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桃卿所言, 莫不臣淡漠的眸光凝滞了一瞬。
桃卿不记得了?他降下的术没有起作用?
水镜中,服侍桃卿穿衣的侍女好奇地问:“小郎君竟是梦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倒也没全忘,还有一点印象。”桃卿边回忆边道, “我在梦里养了一只小兔,小小软软的,好乖好可爱,会趴到我的腿上和我亲近, 还陪我一起睡觉。”
侍女掩唇笑道:“小郎君才可爱,便是做梦也要梦见自己睡觉。”
“我不常做的梦的。”桃卿讪讪,“别的我就不记得了,也忘了自己为么哭, 也许是小兔死了吧。”
另一位侍女为桃卿佩戴上芙蓉冠, 莞尔道:“若是小郎君愿意,养一只灵兔解闷也未尝不可, 它们很亲的, 不比小郎君梦中的那只差。”
桃卿闻言有点心动, 考虑片刻后又遗憾地摇了摇头:“罢了, 灵兔寿命不长,陪伴不了我多久,它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小郎君重情重义,难怪宫中喜欢您。”侍女夸赞道。
……
莫不臣抬手抹去水镜,垂着眼眸,在原地静静站着。
回归体后,他可以更清晰地感觉到情丝在作祟, 千百条情丝缠缠绵绵地附着于他的元之上,在他听到桃卿不记得九郎之后,它们便拉扯着他的心脏, 传递出痛苦的情绪,像是列火灼烧,又像是寒冰封冻。
莫不臣抚『摸』上胸口。他是天生无心的道体,胸腔中生长的不是心脏,而是磐石,因此天生没有任何情绪,可此时此刻,他竟然感到了心痛。
为么他会心痛?
丰姿秀逸的少年没有任何表情,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女仆走进殿中,他禀告诸位真君来访,他才抬起头来。
“道了。”
莫不臣应了一声,不再思索问题,随手化出一张白兔面具。
在梦境之外,他的身份依然是梦道主派遣下界的卯使,理应佩戴面具。
他准备戴上面具,手指在触及到软绵绵的兔耳时,蓦地停住了。
不会再有抚『摸』对兔耳朵了,因为桃卿么不记得,他忘了九郎。
既然重情重义,又为何独独忘了他?
“嘭”的一声,莫不臣猛地手中的面具砸了出去。
他绝不会就么善罢甘休。
-
清虚殿。
侍女们为桃卿梳洗完毕,又服侍他用完早膳,桃卿见顾雪庭还没有回房,便问道:“师尊是不是出去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郎君就在前殿,在接见两位前来拜访的道君。”侍女笑道,“他们是小郎君的好友,小郎君不若也去看看。”
桃卿闻言脸上一僵,声音也跟着颤了:“你……你说谁?是哪两位道君来了?”
“自然是清玄道君和衡常道君,两位道君龙姿凤表、逸群绝伦,果真不负盛名。”
“他们怎么来了!”
桃卿霍然起身,当即就想从清虚殿的后殿门逃跑了。
他可还没忘了昨夜的事,先是之涣他索求一夕之欢,后来星桥又说他吃醋得很,一定要他讨要回来,不能厚此薄彼……
呜,真是太卑鄙了,他们居然来师尊里堵他的门,要是和他们见面,他还能活命吗,怕不是当即就会因为不守男德被天雷劈死吧?
桃卿悲愤地想着,虽然事到如今他好像也没么男德可言了,凭么啊,他们两难道仗着自己是天道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有没有替他着想!
无论如何,他觉得自己不该见他们,可是逃到一半,桃卿又忧心忡忡地想到了另一问题:两会不会和师尊说起么胡话?
的确很有可能,万一他们师尊提起要和他相看呢?
想到里桃卿不敢直接逃跑了,而是悄悄溜到前殿,隔着纱帘偷偷地看那三。
前殿内,顾雪庭高居主位,两位道君一左一右地坐于下首,与他说着话,气氛似乎颇为融洽。
顾雪庭面带淡淡的笑意,抬手摩挲蒙眼的绸带,与裴宿二谈笑自若,心中却是无尽的惆怅与苦涩。
从梦中醒来时,他坐在床上恍惚了很久,才渐渐从那十年的黄粱一梦中走了出来。
十年时间,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目不能视的废,以至于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时,他竟然慌了。
当真可笑,他分明瞎了三百多年,却因为十年光阴就忘乎所以了,但也多亏有了双残疾的眼睛,他才足够警醒。
梦就是梦,只有他能记住,卿卿不会想起梦中的任何事情,他不记得他们的亲吻,不记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更不记得他对他的失望。
很好,梦是他一的梦,卿卿就不该记住任何东,在现实之中,他只是他的师尊,他们不会有任何僭越的关系。
他会看顾着卿卿认识更多的朋友,找到自己的意中、与他结为道侣。
他依旧会认为任何配不上卿卿,但只要卿卿喜欢就好,他不会横加阻拦。
毕竟世上最配不上卿卿的就是他自己。
顾雪庭隔着绸带『揉』了『揉』眼睛,才眼中的酸涩之意平息下去,微笑着同两位道君说话,如一位『性』情温和的尊长。
“两位道君是卿卿的好友,我曾时常听闻他提起你们的事。我记得衡常道君与卿卿已经相识很久了?”他问道。
“回真,不错,我与桃桃相识已有二十余年了。”
宿云涯笑着说:“只是事出有因,先前我是隐瞒身份与桃桃相交的,近来才与他挑明,还望真勿怪。”
桃卿躲在后面听,心中很是愤懑,果然开始胡说八道了,么事出有因,他就是喜欢骗他玩才不和他说真话的。
宿云涯似乎也想起了桃卿当初很好骗的,眼中笑意更深,一看就坏透了,偏偏他的语气十分诚挚,盲目的顾雪庭听不出么,只点头说道:“卿卿『性』情温柔,既然是情不得已,他不会怪你的。”
宿云涯说起谎话眼不眨:“没错,桃桃很理解我,早就和我说他不在意。”他笑了笑,“所以我非常喜欢桃桃,此回前来拜访,除却真问安外,也是为了——”
桃卿心里一跳,生怕他说出么不该说的,也顾不上躲藏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师尊,我醒了。”
他走到顾雪庭身边,轻轻拉住他的袖,声音软软甜甜的。
听到桃卿的声音,顾雪庭的呼吸『乱』了一瞬,很快就被他遮掩去,笑着拍了拍桃卿的手背:“好,卿卿来了,快坐下,可用早食了?”
“吃了,是我爱吃的,多谢师尊挂念。”
主座很宽大,还剩一半有余的空隙,桃卿便挨着顾雪庭坐了下来,顾雪庭不可回避地闻到了清甜的桃花香,心中隐隐作痛,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桃卿乖巧地坐在顾雪庭身边,低垂着头,不想搭理裴之涣和宿云涯,但两位道君自然不会忽视他。
“昨晚桃桃怎么没有回来睡?”宿云涯笑『吟』『吟』地说,“枉我等了你那么久,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桃卿蓦地红了脸,实宿云涯说的话十分常,听不出么不妥,可桃卿心里有鬼,担心师尊听出么不妥,便急忙打断:“昨日是师尊的生辰,我自然是要陪师尊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羞恼地瞪了宿云涯一眼,只是下不仅和宿云涯对上眼了,裴之涣的视线更是不容忽视,即便他寡言少语,望来的目光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情意,更让桃卿感到难为情。
桃卿手心出了汗,无声地对他们做口型:“别『乱』说话。”
两位道君看在眼里,却不应,裴之涣没有说话,宿云涯则是笑了笑,冲他招招手,回给他一口型:“你来。”
“我不去!”桃卿继续无声拒绝。
宿云涯微一扬眉,对顾雪庭说:“对了,真,前日桃桃与相看的时候——”
“些有么好说的?不如说点别的,不要总是聊我。”
桃卿脸红透了,轻轻挣开顾雪庭的手,小声对他说:“不成,他们总是寻我开心,我要下去训训他们。”
名为教训,实则妥协,他当真怕了他们。
顾雪庭蜷了蜷空『荡』『荡』的掌心,强忍着心中苦涩,温柔言道:“去吧,你该陪陪他们。”
至于桃卿说的训一训,他自然当做是说笑,他比谁道卿卿『性』软,来不会说么重话,除非他已经失望透顶。
桃卿走下主座的高台,越是离两位道君越近,脚步就越发虚,小声地对他们说:“你们别太分……”
可话音未落,裴之涣就伸手他拉了来,环住他纤细的腰肢,让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想怎么训我?”他贴在桃卿的耳边低声道,“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