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扬州城一别之后, 苏九年还是头一次过来。( )按照信件中的位置找了过去,只看见一座有些简陋的院子。院子前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门开了一道缝隙,没有关严实。
青枝上前去,对着门扉敲了两下,没有人走动的声音,倒是飘来婴儿的啼哭声。
苏九年没能忍住, 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才看见厅堂中一个半大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在哄。孩子啼哭不止, 青年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另一只手拿了个调羹,喂小孩吃米糊,一边说:“柔柔乖,吃完之后, 哥哥带你去外面玩。”
像是有意识一般,他偏头朝着院子的方向看过去,身子紧绷, 在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时, 神情才有些松动。少年抿着唇,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过了半晌,才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姐姐, 你来了啊。”
他的变化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 人长高抽条,瘦瘦长长坐在椅子上,眼神里面全都是迷茫和哀伤。曾经那个神采奕奕满大山疯跑的孩子最后变成这般死气沉沉的样子,苏九年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难受,“虎子。”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少年怀里的孩子就闹开了,他一边哄着一边同苏九年的介绍,“这是我妹妹,叫戚柔。”许是孩子一只在哭,他面上有些尴尬,“她这些天还没有好好吃东西,应该是饿着了,一直在哭呢。”
苏九年被说得难受,但怕孩子认生,没有敢直接将孩子抱过来,只将手递过去,小心地逗着孩子。戚柔没见过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去看,似乎在思考这个人是谁。
她刚刚哭过,睫毛被眼泪润湿粘结成一簇一簇的,整一个白嫩的团子。辨认很久之后,也没想起这个人是谁,小孩子嘴巴一撇,张着嘴又要哭出来。
绿枝连忙去找带过的小玩意儿,“奴婢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让孩子玩的,找出来哄哄她,不然就一直这样哭也不是个办法。”
好歹绿枝在府上时,还帮着哄过孩子,也算是有经验的,拿着个绣球抱着孩子一圈圈地转着,不一会倒是将孩子给哄停住了。但是这么长时间,戚柔都没有吃多少东西,绿枝问清楚戚家的厨房在那之后,带着丫鬟去准备些食物,苏九年也因此能有时间和虎子说上几句话。
一开始两个人之间仍旧有几分拘束,等人都走了之后,虎子的态度倒是比之前要亲近几分。在说到母亲的病情时,少年眼中闪过几分戾气,“娘亲的病得突然,请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得好。之前原本想去托人带句话,让你过来看看。还没安排好,娘……娘就熬不住了。”
“是我来得迟了。”
“不是。”少年的眼眶突然红了,声音悲怆而嘶哑,“娘亲时被人害了。”
“什么?”苏九年此刻的的确确是被吓到了,信中并没有提及到这一点,她连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并不多,爹他不让我知道。但是我心里面明白,娘亲病得这么重,绝对不是意外。”虎子说得笃定,眼神坚定,“等我有能力之后,我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给我娘亲一个公道。”
苏九年相信戚大哥对戚大嫂的感情,这当中定是涉及了什么不可让外人知道的事情,他才选择没有告诉虎子。可这样依旧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戚大嫂那么好的人,还说过要是有机会的话,回去盛京找她们玩,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被人给害了。
她仍旧当虎子只是一个孩子,只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至于其他也是闭口不谈,准备等戚大哥回来之后再好好问问。
戚大嫂病了之后,戚风消沉过一段时间,曾经有次喝酒喝到人事不省的地步,将俩两个孩子都吓到了。清醒之后,他只是像一块沉默的石像,坐在门前看着两个孩子想了很久很久,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又成了之前那个理智的戚风,日常出去打猎,挣些银子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
不过他倒是比以前要更加沉默。
虎子有次晚上没有睡着,起来路过戚风房间时,就看见他爹坐在一边痴愣地看着他娘亲的牌位,目光中是罕见的温柔。
可是再难过,太阳每天依旧从东边升起,戚风也依旧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戚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在看见院子里的人时,他先是一愣,而后淡定地走到一边的水池旁,将手上的污渍洗干净,见到苏九年时,也只是点点头,而后将孩子给抱过来。
他凑过去在孩子脸上亲了两下,仔细看了看之后,才转过脸来和苏九年说话,“你还没有去看过连心吧,若是明日有时间的话,我带你过去瞧瞧。”
苏九年连忙应声。
戚风抱着孩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假装不在意地提了一句,“她若是知道你过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九年鼻尖一酸,为了这么一句话险些哭出声音来。
世间苦难种种,皆敌不过生死离别。
戚风依旧没有多少表情,见到苏九年这样,倒是先劝了一句,“你也不必难受,她最喜欢身边的人都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她若是知道你难过了,指不定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他们这个身份不适宜在一起久呆,戚风简单和她说了一句话之后,便说:“天色晚了,我也不留你,可安排好住处。若是没有的话,我领你们去客栈看看,这个时候应当还是有空房的。”
苏九年一开始就让人去打理过住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才说:“已经找好住处了,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再说外面也有侍卫一路跟着,不会有什么意外,你不必担心,我明日再过来拜访。”
她连夜让人准备了一些香烛纸钱,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囫囵觉,等早上起来之后,就收拾了东西预备去戚家。绿枝昨晚借了客栈的厨房炖了汤,特意留了一份一起带到了戚家。戚风并没有吃,全都分给两个孩子。
从戚大嫂生病之后,两个孩子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食。倒不是戚风多苛刻,而是因为他本身是个男子,会做饭手艺却没有多好,仅是能吃的地步。有时候,戚风也会从食肆打包一些回来,食肆多是大众口味,好吃是好吃,但是和家常菜比起来,总是少了几分味道。
虎子吃东西倒是斯文了不少,戚柔年纪小,不知事,被绿枝哄着吃了不少。戚风坐在一旁,摸了两下戚柔的头,同苏九年道了声谢。
戚大嫂的墓按照她本人的意思,被葬在了城外一个土坡上,在那里可以一眼就看见戚家的位置。因为是新葬,所以并没有立碑,只有一个小土包。
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个孤零零的坟墓,叫生的人看见了都心酸。
苏九年红着眼眶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都烧了干净,又陪着戚大嫂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苏九年准备在扬州城逗留一短时日。不过她也没有忘记虎子说的话,找了一个机会私底下问了戚风。
戚风看了一眼她,然后继续低头,撩了一把水浇到磨刀石上,继续磨手上的猎刀,“你听谁说的?虎子,那孩子净会瞎想,没有的事情。等明天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说说。”
磨刀石发出“蹭噌”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有几分孤寂。
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苏九年直觉事情没有这样简单。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