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词接过礼物盒。
手指僵硬,心跳漏了一拍。
接着才以更剧烈的频率重新跳动。
失衡的心跳声被掩藏在周围传出来的荒腔走板的歌声里。
他错开和虞寻对视的视线,在原地踟蹰。
“不拿吗。()”虞寻又开了口,像是路过的陌生人。
云词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像是丧失了语言功能,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比这个更让人窒息的是,他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然后他抬手,接过礼物盒。
两个人的手分别搭在盒子的两端,礼貌地避让开,连意外触碰的可能性都没有。
最后他说:谢谢。?[(()”
说完后,云词没有多停留,他强迫自己往前走,又穿过很长的走廊,走进李言定好的包厢。
“……”
他没有回头。
所以没看见他身后,虞寻的身影还停在原地。
虞寻的手垂在两侧,缓缓收紧,他倚着墙,站了很久很久,然后没忍住,伸手去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摸出一盒烟。
他熟练地单手捏着烟盒,从里面推了一根烟出来。
“咔哒”一声。
打火机一闪而过的光在头顶灯光下,被照成其他颜色。
接着,熟悉的烟味弥漫开。
手机铃声也响了很久。
他接起,流子的声音冲出来:“我□□到哪儿了,江湖救急啊,我今天第一天上班,这包厢的客人有病,非要喝这个牌子的啤酒。”
“怎么的,这个啤酒就更高贵???”
“都是五块钱一罐,到底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这里刚开业,招不到人,时薪高,谁特么在这混。屁事一堆。”
流子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又重复问了一遍:“兄弟,你到哪儿了到底。”
“马上,”虞寻抽完一根烟,随口说,“到门口了。”
流子很无语:“我就在门口。”
虞寻:“那当我没说。”
“……”
流子:“所以你的马上是多久。”
虞寻把烟扔进垃圾桶:“等着吧。”
流子还想说什么,但他察觉到电话对面,虞寻的声音比往常更哑。
像是拼命隐藏着什么。
“行吧,反正你快点,”流子说,“我等会儿下班,一起吃个饭?不过你得先去员工休息室等我会儿。”
-
员工休息室里。
休息室在走廊尽头,没有门,得从楼梯口拐进去,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个堆放货品的仓库。
里面躺着几个人,有的在打游戏摸鱼,有的要上夜班,提前过来眯一会儿。
这家店刚开业,招到的基本都是学生,也有一些社会人士。
虞寻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突然鸦雀
() 无声了。()
他也不在意,找了个角落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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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看手机,只是对着某个聊天框反复看,也不打字,不聊天,边上人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还以为这帅哥是进来对着手机发呆。
流子刚来没几天,在这群人里混得风生水起,走到哪儿都有人喊他一声流哥。
流子结束工作,去休息室找虞寻,还没推门进去,从里面出来的人就拉着他聊:“流哥,不知道哪儿来一帅哥。”
“在里头坐着,也太帅了,都在盯着他看。”
“难道是这的头牌?我去,咱们这还有这服务?”
“……”
流子用脚想也知道这帅哥说的是谁,他敲了对方一脑门:“滚,什么头牌,再放一句屁老子把你嘴堵上,里面这我兄弟。”
出来的还有个女服务员,她笑嘻嘻说:“有这么帅的兄弟,怎么也不跟我们介绍一下。”
“他脾气不好,”流子想了想,说,“介绍了也没用。”
这句“脾气不好”从脾气不好的流子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微妙了。也微妙地很有说服力。
女服务员回想刚才推门进去看到的那幕——那人看了会儿手机,又忽地起身,推开一扇窗,倚着窗户抽烟。
烟雾缭绕下,他绚丽的眉眼被蒙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隔着烟雾,扫过来一眼,但那一眼极其淡漠。
流子不想再跟这帮人扯皮:“赶紧换班,我快饿死了。”
流子进去之后,开玩笑对虞寻说:“刚有个同事,女的,想问你要联系方式。”
虞寻走到门口等他:“没手机。”
流子:“人都看见你刷手机了。”
虞寻看他一眼:“你非要找死?”
“……”
看吧。
他就说了脾气差。
流子耸肩,隔空冲还没走远的女同事示意:老子尽力了。
见到虞寻后,流子喋喋不休吐槽今天上班的经历:“不给他买啤酒他就投诉,他去投诉吧,他投诉之前我先锤爆他脑壳。”
“三分钟,”虞寻打断他说,“没收拾好就自己去吃。”
流子:“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值你等三分钟?你有急事?”
虞寻:“没有。”
他又说,“就是不想等你。”
流子:“……”
流子想说那么急干什么,结果他三分钟后换好衣服出去,低头看手机回消息的同时,看见他备注为“傻逼李言”的好友发了一条朋友圈。
[祝我生日快乐!]
流子点开配图,看见熟悉的装潢,他作为这里的员工,几乎都能猜到这间自带豪华香槟塔的包间在几零几。
“可以啊,这么有钱。”流子碎碎念了一句。
随即他想起来,李言在这的话,那那个谁不也在这。
……
流子想到这,抬眼去看走在他前
() 面的虞寻。()
虞寻正站在路边,等红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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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烟瘾尤其大,烟不离手。
自从一年多前虞寻搬寝室后,这人就逐渐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比之前更沉默,随性的外表下其实有点不好相处,对很多事都无所谓,疯起来又带着点不顾一切的自毁倾向。
不过真的陌生吗。
流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完全是。
其实这个状态的虞寻,他曾经也见过。
那还是高一刚开学,他们俩在烧烤摊上相识那会儿。
他听见过虞寻蹲在店后门打电话:“你找。你找她一次,我也找你一次,要不要看看看谁先死。”
流子听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在心里把虞寻不好惹的程度又默默往上提了一级。
现在的虞寻,也很像当初明明不会骑摩托车,却能载着他踩下油门的那个虞寻。
甚至是这一年的云词,他也不是没见过。
高一开学,他虽然远在七班,但也听说一班有个“学霸”,学起来不要命,什么比赛都要拿第一。
且那小子还有张挺帅的脸,在初中很出名。
……
非要说的话,这两个人好像只是回到了不曾相遇的人生轨迹里。
如果高中没有遇见,没有成为敌人整天打打杀杀、把整个西高都搅得天翻地覆,他们按照各自的人生继续往下生活的话,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不对啊。操。
他脑子里突然涌出来了些什么东西。
……
流子站在原地,被自己文艺得牙疼,有点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
吃饭的地方在商场,店门外挂了电影宣传海报。
电影院就在楼上。
流子埋头嗦面,抖着腿打量那张海报:“急速游戏,这电影有点意思,飙车的,吃完要不去看看?”
他说完,不等虞寻答复,又自己否了:“我跟你去,有点怪了。两个大男人约什么电影,我要去也约个妹子。”
但他说完,想起他和虞寻是看过一次电影的。
在大一下半学期,虞寻搬完寝室之后的几个月。
虞寻搬寝室那天他是外从其他人嘴里得知,他兄弟正在搬东西。
当时谣言一传十,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变成了:云词和虞寻关系刚有好转,没想到又急速恶化,在寝室里打了一架,听说从上午打到了下午,最后虞寻带着行李箱和大包小包的东西,被姓云的那小子从寝室里轰出去了!
流子:“……”
先不说这个从上午打到下午这段有多离谱。
总之他听到传言后,马不停蹄去看到底什么情况。
虞寻的新寝室很陌生——他也算串了那么久的寝室了,虽然前期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靠墙抖着腿,斜视云词,给他兄弟撑场子。
但撑了那么久,对608那堵墙也是有感情的。
() 冷不丁换了新环境,连他都不习惯。
虞寻那间新寝室很空。
之所以有空位,就是因为室友都是大三生,有些人临时办了走读,床位这才空出来。
大三生,都是些半只脚踏出校门的人,寝室里东西都少很多,室友之间话也少,不像大一新生那么爱热闹,主打一个社会老油条互不干扰。
流子赶过去的时候,看见虞寻正低着头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放好。
他至今都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连他这个旁观者都会被卷进去。
他请了半个月的假,说是家里有事。
流子也想象不出他家里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兄弟从高中开始,不管去了哪里,都能被家里的事拽回去。
请假的那半个月里。
他给虞寻打过一通电话,电话里,意外听见女人的尖叫声,刺耳地,钻进他耳膜。
也是从那天起,虞寻开始抽烟。
不过很奇怪的是,别人沾染恶习都是抽烟和喝酒混着来,这位哥抽烟的同时,却滴酒不沾。
过了几个月,流子实在看不下去,强行把他拽去电影院“散散心”:“你酒也不喝,男人有心事怎么能不喝点,这样吧,最近有部电影还不错,我多买了张票。”
事实上那场电影很一般,整个影厅都没什么人。
虞寻没有按照票上的位置坐,他一个人去了最后一排的最角落。
他坐在那里也不看电影,一直在看手机。
手机荧光打在他脸上。
很久很久之后,他又将手机熄了屏。
接着他抬手,哪怕电影院很黑,根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还是将脸埋进了掌心——是一个很隐蔽的,隐藏情绪的姿势。
当时流子有个错觉,他好像在哭。
直到电影散场,他意外扫过虞寻的手机屏幕。
发现他在看的是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他瞥见一个高频词汇“报备”,还有最顶上的备注“男朋友”。
这些都只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虞寻便收了手机。
“……”
接着,流子又思绪发散地想起,大二中途,他去虞寻那个冷冰冰的寝室串寝,虞寻那会儿在忙着诉讼的事儿,好像是要跟谁打官司,他没找到人,临走前看见虞寻桌上有个盒子。
实在是那个盒子长得有些过于吸引人注意,花里胡哨的,他没忍住,手贱打开看了眼。
看见里面有匪夷所思的空药盒。
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物件,黑色绳子,好像是项链。
还有一朵被妥善安放着的,在朋友圈出现过的纸玫瑰。
……
流子感慨自己这位长了一张招蜂引蝶脸的兄弟居然分了手,还这么深情。
流子收回思绪,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面,就给妹子发消息:“我这就喊人,看看能不能出来跟我看电影。兄弟我都单身
到大三了,这不合理。”
虞寻没说话。
流子已经习惯他兄弟的沉默版本了,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最近接触了一个,我感觉她对我有点好感。”
“我打算再接再厉,”流子盘算着说,“她好像玩那个手游,什么什么江湖,你以前玩过的那个。”
提到手游,虞寻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下。
流子继续说:“好玩吗?我周围没什么人玩那个游戏,也不知道容不容易入门,要不然我去借个号,装高手,吸引注意力。”
过了会儿,虞寻说:“还行。”
流子只顾着幻想自己的爱情,并没有注意到虞寻手机上,那个游戏APP至今都没卸载,甚至就在手机第一页,最方便打开的地方。
-
与此同时,KTV包间里。
云词左耳是李言在唱“给我一段爱情”,右耳是周文宇在唱“让我结束这寂寞”,最后两个人合唱,顺便抱在一起哭诉:“都快毕业了,什么时候能脱单。”
周文宇:“不过有一说一,我们也该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
李言:“什么问题?”
周文宇:“被动。”
“爱情不能被动等待,”周文宇说,“要主动。”
李言:“你说得对,回去我们详谈。”
周文宇又接着说:“不过还是有个好消息。”
李言:“?”
周文宇拍着他的肩膀:“流子也没脱单,你没有输!”
“……”
李言无语之余,因为周文宇这句“流子”,小心地看了一眼云词坐着的方向。
好在云词在走神,好像没听见。
李言提醒:“少提流子。”
周文宇不解:“啊?”
李言:“……我跟他不对付,提了晦气。”
周文宇接受了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噢。”
云词确实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他从进门后,就觉得恍惚,脑内不断重复播放刚才的的画面。在刚才短暂的碰面中,反反复复地重构那人的眉眼,想刻进心底。
他过得好吗。
有谈别的对象吗。
会偶尔。想起他吗。
尽管这每一个疑问,对他来说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想一次就痛一次。
……
云词一直在边上坐到散场。
李言喝多了,他扶着他回周文宇家。
周文宇在校外租的房子是合租的,他有一个单独的套间,云词扛着李言走进去,把他扔在堆满东西的沙发上。
李言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周文宇手忙脚乱,临时收拾杂物,试图给云词收出来一个可以睡的地方:“有点乱,那什么,将就下。”
云词站着,环视了一眼这个小单间。
校外的房子和他当初在租房软件上看到过的差不多,简
单的装潢,自己搬出来住也不用担心到点学校就切电源。
“没事,”云词看他实在收拾不出来地方了,说,“不用收,我不睡。”
周文宇:“你不睡?”
云词只说:“认床,睡不着。”
虽然认床是个借口,但他确实睡不着。
准确的说,他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云词最后在沙发角落坐了一晚,或许是意外的碰面,也或许是为了打发漫漫长夜,他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某款手游。
游戏更新后,系统在进入界面提示:“江湖一梦,欢迎老玩家回归,点击获得回归礼。”
一年没上线,游戏界面变了很多。
出了新任务,也更新了地图和玩法模式。
但也有没变的。
……
云词操纵角色的手顿了下,停在某个黑色衣服的角色边上。
这个黑衣飘飘,腰间佩剑的角色头上顶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名字:江湖第一高手。
游戏状态:[在线]
但很奇怪,这人的等级没有变高。
云词退游一年,虽然当初没日没夜打游戏的时候把等级养得很高,但一年没玩,他等级已经不算高的了。
而这个人等级比他还低。
这一年他一直在游戏里?
这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不做任务,不升级。
守在他下了线的角色边上瞎转悠。
云词没忍住,随手戳了下这个人。
[yc:都一年了,你任务还没过?]
对面打每个字都很慢。
像是刚学会用拼音。
云词等了半天,只等来一个字。
[江湖第一高手回复yc:嗯]
[yc:……]
[yc:你是学生吗。]
很久很久过后。
[江湖第一高手回复yc:小学生。]
……
云词看了眼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凌晨两点三十八分。
[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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