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宁远嫁沉王,是想替太子拉拢沉王,盯着沉王。她没想过回京,但当她从客栈醒来发现太子已经为她选了替身回京,事情便没有回旋余地。
迟早有人会利用她的事做手脚,随宁想自己在建京,至少能及时出面为太子解围,加上郑太妃有头有脸不是能随意得罪,遇到事情随宁这个儿媳在她面前说得上话,也不是坏事。
今天晚上不安宁,城内的风声似乎传到了外面,风声鹤唳。
侍卫头领乃太子派来,知道这几天不寻常,门外有动静也只是保持着警惕,只要没人知道随宁的下落,现在就还没到撤离的时候。
可门外侍卫虽然脸生,却也确实来自东宫,他言语匆匆,身有血迹,还拿着太子手谕,看起来没有问题。
但李侍卫还是起了疑心,再三盘查都没发现异常也没放下戒心,却也开始准备撤走,不管门卫侍卫是谁的人,能找到这里就说明随宁行踪大概率是真的暴露。
本该寂静的夜晚此时热闹非凡,回廊里东宫侍卫步伐快速,巡视搜查四周,搬着东西离开。随宁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身体最为要紧,就算要走,也不能就这样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走。
李侍卫找到随宁,压着声音道:“姑娘待会从后门走,若是遇到有人拦截,只需护住自己,到建国寺藏匿,过了今夜,宫里那边就该有个结果。”
随宁没说话。
今天的月亮格外亮,随宁耳朵不灵敏,坐在马车里被送走时,也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响,是兵刃相接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太子那里情况未知,随宁去建国寺这一路却异常安全,除了风声外,便只剩下马车行驶声。
平静得有些诡异。
和尚给她安排了一间新斋房。
但随宁看着这些陌生面孔,突然对侍卫道:“我只是弱女子,旁人就算想花心思在我身上,也不会费太大力气,李侍卫还是派人回去保护表哥。”
李侍卫却摇头道:“太子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护姑娘周全,在姑娘绝对安全前,我们都不能离开。”
保护她。
这是太子下的死令。
随宁长身玉立,抬眸道:“既然如此,那不管我安全也好,危险也罢,今晚谁都不允许去打搅表哥,他那里平安,我才能彻底安全。”
她平时就是个和善的人,较真起来也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李侍卫拱手,应了声是。
随宁望着深沉夜色,知道皇子之争一旦开始,没把对方手臂折断,就无法停歇。
但实际上就算斗赢了,这背后也还有另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在虎视眈眈。
沉王并不是一个可信的人,但有的事,赌不起。
随宁慢慢被扶进斋房,但她像是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又转头要人给一把匕首防身,又让人送来纸笔,要写字静心。
守在门外的侍卫都知道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不疑有它,只去拿来纸笔,
看她接过坐在案桌前,这才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房里熄了灯,看起来是她要睡了,也没人再打搅。
随宁是孕妇,如果不是大事,一般不会有人在她入睡时去打扰她。
皇宫此时,却已经是血腥弥漫。
入夜没多久就有人在东宫放了一把火,趁着侍卫灭火松于戒备的功夫,御林军把东宫围得水泄不通,东宫侍卫立即拔刀而对,问来者何意,没人回答。
御林军副统领驾马而来,他佩刀上沾血,手里高举圣旨。
副统领面色不善,显然是来传皇帝圣旨。
他停在大门口,说太子不仁,贪污行贿,污蔑谋害亲兄弟,又淫沉王妃,陛下大怒要抓拿太子归案,若有阻拦者,杀无赦。
敌众我寡,东宫侍卫突然就意识到这位副统领和其他皇子有勾结,慢慢退回去关上大门。
御林军这位副统领倒是冷笑了一声,他兢兢业业多年,当初太子不推举他时他便已经起了异心,大皇子派人来接触,他也心安理得接了大皇子抛来的橄榄枝。
太子突然遇刺,更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趁着太子病要太子命的机会。
林相府、礼部尚书乃至其他太子一派都已经被团团围住,就连皇帝身边都已经被悄无声息换成了他们自己人,解决了太子,便再无后顾之忧。
天明之后,龙椅上的皇帝,也该换一个人来做。
副统领举着圣旨大声道:“太子殿下以下犯上,抗旨不尊,意图谋反,陛下曾言若发现同党,一律视为乱臣贼子杀无赦,投降者可免一死。”
没有人回应,副统领察觉到了一丝蹊跷,却也没想起哪里有违和感。
统领早几日就已经被离开建京,今天在皇城之中巡视的御林军也是他打点过的兄弟,一些不听话的人早就死在他们刀下,太子就算没有重伤,也没时间反应。
他旁边亲信大喊望太子殿下出来平息陛下之怒,也望沉王妃出面平定谣言。
又有人嬉笑道:“沉王妃貌美,但貌美女子多得是,谁知道东宫里面那个是真是假?”
这话的意思便是就算发现了貌美的随宁,也不会把她当沉王妃看待。
但副统领骑着马来回走,终于察觉到东宫今日的异常是沉默过头。
东宫有自己的守卫,这是皇帝特批,太子在这群人中威望极高,听到这些事不该是这样平静。
他暗道一句不妙,或许太子根本就不在东宫里,他立即让人先撤退。
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就有一支利箭穿破长空从后重重射中他心脏,让他瞳孔放大,手里大刀脱落在地上,人头朝地摔下了马。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就连副统领身边亲信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人身体流了一地血,已是没有气息。
众人脸色一变,立即拔刀,又有爬在宫墙上,带火箭矢从天而降,密集得不像是只准备了一两天。
一群人在地上滚着灭火,四处逃串,溃不成军。
等他们发现自己被包抄时,为时已晚。
太子亲信柳恒之骑马在前头,让他们退也不能,前进也不行,顿时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计。
柳恒之手里拿一把箭,道:“何副统领污蔑太子,欲行谋反之事,如今人已死,诸位是想戴罪立功,还是准备被就地处决?”
与此同时太子那边,却骑马拿剑,围住了一堆秘密从殳州而来,正要入住客栈的车队。
他懒洋洋道:“沉王此行入京是为了什么?”
马车里沉王开口道:“我想我应该从来没告诉过太子殿下我的行踪。”
楚及徽摊手道:“何须沉王告诉,殳州的人我倒认识不少,打听不麻烦。我想沉王应该还是好和平的性子,不想看到死太多人吧。”
沉王抬了头,太子身边的殳州人便有一个,和沉王府有些关联的柳恒之,他也有眼线在沉王府。
沉王道:“我来此不过是想护陛下周全,太子殿下与其在这里抓我,倒不如赶回城救陛下。”
太子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但在场的人没一个敢笑,太子威压压着人,才俊潇洒,他骑着马开口说:“赶还是赶得回去,就看沉王你答不答应。”
沉王想倒是少年意气,难怪随宁会喜欢。
……
东宫发生的事还没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最近难以安睡,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让他更加心烦气躁。
关素身体不适不便侍寝,他也不太想召见别的妃嫔,他的妃子里也没几个会伺候,倒有个皇后宫里出来的宫女,是会医术的容妃,但自从皇后走后,她就自己搬去了冷宫。
皇帝睡不着,喊伺候太监过来,但他喊了好几声都没动静,皇帝脾气上来,怒不可遏,拂帘朝外看。
可周围静悄悄,不仅没什么动静,也没见到太监。
皇帝皱眉起身走了出去,才出大殿,就看到了本应该被囚禁在皇子府的大皇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还有倒在地上的宫人。
就算皇帝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什么,道:“你怎么会在这?”
大皇子突然丢下刀,一脸痛定思过的模样,跪在地上道:“太子听闻父皇欲废太子,起兵造反,是儿臣平日疏于对他关注,救驾来迟。”
“胡说八道什么?”皇帝起了怒意,“朕何时说过要废太子?是谁让你离府进宫,吃了熊心豹子胆!”
“父皇冤枉儿臣了,”大皇子抹着眼泪道,“父皇于此大乱中失踪,儿臣尽心尽力也未能找回父皇,太子乱臣贼子,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帝气血冲上头,他胸口一闷,吐出来一口血。
他颤颤巍巍指着大皇子,道:“你贪污受贿朕还没和你计较,枉朕对你寄以厚望。”
大皇子一愣,却笑了,似乎在笑这一句话,又像是在笑皇帝对太子再有苛责也只是禁足几日,但他们这些兄弟稍有不慎就要承担各种下场。
“父皇既然对儿臣有厚望,不如将皇位传给儿臣,好好
做一个太上皇,儿臣也绝不会拦着父皇求仙。”
皇帝目眦具裂道:“放肆!”
大皇子冷笑道:“难不成父皇还在等人要救驾?可惜这时候没人会来,你的宝贝儿子太子早就已经死了,和先皇后一样是个短命鬼。”
皇帝脸色惊变,道:“太子怎么了?”
大皇子故作好心道:“听说父皇一直不允许人提先皇后,私下却总是出入皇后殿中,甚为痴情。儿臣想以父皇的孝顺,大抵是不知道她的死有一半是皇祖母所为,是皇祖母买通了太医给她配毒,也是皇祖母让宫女去说父皇有多宠爱别的妃嫔,她才会烦心离京去避暑,死在了外边。”
皇帝顿觉头晕目眩,扶住红柱。
“父皇若把玉玺在哪告知儿臣,儿臣也愿将从前的事托盘而出。”
“休想!”
可大皇子却笑了出来,没再说什么,只让两个侍卫去捆住皇帝,便起身离开,不顾身后皇帝怒意冲冲地吼叫谁敢。
他刚出内殿,四皇子就迎了上来,崇拜道:“皇兄四两拨千斤,实在高明,臣弟叹为观止。”
大皇子道:“父皇由你看管盘问,势必在今晚问出玉玺下落,若被外人发现,那就是你忤逆不孝。”
四皇子似乎从小就仰慕大皇兄,认为皇兄说什么都是对的,连连应是。
大皇子这才松口气,只等着副统领来报好消息。
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和前一任御林军统领有来往,但此人卷进杀贵族之子中,事情闹得众人皆知,以他当时处境,想保下来也是得罪人。
如非今天这一步,他尚不想做得这么绝,那位副统领有野心,有对太子皇帝的不满,他们志同道合,一拍即合。
大皇子踏出门槛一瞬间还有些不可置信,他开始觉得脚步有些轻飘飘,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太子逃不过这劫,皇帝被囚,偌大皇宫便只有他一个掌权的皇子,旁人再多的猜忌也抵不过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但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副统领的前来,等他察觉到什么时,已经听到坚韧有力的脚步声由小变大,黑压压的带刀侍卫由御林军统领带领着走近。
大皇子渐渐沉下脸色,看着太子从后走出来,而他身后被刀架出来的那个男人,是不应该出现在建京的沉王。
沉王看了一眼大皇子,知道今天不是能简单了事。
太子没说话,只抬了抬手,便有人行兵排阵以盾相挡,又有人架弓箭对着门口拔刀守卫,让人投降。
太子开口道:“大皇兄为什么会出现在父皇寝宫?为什么要调离宫里守卫?这是想做叛贼?”
大皇子想怎么回事,沉王和御林军统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外边守卫呢?怎么没有任何人来禀报?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咬牙退回皇帝寝宫,想挟持皇帝离开,后背却突然撞到了临时察觉到不对打算放皇帝走的四皇子。
大皇子腰间一痛,低下头,就看见一把匕首插
在他腰上。()
刚刚还是一副老实人模样的四皇子眼睛精明,他什么也没告诉大皇子,只在此时假惺惺说一句臣弟对不住大皇兄,匕首又捅进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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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大皇子起兵造反,太子有勇有谋阻挡,最大限度减小了伤亡,四皇子为救皇帝受伤,但皇帝受惊又大怒,气血攻心昏睡不醒,各大臣子还没回过神,就发现变了天。
只是被捕的沉王后退了几步,有人突然到他身边,低低叫了一声主子,沉王应了一声。
等沉王让人去给太子送一封信后,他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要和太子谈谈。
……
随宁是第二天中午才听到的消息,只是那时的她不在建国寺,已经被人从密道接走。
建国寺的老住持和沉王是旧相识,从丫鬟和随宁说萧玉可能出现在东宫附近,随宁就猜到沉王可能来了。
郑太妃在门口和下人面面相觑,看随宁和沉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说完太子的事后,就都没再说一句话。
沉王泡完茶,把茶放她面前,又让丫鬟进来端了一杯给郑太妃,让郑太妃回去歇息。
随宁看着郑太妃离去身影,又望着干枯树枝上停留的鸟,沉王顺着她视线望出去。
随宁开门见山道:“听说老师落入表哥之手,半道才逃出来,老师就不怕表哥把你和皇子勾结的事说出来去吗?”
她的直接让沉王抬了眸:“你表哥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我行踪,就不会做这种事。”
随宁收回目光,沉王背后有殳州,才和敌军和谈过,如果沉王出了事,势必引一波动荡,太子还不是昏庸之辈,不会在这时候对他大动干戈。
她开口道:“老师怎么会有表哥手谕?”
沉王回道:“从前想试太子秉性,向陛下讨了一份留了下来。”
皇帝对他这个安分守己的皇弟颇有恩宠,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暴露过有野心,皇帝对他更加信任。如果随宁没有怀孕,或许这种状态会一直保留下去。
“看老师所言,表哥昨日赢得倒轻松,”随宁视线收回来,“老师是没插手?”
沉王抬眸,开口道:“你觉得没我插手?”
随宁摇了头:“我想老师是想,但没有机会,但老师从前也说过他对我上心,只要他不把心思放我身上,所向睥睨,如此说来,倒忘了告诉老师一件事,有关是我腹中孩子的事。”
沉王手一顿,看她一眼:“我知道。”
随宁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是这个反应,她轻声问:“我想萧家那位小姐想必是老师派去,老师把我从表哥那里接出来,是想要什么?”
许久未见,沉王性子也没变,道:“你既然聪慧,当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建京大乱,想要渔翁得利。
随宁手指轻蜷缩起来:“我原先是知道的,但老师来建京之后,我便不知道了。”
() 沉王是端方君子,不可否认的一点,他喜欢随宁求知的模样,但他只开口道:“随宁,你这趟出门,出错了,你若留在太子保护之下,没人动得了你,但你出来,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把柄送到我手里。”
随宁抬了头,笑道:“我既然已经出来,便是做好了这个打算,若今晚我托的人还没收到的消息,那个人便会去告诉我表哥,我死了。”
这一个死字轻飘飘,在她笑意里,亦像一个玩笑。
但她不是在开玩笑。
沉王慢慢放下茶杯,道:“你母亲去的时候,你父亲曾写信给我,说他不打算再娶,你孤苦伶仃,让王妃认你做干女儿,给你个靠山,我本来应下,只是后来不能常回京,便搁置。等我回来时太子又养了你,我便无意让你牵扯进我的事,如此算来,是我亏欠你父亲。”
随宁安静下来,垂眸道:“父亲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沉王顿了顿,道:“你有一对好父母,一个好表哥。”
随宁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活一日算一日。
她想就算太子和她都平安,她也没脸再见太子,她留的信,只是望太子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从沉王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道:“王爷是要拿我和表哥做交易?”
沉王道:“交易算不上,但他过度仇视我,就算是昨天那种情况都谈不了话。”
随宁轻声道:“那我想你高看了我在她她心中地位。”
沉王顿了一下,答非所问道:“你很招人喜欢,太子也不会不要你和你腹中孩子。”
随宁轻轻摇头道一句他不会要我,就突然一顿,抬起了头,瞬间明白他不止知道她的孩子不是他的,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也知道。
只是随宁还打算再说什么,她腹部就传来一阵绞痛,让她紧咬唇扶住肚子,按着扶手。
沉王瞬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他脸色一变,摸她的额头发凉,立即抱她进了房中。!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