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入眠,宁雪滢在无意识中仍握着卫湛的手,生怕这场清欢是梦,禁不起梦醒后的残酷摧残。
听见悚然的哼唧声,浅眠的卫湛睁开薄帘,于沉沉静谧中凝着妻子柔美的脸,缓缓抬手,划过她一侧黛眉,来到侧额的位置,轻轻按揉起来。
入睡的人儿果真不再哼唧。
没了睡意,卫湛将人拥进怀里,目光似穿透黑夜的细碎流光,臻萃涟漪。
他感受不到卫九的存在了。
那个家伙用命护住了滢儿。
滢儿说,他完成了守护的职责。
那他的守护里,也包括滢儿吧。
而自己从来没有期许过他的出现,更没有真正接纳过他。
惹人厌的家伙,时常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可他的突然消失,倒让自己有些不习惯了。
默叹一声,卫湛闭上眼,对另一个自己说了句什么。
至于说了什么,只有卫湛清楚。
也许是“多谢”,也许是“永别”。
**
六月气候闷热,夜里虫蚊绕灯,宁雪滢坐在床边,懒洋洋地摇着团扇。
有熏风吹来,输送清凉,扬起她身上淡粉的轻纱。
他们在此逗留多时,从春到夏,静心感受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听见吆喝声,粉衣白裙的少女探出窗外,脆声道:“老板,来碗糖水。”
狭窄的烟火小巷里,推车贩卖糖水的摊主在灯火阑珊中仰头,使劲儿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瞧见了千年狐妖。
“好、好。”
倏然,女子身后出现另一道身影,俊雅风逸,俊美如俦。
摊主“诶呀”一声,心道不会是成对的妖狐蹿入城中了吧。
卫湛步下客栈,买了一碗摊主推荐的糯米红糖小汤圆。
回到客栈,被女子问了句:“怎就买了一碗?”
“你食量小。”
意思是,他会吃完她剩下的。
宁雪滢满意地点点头,刚拿起勺子,妙目一转,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团扇。
卫湛会意,任劳任怨地拿起团扇为小妻子扇凉。
看到糯米红糖小汤圆,不禁想起自己刚重生那会儿,派人去监视俞翠春,那老媪每晚都会给自己熬上一碗滋补。
“滢儿可想知道俞翠春现在何处?”
“在哪儿?”
“交给陛下了。”
“哦。”宁雪滢没有多问,也不想知道这个人的结局,想必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我不想见她了。”
“明白。”
等待俞翠春的,是漫漫的赎罪之路。
红糖味很浓,宁雪滢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夫君吃吧。”
看出她明显不喜这个味道,卫湛扣住她的后颈,吮去她嘴角残留的一点儿汤汁。
宁雪滢推开他,反手蹭了蹭,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浪费
,她认真问到:“是不是太甜了?”
“刚刚好。”
“啊?”宁雪滢记得卫湛不喜太甜的,怎么成了刚刚好?
卫湛没解释,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随即推开。
这碗糖水甜到发齁。
宁雪滢笑弯一双眼,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还以为你变了口味。”
卫湛抿口茶水,冲淡了口壁的味道。
甜度刚刚好的不是糖水,而是妻子唇上的味道。
可矜冷的男人说不出腻人的情话,只用目光追随那道粉衣身影,流露出缱绻。
夜半,不知宁雪滢讲了什么笑话,被抱到床上时还在咯咯笑。
卫湛单手解开腰封,系住她两条细细的胳膊,绑缚在床围的镂空处。
宁雪滢低呼一声,又笑又羞,扭动着曼妙的腰线,却在雨打芭蕉中,失了主动。
“卫湛!”宁雪滢哼吟一声,声音难耐,哪里能想到一个清冷的丈夫,会荒唐成这样,“放开我。”
卫湛眼尾蔓延薄红,“滢儿,是你先开始的。”
宁雪滢欲哭无泪,承受起自己掀起的狂澜,声音断断续续。
一切结束后,卫湛放下肩头的一对玉足,栽倒在旁,拍了拍妻子白白的肚皮。
宁雪滢捂住肚子,不太舒坦地转过身,瓮声瓮气道:“不许再闹我了。”
一条手臂环了过来,将她搂进怀里。
卫湛靠在她的背上,没有多余的动作。
宁雪滢揣着他修长的手,渐渐有了睡意。
**
又逢九,宁雪滢带着秋荷在小城中闲逛。
身后影卫重重,护着主仆二人的安危。
“小姐,姑爷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赶路了?”
秋荷想,他们一行人再不动身,老爷都要回大同镇了。这会儿肯定与夫人每日翘首以盼能与小姐尽快团圆。
宁雪滢呆呆望着一个方向,没有回答。
那是山崖的方向。
她坠崖的方向。
人群比肩接踵,秋荷踮起脚,抬手遮住映眼的街上灯火,“小姐在看什么?”
宁雪滢摇摇头,刚要提着竹篮回客栈,山崖的方向忽然窜起一簇簇烟火。
缤纷璀璨,绚丽漫浪,吸引了城中百姓的视线。
有知情的百姓大声道:“这是商会张老板的手笔,意在给长女抛绣球招婿造势呢,谁家有适婚年纪未娶妻的儿郎,都可过去试试,万一能抢到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少年轻的小伙朝那边奔去。
秋荷笑道:“夫人曾经还想给小姐招婿呢,结果便宜了季......”
沉重往事不宜提起,秋荷暗自吐吐舌,仰头观赏起烟火。
陡然,她瞧见拱桥下有人在放河灯。
“小姐,咱们也过去放河灯许愿吧。”
熠熠烟火映在眼底,宁雪滢收回视线,拉着秋荷去往
河边。
两人各买了一盏,各自许下心愿。
烟火燃尽,一晌的璀璨,消失无影。
秋荷问道:“小姐许的什么愿?”
宁雪滢摇摇头,拒绝回答。
秋荷滴溜溜转动起瞳仁,“小姐许的愿,是与姑爷百年好合吧。”
宁雪滢淡笑,以食指抵在唇间,不想她再问下去。她会竭尽全力与卫湛厮守一生,百年好合,但与适才许的愿望无关。
适才的愿望,与卫九有关。
近段时日,在一次次夜半的梦中,她记起了更多关于前世的事,也愈发觉得卫湛和卫九曾是一重灵魂,而她与卫九的数次春.梦,不过是与前世那个完完整整的卫相之间产生的种种纠葛所致。
当然,这仅是她的推测,只因卫湛和卫九都不知晓这一谜底。
有些事强求不得,有些秘密无从破解,但不管他们曾经是不是一重灵魂,如今仍是一个人。
她不愿相信卫九真的消失了。
卫九存在于卫湛的心底,承载了卫湛最真实的情绪。
人性有多面,卫九是卫湛的一面。
回去的路上,主仆二人手挽手,像极了年纪相差无几的姐妹。
宁雪滢无亲生姐妹,将秋荷视为半个妹妹。
“你也及笄了,等回到金陵,我会与母亲商量,给你择一户合适的人家。”
秋荷立马噘起嘴,“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直跟在小姐身边。”
酒宴会散场,缘起缘又尽,没有谁会永远与谁在一起,宁雪滢既视秋荷为妹妹,就不会将她一直留在身边使唤。
可谈及婚事为时尚早,沉闷许久的心也激荡不起半点别的兴致,宁雪滢没有借机打趣秋荷,只将这件事默默记挂在心里。
若有合适的再议。
若没有,她就一直养着妹妹。
**
回到客栈,宁雪滢将竹篮中的饭菜摆桌,招呼男人过来用膳,“快去盥手。”
男人净手后,坐在桌边,静静听着宁雪滢介绍菜品。
“早就听说城边的褚家菜馆有位名厨,今儿排了几个时辰,也不知值不值得,夫君尝尝味道如何。”
男人拿起筷子,在女子的布菜中,每样尝了一口。
其中一盘糖醋小排,酥脆可口,味道偏酸甜。
除了太过甜腻的,卫湛几乎不挑食,应是喜欢的,可男人的筷头在这道菜上转了个旋儿,落在了另一道小菜上。
察觉到这个细节,宁雪滢心口一紧,定定看向面色淡然的男子,“夫君?”
“怎么?”
“你不喜欢糖醋小排吗?”
男人瞥一眼,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宁雪滢垂眸笑了笑,“好吃吗?”
“还行。”
宁雪滢跟着落座,偶尔偷觑一眼身边的人,用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不敢轻易叫出那个家伙的名字,
她抿口凉茶唤了声:“阿湛。”
“嗯?”
男人看过来,斜抬眉宇,被灯火拉长了眼尾的弧度,隐隐带有审视的意味。
浮沉朝野的卫湛才会时而流露这种目光,也直接打消了宁雪滢的猜测,眼底不自觉燃起的希冀顷刻间湮灭殆尽。
她笑了笑,又给男人夹了一块小排,“这块最嫩,夫君多进补些,有助恢复。”
体贴如她,男人没有拒绝,但随着瓷碗被糖醋小排推成山,他按按鼻骨,面无表情地品尝着。
这是羊排,即便被去除了膻味,还是味道重,加上糖醋的口感,直冲味蕾。
可好心不该被辜负,他默默吃下一小碗的排骨,又给自己倒了杯清水。
用膳后,由青橘进来收拾碗筷,宁雪滢坐在梳妆台前卸去朱钗,通过铜镜悄然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见他是一贯的淡然从容,没有吊儿郎当的一面,便彻底打消了猜疑。
“大奶奶在瞧什么?”
坐在窗前的男人放下手中书卷,跟着笑问道:“是啊,滢儿在打量什么?”
宁雪滢一惊,怪嗔地看向收拾完碗筷的青橘,“这里没你的事,回屋歇着吧。”
青橘鼓鼓腮,欠欠身子退了出去。她明明察觉到大奶奶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偷瞄什么。
可主子的事,她不该插嘴。
屋里没了外人,宁雪滢拿起桃木梳子打理长发,知晓丈夫有极强的洞察力,只好作出解释:“我在观察夫君的气色。”
“那该仔细些,过来吧。”
男人向后靠去,坦然闲适地搭起腿,大方至极。
宁雪滢梳理好长发,慢吞吞走过去,弯腰细细观察男人的脸色。
虽还有些苍白,但已恢复了血色。
仍旧俊美无俦。
没等她适时巴结,腰间一紧,被男人揽住腰,抱坐在腿上。
男人颠了颠,看她流露慌张,敛着坏笑勾了勾唇,收紧手指,按揉起她不堪一握的细腰。
宁雪滢扭捏两下,羞涩笑道:“痒。”
男人没理,继续按揉,带着眷恋。
“为夫气色如何?”
“恢复的不错。”
“多亏了滢儿。”
处于下风,宁雪滢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再猜疑下去,她歪头靠在男人肩上,试图掐开他的大手,尝试几次均告败,索性由着他肆意施为了。
男人也只是按揉着她的软腰,没有其余动作,似这样就能得到满足。
星光投入木窗,笼罩住了静静相依的两人。!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