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炎夏五月，京城气温骤升。
位于井水坊胡同的冯家，早早地就用上了冰。
炙热阳光下，后宅小院中却是清凉一片。
荷花托腮坐在书房中，另一只手持着毛笔写字。
她写得断断续续，一会思考一会落笔，神情极为专注。
丫鬟香儿坐在旁边，趁着书房里的冰在打络子。
主仆俩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书房只听闻毛笔的沙沙声。
袁轻舟下值时，看到的就是一直在书写着什么的荷花。
他目光一亮，轻轻地掀帘进屋，走到了书桌前。
听到声音，荷花搁下笔，站了起来。
“你写你的……”袁轻舟关切地看着荷花，“今天身体好了吗？可头晕？”
荷花就摇了摇头。
袁轻舟笑了一笑，“不头晕就好，让我看看舌头和喉咙。”说着话，他窗边站了一站，就着外面西斜的太阳仔细认真地看了看荷花的喉咙。
“喉咙不肿了，毒气已消散的差不多了。”袁轻舟又请荷花坐下，面上的神情很高兴，“只是你还是不能多讲话，要注意保护喉咙……”
荷花微微颌首。
这几个月来，得袁轻舟与冯太医的救治，她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原本喉咙的事情她没抱希望，以为这辈子会变成哑巴。
没想到，冯太医有妙手回春之能。
配了几味药下去，她的喉咙竟然慢慢地好了。前几天，她甚至能清晰地发出声音。
只是不能多说话，说话太多就会觉得喉咙生痛。
袁轻舟的目光往荷花方才写字的纸上望去，这一看，却是收不回眼了。
荷花也不避讳，将纸递到他的面前。
看完之后，袁轻舟的眉头皱到一起，“看样子，你是准备回陈州了？”
荷花点了点头，陈州是她家，父母也在那里，怎么可能不回去。
袁轻舟迟疑了一下，抬头道：“崔晋原他……”
荷花抬手阻止袁轻舟说话，她目光清澈，如同一汪清水，叫人一眼就能看到底。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不要再和我提这个人！’
袁轻舟叹了口气，“你虽是不想让我提，可我不能不提！这几个月，他发了疯似的找你！”
荷花将头微微垂下，也不知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抬头道：“一刀……两断……”她的声音即沙哑又生涩，也有些含糊不清。
可是袁轻舟却听明白了，“一刀两断？何至于？你可知，他为你请了诰命！”
荷花笑了笑，将头转到一旁。
诰命！她不稀罕的。
看着她，袁轻舟的目光就迷离了起来。
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与荷花日日在一处。荷花从昏迷到苏醒，从痛苦到迷茫，从迷茫到无助，从无助到坚强，他一点一滴看在眼中。
不可否认，荷花现在所受的苦，全是拜崔晋原所赐。
若不是崔晋原招惹陈冬平，陈家也不会疯了似的陷害荷花。
荷花有什么错？凭什么被人这样对待？
可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就比如他袁轻舟，难道就敢说对荷花一点情愫都没有？这几个月来，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告诉崔晋原荷花在哪里。可他一句也没有说！
其实，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啊！袁轻舟默默地想。
他将手中的纸放回书桌，低声道：“那陈家如此害你，确实不该……按你纸上所写，陈家以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不过……”说到只不过这三个字时，荷花突然看向他。
那双眸子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再往下说了，任何有关崔晋原的事情，我都不想听！’
袁轻舟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就道：“这四水去了陈州快十天了，也没见送个信。真是急坏人了……”
提到陈州，荷花的目光也深远了起来。
袁轻舟往陈州送了不下五六封信，可是家中却没有任何回音。
她知道，这个时代送信绝不像前世那么方便。那些急脚收了钱却不送信，而后哄骗信主说信丢了信送过去了的事情时有发生。
所以，杜甫才会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见到荷花神色不对，袁轻舟遂也不再说了，提出告辞。
等到袁轻舟出去后，小婢香儿走了上前，“娘子，要吃茶吗？”
荷花摇了摇头。
香儿的目光就往书桌上望去，过了一会，道：“娘子准备对付陈家吗？”
荷花目光一闪。
香儿咬了咬唇，“娘子也是知道我与陈家的恩怨！当初他们想害娘子，让我去接近宋五娘子。后来见事情败露，那陈冬平就想将我斩草除根。我假装被油溅了毁容，与哥哥一起逃出陈家。那陈家四处寻找一个被滚油毁容的香儿，却并不知道我的容貌完好无损，我也借此逃过一难……后来，我与哥哥无处安家，就靠打渔为生……”香儿看着荷花，“如果娘子要对付陈家，请一定帮香儿报这个仇啊！”
荷花不由动容，拉起了香儿的手。
她张了张嘴，却觉得一两个字根本就无法形容自己的感情。
香儿见她要说话，连忙阻止，“娘子不要说话，娘子的意思。香儿都懂！”香儿神色狠戾，“香儿不是个好人，当初也有想害娘子的意思！既然我不是甚至好人，如果娘子有啥下不了手的，有啥不忍心的，只管吩咐香儿去做！香儿甚么都不求，只求毁了陈家。只要能让陈家家破人亡，让陈冬平死在我的手上，我甚么都愿做！”
说到最后一句时，香儿双眼圆瞪，一双手紧紧攥着。
荷花轻叹口气，将香儿的手紧紧握住。
她前世，是失败的！
这一世，是失败的！
为什么失败？就因为太过善良了，太把别人往好处想了！
她对陈敬之没有一点防备，哪怕明知陈敬之是陈家的人，也不愿相信陈敬之会害她。
这个世界，与前世不同的！
前世的人，只有穷凶极恶的人才会杀人！而这一世，只要稍不如别人的意，就有被人取走性命的危险。
善良是软弱的通行证！
从现在开始，她顾荷花一定不会再善良！她的善良只会留给家人，留给亲近的人。
那些伤了她的，害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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