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秋背对着傅唯一,没有说话。
傅唯一缓慢挪动脚步, 靠近盛千秋, 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处于戒备状态,额头甚至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一丈距离, 盛千秋依然一动不动,背对着傅唯一,就像没发觉他来到一样。
傅唯一低眉,看见盛千秋脚下的黑铁盒里, 装着一堆浅绿色的通关玉牒。
心头猛地一跳, 傅唯一运足十成灵力, 护持住心脉气海及周身各大要害, 缓慢地向玉牒伸出手去。
每一次姿势轻微的变幻, 傅唯一都会考虑到盛千秋突然发动攻击, 他该如何躲闪, 如何护持露出来的要害, 距离越近,无形中的威压就越强, 他揣摩不定盛千秋的心思, 每一瞬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般无限拉长……
“啪嗒。”
“啪嗒。”
汗水砸落在地上,发出的微小声音, 都像地动一般震人心魄。
傅唯一的手指已经接触到黑铁盒边缘。
而他距离盛千秋的衣角, 亦只有不到三寸距离。
“拿到了!”
秦炽羽顺利地度过河, 从辛院长手中拿到玉牒, 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接着,一阵灵压碾压后的反胃感涌起,秦炽羽赶紧别过脸,等那阵恶心劲儿过去,才回转过来。
“小秦啊,你的修为,还是太低了,真的准备参加四海排位战吗?”辛院长扎心地问道。
“唔……多谢院长关照,我会努力提升修为的。”秦炽羽抓了抓脑袋。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急嘛,打稳根基才是最重要的……”辛院长开始絮絮叨叨,“考完之后,就去悬壶院看一看经脉吧,真是的,年轻就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急什么啊,你还有大好前途……”
秦炽羽十分恭敬地把辛院长的絮叨听完,虽然全程处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状态,不过,他还有求于辛院长,所以怎么也要把姿态摆到位。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不管怎么样也算是通过了,快去和你隋何师傅报喜吧。”辛院长道,他是知道秦炽羽一直在金铁司跟着隋何学习冶炼的,因此把隋何视为秦炽羽的正经师傅。至于说万花山嘛……辛院长不认为秦炽羽还能和那位陆岛主像以前那么好,虽然陆岛主救过他的命,但是拜师大典上那一出,大家都看到了。可是秦炽羽为什么还愿意为万花山掏钱重新翻修呢?辛院长本能觉得,这里面有隐情。
“我还有一件事。”秦炽羽又抓了抓头发,今天他快要把自己的头发抓的竖起来了,没办法,谁让他有那么两个令人头疼的朋友呢,“我……能不能……向院长借个东西?”
辛院长奇怪:“哦?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秦炽羽有些难以启齿,“红香小楼的牌子。”
辛院长和辛夫人是正经的道侣,在一起也有一百多年了,孩子生了三个,最大的一百零三岁,最小的还在肚子里,对于修真者来说,百年抱仨,属于恩爱甚笃的,要不然真没那么多灵力来养胎,而且女方还要耽误修炼去怀孕生产,越是境界高的修真者,越不愿意生孩子,辛夫人对辛院长肯定是真爱了。
这两人,肯定是有进红香小楼资格的,看样子感情也很甜蜜,不至于把红香小楼的牌子弄丢,可能就在手边。
秦炽羽凭借百年单身狗机智的思辨能力,准确地判断了形势。
“噢,原来就是这点事。拿去。”辛院长往怀里一摸,拿出一只白底洒桃花的牌子。
秦炽羽接住牌子,放进须弥芥子袋里,他有些迟疑,竟然这么轻松就拿到了红香小楼的牌子,他还以为要多磨几次才行。
“怎么,发什么呆?要我说,红香小楼的规矩就不合适,凭什么不给没有道侣的修士进楼看书?那些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今天没有道侣就意味着明天没有道侣吗?”辛院长拍了拍秦炽羽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小秦,加油。”
秦炽羽:???
辛院长接着笑道:“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总替万花山办事?”
秦炽羽顿时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连忙摆手:“不,不是的,院长您猜错了,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这只是借给我一个朋友的。”
“呵,什么我一个朋友,你说的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吧。”辛院长一副看穿一切的睿智眼神,老神在在道,“拜师大典当日,那万花山的陆岛主如何拒绝你,在场众人都看到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万花山跑,还愿意为万花山出钱翻修,若不是因为你心中惦记着万花山的人,以你这般人才,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秦炽羽脸热得能煎蛋,一小股火苗“噗”地在他头顶燃起来,他赶忙打灭,慌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万一辛院长到处说怎么办,辛院长好像跟欧青子那个大嘴巴关系还不错,万一他们日常交流的时候辛院长说秃噜嘴了怎么办?
万一……陆仙长知道了,怎么办?
秦炽羽是完全没做好准备,他本来打算在前世的那摊破事被他理顺摆平之后,再慢慢跟陆仙长表明心意,反正修真之人时间有的是,他等得起,这一世他不想再让陆仙长因为他而烦恼,两世之中,陆仙长都只把他当做一个后辈,这种感情关系要扭转过来,并不那么容易的,他知道。在一切都没准备好之前,秦炽羽只要在陆仙长身边,默默地守着就好了。
如果辛院长现在就要把这段隐而不发的感情宣之于众,那秦炽羽宁可没发生过这段对话,宁可不要红香小楼的牌子。
“辛院长,我……”
看到秦炽羽为难又窘迫的神色,辛院长又想到自己当初追求自家夫人的时候,那种惴惴不安的甜蜜,是不希望任何人去干涉的,他明白,他笑了笑,对秦炽羽说:“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你喜欢韩惜见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秦炽羽的表情突然扭住,就像吃了过硬的东西,硌到后槽牙一般。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辛院长疑惑。
“没事……大约是反胃劲儿还没过去,我还是去一趟悬壶院吧。”秦炽羽顿了顿,道,“这个秘密,就拜托辛院长替我保守了。”
“放心。”辛院长露出了然之色。
秦炽羽离开卓雍峡下的河道,正待乘仙鹤离开。
就见一只纸鹤飘到他面前。
纸鹤化作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是韩惜见的声音。
“秦炽羽,怎么办,盛千秋真的针对我们,傅唯一一个人上去拿玉牌了,还让我用本命真气救他!!”
韩惜见的声音一直在晃,到最后突然没声,纸鹤到此结束,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秦炽羽脸色一变,脑中迅速转过数个念头,他冲仙鹤打了个呼哨,仙鹤冲天而起,带着他飞向悬圃。
韩惜见说完那句话,就感到华盖岩上寂静得过分,连一点风声都听见不了,他急忙运足灵力,将纸鹤向上一抛。
纸鹤飞上青天,化作一点白光消失不见。
下一刻,强大到可怕的灵压冲出华盖岩,韩惜见勉强贴在岩下的石头缝里,才减缓些冲击。
他一手撑着石头边缘,一手握着飞剑,水灵在空中绽放出浅蓝色的光辉,光辉布满韩惜见身体上下,他紧紧闭着眼睛,咬牙硬撑过这一段。
他脑袋里反复回荡着傅唯一那句话:
“记得你说的,要用本命真气救我。”
我还来得及救你吗,傅唯一,你这个白痴。
你还说我傻,你才是个大笨蛋。
你不是说你要飞升吗?以卵击石就是你飞升的方式?
纷乱乱的思绪一时间充满了韩惜见的脑海,他仿佛被困在一层层坚硬丝线里,不管怎么挣扎,丝线都只会把他越缠越紧,令他几乎不能呼吸。
为什么这么弱,如果这一百年来,好好修炼,每天和傅唯一一起修炼,就算自己没有什么天赋,也应该修成元婴了吧?如果真的修成元婴,就有实力对抗一下盛千秋了吧?再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缩在石头缝里,等着师弟来保护自己。
也不知是水灵放得太多了,还是怎样,韩惜见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等他发现时,眼泪都流到脖子里了。
他的额头抵着冷硬的岩石,这里没有傅唯一的体温,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也许,从今天之后,都不会再有人因为他太过消沉,而气得拽着他的脚把他拖出去……
不行,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韩惜见抹了一把脸,强烈的灵压不知为何中断了,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尖锐的刺,仍在由内自外地抽痛着。
可是,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意愿,在支撑着他,使他趁着这空档的时间,双手扒着岩石边缘,一个翻身跃上华盖岩。
泪眼模糊间,韩惜见依然看到了那个紫色的身影,在他脚边,半跪着一个人,赤色的衣衫迎风飘动,傅唯一垂着头,好像在行礼,姿势却格外僵硬。韩惜见不敢再看,他将目光凝注在盛千秋的背影上,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紫。
韩惜见伸出右手,凤尾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虚虚落在韩惜见掌中,韩惜见就这样带剑走过整片华盖岩。
临到盛千秋背后时,他一咬牙,说道:“盛峰主,我们不要玉牌了,我要带傅唯一回去。”
盛千秋没有回答,回报以一声哂笑。
非常非常不屑,轻蔑到不愿浪费寸言。
韩惜见周身的恐惧,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挺直了肩背,像一柄出鞘的剑。
“我韩惜见,一定要带傅唯一回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