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麦和童青柏消失了。
周教练和其他的人都阻止不及,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沉入冰河中。
周教练急忙向前两步，想要伸手去拉。
又想起来手上的木棍和腰间的绳子，向前冲去, 口中大喊：“你们都别动！”
几个已经准备冲过去救人的滑冰队队员们停下脚步, 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
周教练扑在冰面上, 滑到了冰窟窿边上, 左手垂下腰间的绳子，右手探过手中的木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底下依然动静全无。
这寒冷的天气里，周教练急得和额上冒出一层汗珠，汗珠砸在破开的冰河里, 溅起点点水花。
他在岸上大喊：“快抓住绳子和棍子！你们听到了吗？！快抓住！快！”
底下没有动静, 掉下去的两人仿佛失去了踪迹。
水面下, 拉住陈小麦的童青柏反而先一步沉下去, 他手忙脚乱的乱扒，然后四周全是水，没有能让他抓住的东西。
陈小麦听到了岸上的动静, 垂落的绳子在水中微微摇曳。
但她寻找只能放弃触手可及的救命稻草，调整方向，向着童青柏急速游了过去。
水下的世界不同于陆地, 人类在这里看到的事物都扭曲了本来面目, 深邃到望不到边的河水仿佛随时长着嘴要一口吞噬所有掉下来的东西。
童青柏不断的下沉，下沉。
他好累。
河面上结着冰，只有破了的那个口能透出一些光线。
眼睛在水里泡太久，酸涩得很，导致他有些睁不开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但他真的没有力气再伸手了。
在他的意识即将模糊时,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在和冰冷的河水中感受到一股别样的温度，是人类的体温。
这一点点的温暖唤醒了他的身体。
他的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他还活着！
是陈小麦抓住了他。
等了将近一分钟，河面的涟漪都快没了。
周教练不敢再等，他趴在冰面上，一头扎进水里，冰凌凌的河水刺激得他瞳孔放大。
他睁大眼，慌张寻找着陈小麦和童青柏的身影。
看到了！
他们就在冰窟窿不远的地方，正在奋力向上游。
陈小麦拽着童青柏，两人都没有沉下去。
太好了！
他们看到了垂下的绳子和放在水里的木棍，陈小麦的手正在抓住绳子。
只差一点就抓住了。
但绳子不知什么原因荡开了，陈小麦抓了个空。
陈小麦和童青柏的五官在水纹的扭曲下看不清了。
但时间已经拖得够长了，他们胸腔里的空气即将耗尽。
周教练憋不住了，抬起头呼吸一口空气，沾了冰水的皮肤被冷空气一激，全身都爆起鸡皮疙瘩。
身体却仍然不受控制的冒汗，心脏极速跳动，重如擂鼓，他的耳膜里全是咚咚咚咚的声音。
他头虽抬了起来，手却往里水里伸了伸，死命把绳子和棍子往下伸递。
他头脑一片空白，不禁产生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耽误了时间，是不是应该跳下去救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他的手里突然传来一阵拉力。
是陈小麦拉住了绳子。
周教练浑身一个激灵，仿佛也从数九寒天的冰冻中活了过来。
他终于冷静下来，等了几秒钟，确认他们抓紧了，这才拉动腰间的绳子慢慢往后退。
绳子上的拉力越来越大，周教练脸蛋憋的通红。
身下的冰窟窿居然有扩大的趋势，他不敢起身，只能爬着往后退。
他绝不能放手，陈小麦和童青柏还在水下！
突然，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脚。
身后传来队员们的声音，“教练，我们来帮你！”
他们小小的身子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双脚，死命往后拖，周教练手上也不停把绳子一节一节的往上拉。
终于，陈小麦和童青柏两人被拉了上来！
周教练和其他队员一直把他们拉出了好远才停了下来。
陈小麦一手紧紧拽着绳子，另一只手紧紧拉着童青柏，两人挨在一起，浑身湿漉漉的，皮肤被冻得青紫，狼狈到了极致。
终于上岸，两人趴在冰面上大口的呼吸，这一刻的空气是他们呼吸过的最香甜的空气。
刚才他们差点死了一回。
周教练也无力的仰倒在地上，望着苍白的天穹，无力地弯了嘴角。
陈小麦卷曲的睫毛上沾染了水珠，她轻轻合上眼睛，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而下，滴落在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她浑身冰凉，手脚不由自主的轻轻打颤。
唯一的暖源就是她身边的童青柏。
两人靠得很近，他的呼吸打在陈小麦的脸上，而她也一样。
两个孩子互相抱着，一起冻得打哆嗦，靠着对方的呼吸留下唯一的温暖。
周教练是个大人，助理留在住处，周围就一群小孩，总还要有个主事的。
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没掉在冰窟窿里淹死也会被冻死，那这下可都白救了。
他动了动虚软的脚，起身，踉跄了几步，想要扶起陈小麦和童青柏。
陈小麦握着周教练的手站了起来，她确实冻得不轻，但这一会儿也缓过来了，挣扎着小胳膊小腿勉强支撑着。
周教练没有什么精神再说话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去拉童青柏。
童柏青刚刚死里逃生，手脚酥.软，站起来又滑倒。
周教练自己也浑身疲软，只能将他交给了几个其他的小队员。
这两人脸上手上冻得青青白白，身上的湿衣服还滴着水，一看就遭了大罪了。
他催着赶所有人一起着往外走。
这可真不敢继续站在河面上了，如果再有一个掉下去的，他吓都要吓死了。
小队员们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落水，此时都像小麻雀一样乖乖排着队上岸。
两个孩子全身都湿透了，周教练也有一半身.子过了水，去住处显然来不及了，在路上就会着了风。
他们匆忙赶往附近他们换衣服喝姜汤的住户。
那户人家见他们这一群人湿的湿冷的冷，特别是两个孩子浑身湿透了，吓了一大跳。
连忙给他们端来姜汤，又拿过来干净的衣服换上。
几人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
又回到住处泡了热水澡，浑身都暖和起来这才作罢。
周教练好歹缓了过来，还是患了感冒。
两个孩子更是在当天晚上直接发热。
好在周教练一直在关注他们的情况，连夜送去了医院，这一诊断果然是着凉伤了风。
虽然医院送的及时，但到底是大冬天掉进冰河里，两人发热反反复复，只能住院治疗。
周教练给他俩办理了住院手续，吩咐了助理照顾好其他几个小队员，暂停他们这段时间所有的训练。
他自己又匆匆忙忙出发北去，寻找新的合适的冰面。
这一去便是好多天。
期间陈小麦和童青柏住在当地医院里的三人间修养，不过有个病床空着，相当于他们两个的双人间了。
小队员们现在都像小鹌鹑似的，每天乖乖上学，放学了就结伴来看两个病号。
这两人天天有访客。
小伙伴叽叽喳喳把每天的新鲜事和他们说一遍，学校午餐发了个小面包都被他们偷偷留着带了过来。
“这个东西叫面包，就是外国的包子，听说外国人天天都吃这个，可好吃了！”
“我们留了两个专门来给你们的，你们快尝尝。”
几人把两个手绢包着的小面包献宝般的递过来。
面包小小的，一个还没有小队员们手心大，因为时间有些久了，看起来并不蓬松，反而皱巴巴的。
两人却吃得却津津有味。
童青柏拍着肚子直说好吃，“这个洋玩意真好吃，可惜不能去学校，不然就可以跟大家一起吃了。”
一边说还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三两口就吃完了。
小伙伴在一边看着直咽口水。
到了夜里他们都离开了。
窗外万籁俱寂，本该是安静至极的时候。
然而医院里永远不缺病人，走廊上时不时传来医生和护士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低低的絮语。
偶有隔壁病房传来的咳嗽声，撕心裂肺。
总之不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陈小麦今天下午发了热，傍晚时才转好，身体不适，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将睡未睡。
恍惚间打了个盹儿，好像还清醒着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小麦，小麦，你醒醒。”
陈小麦循着声音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还带着鼻音，“嗯？”
旁边的声音有些急切，“你快醒醒。”
陈小麦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经清明许多。
往身边一看，童青柏在病床上坐起身，两只小手拢在嘴巴上，小声喊她名字。
周围的一切如常，隔壁的病人又开始咳嗽了，一声接一声，接连不断。
陈小麦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童青柏挤着眉毛眼睛，神神秘秘的问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小麦微笑里隐含一丝威胁，“什么日子？”
赶着大半夜把人从睡梦中喊起来，造孽啊。
如果他不给个理由，她绝对会让这个臭小子体验一下后悔的滋味。
童青柏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钟一点一点的拨动，慢慢转向了12的位置。
午夜12点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陈小麦又躺了回去，她决定先睡觉，不能跟自己的睡眠过不去。
明天再教训他。
童青柏急了，下床踩了拖鞋跑到陈小麦身边，怕她真的睡了，不敢再吊她胃口，“你别睡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陈小麦这才记起来原身似乎今天过十一岁的生日，没想到童青柏居然记得。
她一时怔愣，迷蒙的睡意也消散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童青柏挤到她的病床上，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挤在一个被窝里。
陈小麦看着眼前稚嫩的小男孩，丹凤眼微微上翘，眼眸像琥珀一样，其上流光婉转。
那双眼睛正亮晶晶的望着自己，她笑了笑，语气难得的温柔，“谢谢你，我想起来了。”
童青柏低声嘀咕：“怎么把自己的生日都忘了，是不是烧傻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把手背在身后，脾气兴奋的向陈小麦献宝，“我要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准备了好久，你不准说不喜欢。”
陈小麦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也现在像个真正的孩子，期盼着这一份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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