她的事,她们也有所耳闻,会好奇教她了什么。梁宝不喜欢她们一个接一个问个不停的样子,所以她牢牢记得司马萌告诉她的,如果不想回答,就闭紧嘴巴,笑一下足矣。
毕竟没有人敢真正冒犯麒王妃。所以她不说,只是微笑的时候,她们顶多会失望,却不敢逼问她,只会知趣地换个话题。哪怕在心里腹诽麒王妃真是傻子,但谁也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因为麒王的人就在旁边盯着,麒王就在不远处看着呢。她们这些陪着出来的女子,都是被夫君或
者哥哥嘱咐过的,不要惹怒麒王,这位主才不管你是谁,除了帝后,全镐京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满足了自己对麒王妃的好奇之后,这些女眷便纷纷散去,各自三三两两地说话、玩乐起来。梁宝身边的人少了,她也自在,自己遛着马,也玩得很开心。司马萌见她身边只有侍女陪着,还有几个年轻姑娘跟在她身边,偶尔和她说两句话,看着像是在陪她,但眼睛却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瞥,司马萌朝她们勾唇一笑,不意外看到她们的脸上飞起一抹红云。
他不感兴趣地移开眼,招手,唤来乘风:“告诉王妃,过来看戏。”和那几个女的待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他这里过一会才好玩呢,她要是错过,又要怪他不带自己玩了。这次来的虽然大部分是他的熟人,但也有凑热闹硬要跟来的厚脸皮,比如那个被他绑过的平卢节度使公子,石峰。
这时,猎林一片绿茵平原上已无人马在行走,这是专门清出了场子来,有散养的鸡兔羊等物在丛中乱窜。不到秋日丰收时,司马家的惯例是不能猎野物,所以改用家养的替代。这些常年在山林乱窜的家禽家畜和野生的习性也差不多,是守林人专门养给贵人平日游猎所用。
空中,金雕的翅膀在阳光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伴随它的飞行轨迹,一群群飞鸟惊恐地扑扇翅膀朝这边逃来。
有人在远处拉起绳索。近处,聚集了大部分这次跟来游猎的男男女女,有人兴奋地现场开盘押注,司马萌翻身上马,背负箭袋,手中挽弓,斜眼看他的对手:“石公子,准备好了?”
石峰抱拳,哼笑一声:“石某请麒王指教骑.射。”
随着铜锣三响,一黑一红两匹马如离弦的箭一般蹿出,许多人跟着一道跑出去,但梁宝的骑术还达不到这个层次,只能听春去秋来解释规则,听有人大声报数。
这是一次田猎比试,是一场以在固定时间固定距离内打到的猎物多少为标准的比赛,因为提前驱赶,故而猎物充足,但猎手在控制马匹、追逐猎物的同时,必须小心绊马索——这也是司马萌提出的玩法,若只是看猎物数量,毫无新意。猎手当然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如果猎到的猎物多
,但却没有注意到位置不明的绊马索,被绊倒马匹,那也不算胜利。
最险也最有看头的地方,就是绊马索。如果在高速疾奔的状态下,马儿被绳索绊倒,骑手随之倒地,若身手不佳、反应不快,骑手有受重伤甚至被摔死的危险。
梁宝远望原野,司马萌已经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周围的人都很兴奋,呼啸声喝彩声一阵接一阵,只有梁宝皱鼻子:“这个太危险啦!”
“殿下的骑术极好,且有乘风跟着呢。”春去宽慰她。秋来也说:“是呀,王妃放心,咱们王爷肯定能赢!就是要杀一杀那个石峰的锐气,那人太讨厌了。”
“嗤,要是我,我才不等那根绊马索。我趁没人发现,一箭射.他的马,逼马绊倒,然后再把绊马索放在他的马下,不就是我赢了?”
这突兀的声音,狡诈无耻的玩法,当然不可能出自梁宝。春去秋来同时回头,发觉本不该出现在猎林中的某人,齐齐瞪眼:“徐小公子!”两人盯着徐之山跨.下.马匹,皆是一脸戒备,生怕他真的照此去做,阴自家王爷一把。
只有梁宝不以为然:“小苹果就会说。”从来没有成功过,不然怎么老是萌萌赢呢?
咳,别拆台嘛,徐之山轻咳一声,朝梁宝挥挥手,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我今天不找麒王,我找你哦,麒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办公室新搬,新地方刷过墙,甲醛没散,闻了一天,头疼欲裂,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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