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期间,从金水市北上的人不少,梁怀瑾托人买到三张卧铺票,比硬座要舒服得多。
因为云端早有准备带了水盆,在火车上洗漱还算方便。有时候在火车上接不到水,云端想办法找没人的地方,从陶艺馆接一盆水出来,也能将就着用。
火车到北京之后转道去东北,火车上的人就少了一些,车厢里无处不在的汗臭味儿轻了点。
梁怀瑾看她双眼无神的样子,帮她擦擦额头的汗:“明年夏天不去了。”
“不去?你爸妈不想孙子?”
“明年暑假他都快九岁了,想去东北自己坐车去。”
“到底年纪还是小了点,九岁也是个小孩儿。”云端心疼孩子。
现在说这个没用,说了也不会觉得好受点,云端不搭理他,去上铺躺一会儿,睡醒了估计就快到哈尔滨了。
梁辰精神倒好,这个时候不在车厢里面。他们这个车厢前面就是硬座车厢,一群即将下乡的学生聚在一起激情四射地唱歌,他看热闹去了。
梁怀瑾也不管他,等到中午肚子饿了,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如他所料,中午的时候小侄子兴奋雀跃地跑回来,梁怀瑾让他小声点。
梁辰看到妈妈在睡觉,小声问:“不叫妈妈起来吃午饭吗?”
“不叫,让她睡。”睡着了会舒服一点。
云端是被饿醒的,一睡好几个小时。她从上铺下来,梁怀瑾扶了她一下:“醒来的刚好,快到了。”
云端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今天晚上总算可以好好洗漱一下。至于明天后天还要坐车,等明天再说。
哈尔滨这边梁怀瑾以前出差来过,对这里比云端更熟悉,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云端摇头,不想出门逛,她现在就想彻彻底底洗个澡。
梁怀瑾带着梁辰去澡堂,快速洗漱一番就出门了,“一会儿我们给你带饭回来。”
“嗯嗯,知道了。”
梁怀瑾和梁辰一走,云端关上房门,别上,转身去陶艺馆六楼浴室,在里面待了一个小时出来,浑身都被热气熏成粉色,手指头都泡皱了。
一家三口的衣裳也洗干净了,但是没有用洗衣机烘干,只是用手拧干,拿去招待所窗外的架子上挂着。
梁怀瑾带着梁辰回来,她半干的头发刚刚晾干。
“回来了。”
“嗯,想着你没什么胃口,给你买了饺子,让师傅给你多打了份饺子汤。”
“先让我喝口汤,我都口渴了。”云端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你这个买的什么?”
“肉肠,这里的特产,给爸妈他们带去。”
梁辰得意:“我叫爸爸买的,去年夏天妈妈也买了,我没吃过瘾。”
云端轻笑一声:“到了东北,上山多的是野鸡野兔子,还缺你肉吃?”
“这个不一样。”
“想吃肉肠还不简单,等今年过年,咱们家也做肉肠。”之前没做,是因为现在做香肠什么的都是手工,她嫌弃麻烦,所以这两年过年只做了腊肉。
云端吃完晚饭,在屋里走了几圈消食。白天睡的太多了,这会儿睡不着。
屋里两张床,梁怀瑾和梁辰睡一张床上,她一个人睡一张床。
等孩子睡着了,梁怀瑾见她还没睡,起身拉着她睡下,抱着她让她闭眼养养神。
云端推开他,不让他抱:“要死了,梁辰还在屋里。”
梁怀瑾也累,嗯了声:“你别吵醒他。”
声音懒洋洋的,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松,她怎么推他都没用。
云端抬起身,看儿子睡的很沉,拍拍他的手,让他关灯。
梁怀瑾伸手关灯,屋里陷入黑暗,云端困意上来,慢慢地睡了。
第二天在车上颠簸,云端恨不得自己昨晚上一晚上不睡,至少这会儿在车上不用这么精神地挨着,想靠着椅子打瞌睡都不成。
半路有人下车,车上人不多了,梁怀瑾揽住她的肩膀:“靠着我舒服点。”
“嗯。”半边脸贴着他的颈,贴着他皮肤的耳朵,似乎能听到他皮肤下血脉滚动的声音。
眼睛半闭着,云端再一次感叹,提出’要想富先修路’的牛人想必也受过奔波之苦吧。
第二天中午,他们到距离图东岭最近的那个镇上,这一次没有碰上孙兴发赶着马车来镇上拉化肥,他们三个只能自己走路进去。
好在今年梁辰大了一些,还有梁怀瑾背行李,走路进去也不难。
“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吃了午饭就走。”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下工的社员们三三两两地迈着松垮的步伐去保管室还农具。
老人们看着天色说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女人们说着这几天太劳累,明天早上上山干活儿看能不能堵个兔子窝,抓几只兔子给肚子添补点油水。
孙兴发喊了一声:“梁老师,你儿子媳妇儿是不是要来了?”
梁长生一笑,眼角的褶子都堆起来了:“上次写信,我家怀瑾说,等孙子放暑假了就过来。”
“暑假放了好几天了,他们现在怕不是在路上了吧。”
“谁知道呢。”
“你家儿子媳妇儿孙子都来了,房子可够住?不够住来我家挤一挤。”
“够了够了。前几天我把杂物间的木柴搬空了,把房子腾出给他们住一个月。”
“挺合适的,反正还没开始准备冬天的木柴,杂物间本来就是半空着的。”
“我还记得你家小儿媳挺会做饭,我记得有次是炖了鸡还是什么,那个香味啊,我现在想起来还馋。要不是不好意思,当时我都想去梁老师家要一碗鸡汤喝。”
顿时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梁长生笑着说:“不用等下次,过几天等我儿媳妇儿来了,家里炖鸡汤你就来。”
“咱们可说好了!”
正说着闲话呢,一群半大小子跑过来,边跑边喊:“梁老师,你小儿子来了。”
“哈哈哈,真是说啥来啥,来得真是时候。”
梁长生不跟他们闲话,撂下手里的锄头就往家里跑。此时正在家里做晚饭的江萍已经接到人了。
“妈,我们来看你了。”
江萍眼含着泪花:“好,好好,这几年,妈没见到你,可想呢。”
梁辰机灵,一下跑过去抱着奶奶的胳膊:“奶奶想我没有?”
江萍欢喜地直擦眼泪:“想呢,怎么不想呢,我家小梁辰又长高了呀,来让奶奶抱抱,哎哟,可沉了。”
梁辰哈哈大笑,然后想到啥又赶紧捂住嘴巴。
江萍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
云端笑着说:“妈别管他,他怕你看到他的缺牙,不好意思了。”
“哎哟,梁辰换牙啦?”
“马上快八岁了,换牙也正常。最早换掉的门牙已经长出来了,嘴里面有颗牙才掉了一周,还没长出来。”
江萍拉着孙子:“张嘴,让奶奶看看。”
梁辰也不捂嘴了,仰头张开嘴,让奶奶看。
跑回来的梁长生道:“这是在干什么?”
梁怀瑾和云端叫了声爸,梁长生笑呵呵地点头。
江萍招手让他过来看:“梁辰换牙了。”
“牙换完之后就是大人了。”
梁辰得意道:“妈妈说,我现在就是大孩子了。妈妈带学生的时候忙不过来,我还帮着做饭呢。”
这事儿小儿子写信跟他们说过,小儿媳现在是文物局的特聘人员,帮着带学生,待遇和文物局的主任一样,还有小车接送。收到消息那天,他们夫妻专门去镇上买了一斤肉回来包饺子庆祝。
梁长生笑着对云端说:“你教的好,孩子不能整日除了吃就是玩儿,家务也该学学,以后长大离开家,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
梁辰不服气:“我除了玩儿和吃,我还学习了。我不会离开家的,我要一直和妈妈一起。”
说完梁辰跑去拉着妈妈的手甩来甩去地撒娇。
云端笑了起来,这个儿子没有白养。
梁怀瑾没好气:“除了你妈,你都不想跟我在一起?我这个当爸的一点不重要。”
梁辰躲到妈妈背后不说话,意思很明显了。
梁长生和江萍笑得直打跌,江萍哎哟一声:“笑的我肚子疼。”
梁怀瑾把手里的肉放桌上:“既然你不稀罕我,晚上的肉你就别吃了。”
梁辰又跳出来:“我要吃肉,吃肉才能长得壮壮的。”
“好了,别闹了,先做饭,晚饭吃了咱们慢慢聊。”
他们来的时候买了两斤肉,还有在哈尔滨买的肉肠。
梁怀瑾把肉提进厨房,江萍说:“肉肠你们买的多,给你哥留一半,再留两节咱们吃,剩下的一会儿让你爸给亲朋好友分一分,多少是个意思。”
“听妈的。”
“天气热鲜肉不好过夜,咱们晚上把肉吃了,你想吃什么?”
“妈做什么都行。”
江萍笑道:“我知道你媳妇儿做饭的手艺好,我和你爸这几年窝在这里,每天三顿饭都将就惯了,我随便做,你可别吃不习惯。”
“妈你说哪儿的话。梁辰那个臭小子看我不顺眼,闹着要在县里读书,云端要陪着照顾他,只有休息的时候才来市里给我改善生活。平日里我一个人还不是随便将就着,妈你的手艺肯定比我好。”
江萍轻哼一声:“烧火吧,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酸白菜,晚上吃面,肉切丝和酸菜炒个料头,咱们吃酸菜肉丝拌面。”
“听妈的。”
云端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听他们娘俩说话,嘴角翘了翘,没进去,转身去前面屋里。
梁长生和梁辰在屋里说话,梁辰说,梁长生笑呵呵地听。
云端进去,叫了声爸:“梁怀瑾说您喜欢喝茶,我有个朋友给我送了两斤龙井,家里还有不少,给您带了一斤。”
“还是女儿贴心,梁怀瑾那小子,工作这么多年都没想着我喜欢什么,给我送点。”
云端笑着说:“您以后想要什么可别等他良心发现,您直接说,让他给您送,看他还敢忘了。”
梁辰笑嘻嘻地跟妈妈卖乖:“我知道妈妈喜欢古董,喜欢钱,我以后挣钱了都给你。”
“我可替你记着。”云端笑着应下。
她对梁长生说:“我在永平县见到他的时候,不爱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你,小可怜样儿,现在都被我养成小皮猴了。”
“哈哈哈,孩子皮一点挺好,你养的挺好。”
梁长生问起她的工作,问她以后是不是想往这方面发展?
“我有个朋友,在国家博物院任职,那里面有能耐的大师不少,你要感兴趣,我写信去,给你引荐引荐,以后如果有机会,你进去上班也不是没有可能。”
“爸,实话跟您说,我是个懒散的人,我没想在事业上有什么大的建树。我答应帮文物局带学生,完全是作为后代子孙想为民族文化的传承尽一份力。文物局的甄主任和彭副主任不止一次请我去单位上班,我都拒绝了。”
“你呀,事儿干了,名担了,你去不去上班有多大区别。”
云端笑道:“区别大了,至少我可以在家待着,有事儿也是他们上门来找我,自由着呢。”
梁长生淡淡一笑,没再劝她。
也罢,儿子的工作就够忙的,云端这样也挺好,一家人不能两个都在外头跑。
厨房里,梁怀瑾和他妈也在说话,江萍没问他的工作,就问他和云端处的好不好。
“您别操心,我们两个好得很。”
“你们现在结婚了,一周才见一次面怎么行?还是要住在一块儿才好。”
“九月份开学,梁辰去市里读书,云端就不用辛苦两边跑了。”
江萍笑骂一句:“梁辰那个小家伙,真是个能折腾的,也就是云端那么宠他。换成他亲爸,早就挨揍了。”
说到大哥,梁怀瑾嘴角的笑意淡了:“大嫂病逝后,大哥那边怎么样?几年没联系,我也不清楚情况。”
江萍叹息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总要过去。他才来东北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后面才好了些。他上个月跟着林场送木头的车队出来过一趟,来看了我和你爸,看着精神头还可以。”
“我这边请了一个月假,我想陪您住半个月,然后送梁辰去林场见大哥一面就回去了,让云端陪着梁辰在林场住到八月下旬回去。”
“这样安排挺好,就这样吧。我和你爸给云端收了不少药材,回头让她看看,都要的话,就早点给寄到你家去。”
“爸妈辛苦了。”
“辛苦啥,我和你爸乐意着呢。云端给的药真好用,去年她给的百毒消救了一个被毒蛇咬的社员,可积了大德了。”
晚上的饭桌上,梁长生也提起云端给的药:“去年救了那家人之后,大家都觉得这个药好。今年开春之后,大家上山打猎挖药草的人,都想来咱们要药一粒。人家也不白要,给了不少药材,有一家还给了一棵人参。虽然人参年份小,那也是人参。”
云端听出了他想要药的心思,“我们这次来带了一瓶百毒消,还有一些治发烧感冒的药。他们如果想要百毒消,用药材来换也可以。”
梁怀瑾皱眉:“带的一瓶,爸妈和大哥各分一半,你怎么换给他们?重新做?如果这样就别做了,我怕累着你。”
“哪里就累着了,搓药丸子快得很。”她从小就会做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
“既然如此,你想做就做吧,我给你帮忙。”
云端冲他温柔一笑,这就是结婚的好处吧,想干什么都有人帮把手。
家里现在已经存了不少药材,云端把需要的药材找出来,和梁怀瑾花了两天时间做出三瓶百毒消交给梁怀瑾他爸。
当天下午,换回来好多珍贵药材,有一家人甚至给了鹿茸,看样子还是今年的,特别新鲜。
“别只看鹿茸,这里还有□□油、龙胆、五味子,都是好东西。”
云端惊讶道:“看看家家户户都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住在大兴安岭山脚下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存着不少好药材,这些药材轻易不会卖出去。你的药好,对咱们这些住在山下的人家实用,大家才会换这些好药材给你。”
梁长生和江萍还要下地干活儿,梁怀瑾不能在家闲着,也跟着去帮忙。云端巴不得呢,没有梁怀瑾跟着她,她上山更方便。
早上吃了早饭,梁辰跑出去玩儿了,云端上山,把毛毛叫出来,毛毛最喜欢大山了,一出来就吱吱吱地往深山里钻。
云端眼疾手快地拉住它:“咱们中午要回去,别跑远了。”
“吱吱。”
“别叫,等过段时间咱们去林场,那边的山林更深,里面的好东西肯定比这里多。”
“吱吱。”毛毛勉强同意。
公婆给她收了不少药材,这几天在山上挖到的新鲜药材她大多都放到秘境的药田里种上,下山的时候,筐里最多装一些蘑菇,偶尔抓一只野鸡野兔子回去。
图东岭的人,这几天都知道,只要梁老师那个小儿媳上山,一两天至少要抓一只野物回来。
你说说,一个外地来的,比本地的年轻人还厉害。他们这里的人,都是从小能跑就在山上转悠的,怎么还比不过一个外地来的?
只能说人家厉害呀。梁老师老两口有福气哦,儿子勤快孝顺,帮着干活儿。还有梁家的小儿媳也是厉害人,见着谁都笑盈盈的,但是奇怪的是,一般胆气小一点的都不敢上前和她搭话。
他们不好意思找云端说话,云端上山的时候碰到一些小姑娘小媳妇儿,主动和他们搭话,听了不少公爹的好话。
梁老师有本事,前几年忙活着组织他们修路,路修好了跟上面要政策申请化肥,今年他们图东岭建起了一座小学,有些心气儿高的顺势还想建初中,被梁老师拦住了。
梁老师说,建个小学就够了,成绩一般的学生读完小学会识字就行了,成绩好的进城去读初中高中才好,在大队上读没多大用。城里有工厂单位,在城里毕业才好找工作。
梁老师一开口大家伙儿没有不服气的。梁老师说,下半年让孙队长联合周围其他几个大队的人,去跟县里药材公司谈,在他们镇上也建一个药材收购点,给大家增加收入。
有个老太太说,梁老师对他们图东岭有恩啊!周围的人都郑重地点点头。
点完头之后,有人说也要谢谢她愿意换百毒消给他们,为了再次表示感谢,他们筐里的蘑菇一下都倒到她筐里了。云端简直哭笑不得。
这么多蘑菇,今天抓只兔子回去吧,兔子烧蘑菇,吃不完的蘑菇洗干净放院子里晒上,留到冬天再吃。
半个月时间快到了,他们要去林场的前一天,云端和梁怀瑾跟着梁长生进城,到了县里,左拐右拐进了个院子,这个院子一字摆开全是药材,全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好药材。
“哈哈哈,老梁来了,里面请。”
“张老大不用客气,我带着我儿子媳妇儿来拿药材,这会儿方不方便?”
“方便,我叫人跟着小六跟着你们,看上了什么让他给你们拿,一会儿算钱。”
“多谢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筐子:“你们选,选好了就丢筐子里。”
梁长生给云端介绍,这一片出好药材,药材公司那边收药材,但是价格不太高,有些采药人采到好药材会留一部分,缺钱的时候拿出来高价卖,高价药材基本上都流到张老大的手里。
“高价是什么价钱?”
梁长生淡淡道:“对当地人来说是高价,在我看来,所谓的高价再翻一倍我都觉得价格低了。”
云端明白,他的意思是,就算这个价钱也非常值得买。
梁长生不缺钱,云端也不缺钱,她看上眼的药材都带上,等她逛完整个院子,选了□□筐药材,林林总总加一起,再抹掉零头,这里一共要五百三十块钱。
张老大没想到老梁这么大手笔,还惊了一下。
云端笑道:“这些药材都很不错,以后有这样质量的,你可以联系我爸,我都要。”
“哈哈哈,有了你们这个大主顾,我可省事儿了。这么着,你们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做主送你们一份好东西,咱们以后要继续常来常往。”
买到的这些药材,梁长生盯着他们打包好,送到邮局寄到金水市。半个月后儿子回家,正好等着收药材。
回家的路上,云端打开盒子,张老大送给他们的礼,是二两参须。她闻了闻,味道很足,想必年份不小。
云端关上盒子,给梁怀瑾拿着:“爸妈冬天炖鸡汤什么的,可以丢一点进去,补身体。”
“张老大收的价格还算公道。”
云端点点头:“那么多鹿茸至少都值一两百。”
张老大不仅收的价格公道,他那里的药材质量确实不错,看得出,他们那群人里面,肯定有人懂如何炮制药材。
几十年后,大家说中医衰落,这只是个笼统的说法,实际上指的是中医和中药都衰落。甚至有的人认为,中药衰落之后,把本就摇摇欲坠的中医又往下拉了一截儿。
毕竟,药草种出来是一回事,不懂如何炮制,做不出合格的药材,医生开的药方有什么用?
以至于,后来很多的老中医都被迫成为全才,为了自己开的药方对症,还要自己学炮制药材,甚至连中药材种植都要懂。明明是个点菜的人,被逼要从种菜开始。说起来真是可悲又可笑。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是非常信任中医的,甚至赤脚医生手册里面,各种中医的诊断办法、治疗办法常见得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医就不行了呢?
“爸,听说你想组织图东岭周围的大队,设置一个中药材的收购点?”
“确实有这个想法。”
“山里的药材很有限,要想大家都富裕起来,只设置中药材收购点是不够的,我看还是种植中药材才是长远之道。如果还想多赚点钱,还可以再往前走一步,弄个制药厂,做药材的炮制加工。”
“你说的确实更加长远,但是这会儿,地都是公家的,我们没办法把种粮食的地拿来种药材。”
“地里种不了,可以在山坡空地上种植,先从小到大慢慢发展起来,等大家看到钱了,等机会合适的时候大家才有信心往下搞。”
梁怀瑾:“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刚才看到张老大院子里的药材,我挑剩下的那些,都是炮制的不到位的,简直太浪费药材了。现在的药材都是野生的,就这么浪费掉简直太心疼了。”
“你说的我放在心里,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我跟他们说。”
明天林场送木材的工人就要回去了,第二天一早,云端和梁怀瑾把梁辰叫起来,吃完早饭去镇上,等着林场的人过来,坐他们的马车去林场。
“我送你们去。”
“爸,不用了,林场那么长的车队,我们一看就认识。”
“就是,孙大队长昨天不是找你有事儿嘛,您忙您的去。”
梁长生叹口气:“也罢,你们去吧,明天夏天再来。”
江萍没说话,陪小孙子坐着,心情不太好。
云端明白,两个老人家,说到底是舍不得儿子孙子。
要走的时候,江萍对云端说:“按理说,梁家的儿媳妇儿都要给一份见面礼,我们家的东西都在北京,现在没办法给你,要等以后去北京给你取。虽说你不缺钱,我和爸现在没有其他好东西,这会儿给你一个红包,你先收着。”
云端笑道:“有红包收这么好的事儿,我哪里有不要的可能。”
江萍也笑了:“以后给你补一份大的。”
“谢谢妈,谢谢爸。”
梁怀瑾背起包裹:“爸妈,我们先走了。”
“爷爷奶奶再见,我会想你们的呀!”
梁长生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梁辰在家要乖,听你爸妈的话。”江萍忍不住,跟了两步。
“我知道啦!”
上工的时间到了,两人去保管室拿农具,梁长生跟她说:“别难过,怀瑾现在也结婚了,云端是个好的,梁辰现在也过得好,咱们一家人不是挺好的嘛。”
江萍想到大儿子:“看怀贤什么时候能找到合心意的人,我也不在乎他找个乡下人,也不管识字不识字,只要他有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我就放心了。”
“是啊,现在梁辰跟着怀瑾和云端,就算怀贤再婚,梁辰也不用跟继母住在一起。”
老两口拉拉杂杂说些家里的事儿,大儿子这些年越发沉默,他们当爹妈的,没有日日在一起,也不好多说什么。
“梁老师,你儿子媳妇儿走了?”
“走了,去林场看看他大哥,回头还要回单位上班。”
“您老别难过,能请这么久的假,带着媳妇儿孙子,老远来看你们一趟就很不容易了。”
“你说得对,该往好的地方想。孙大队长呢,昨天晚上他说有事儿找我,什么事儿?”
“大队长刚才去大队部了,你去那里看看。”
“成。”
云端和梁怀瑾到镇上,等到十点钟,一群人牵着马,拉着车排成队,十分有秩序地走过来。
梁怀瑾上前搭话,领头的听说他是梁怀贤的兄弟,顿时露出一个大笑脸。
“梁老师早就跟我们说过了,你们上马车,咱们一起回去。”
云端好奇,梁怀瑾的哥哥也是个梁老师?
林场的那个人哈哈一笑:“咱们林场没有学校,林场的孩子整天在山里乱跑,梁老师是我们那儿最有文化的人,砍木头空闲的时候,教我们的孩子读书识字,我们就称呼他梁老师。”
“别看梁老师是个城里来的文化人,一点不嫌弃咱们山里的孩子,脾气好得很,跟咱们这儿的人比,别说老爷们儿,老娘们都比他厉害些。”
梁辰已经不太记得他亲爸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爸爸很凶很严厉,怎么在别人嘴里,他爸爸反而脾气很好呢?
梁怀瑾摸摸小侄子的脑袋:“你要在里面住到八月二十号,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好好和你爸爸相处。”
梁辰默默点点头。
云端也很好奇,梁辰亲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走得慢,摇摇晃晃三四天之后,到了林场。
云端以为的林场,大概是深山老林里的一片小木屋。实际上,这儿的林场像个小广场,房子确实是木屋,但是是那种整整齐齐,一排一排的木屋。
“你们谁看到梁老师了?梁老师家里来人了?”
“谁来了?”一群小孩儿跑出来。
云端从马车上跳下来,笑着道:“梁老师的儿子来了。”
她把有点拘谨的梁辰推出去:“这是梁老师的儿子,叫梁辰,你们谁能带他去找爸爸?”
梁辰站在那儿任他们打量,一群小孩儿嘻嘻哈哈地说着当地话,说梁老师的儿子穿的真好,衣裳都没有补丁,脚上的鞋真好看?这是城里的运动鞋?听说贵得很。
在图东岭待了半个月,梁辰整天跟那里的小孩儿一起玩儿,大概听的懂他们的土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我爸爸在哪儿吗?”
“知道,我带你去。”
一个胆子大的小姑娘,拉着梁辰的手,噔噔蹬地跑了,身后一群光脚的孩子跟着追。
“二丫,你跑慢点。”
“梁老师在东边山头砍木头,走这边上山快一点。”
“走这边,这边的路好走,梁老师的儿子一看就是城里人,爬山他肯定爬不动。”
梁辰背着行李走过来:“走吧,那位师傅说第二排最里面那家就是大哥的房子。”
“咱们去看看。”
家里有两间房子,看得出其中一间房子也是杂物间改的,之前应该是放冬天烧火的木柴的,云端看到院子里还整齐地堆着一排干木柴。
隔壁邻居好奇,站在门口打量他们呢。
云端笑着跟她打招呼,知道她姓谢,云端叫她谢大姐。
“你们就是梁老师的弟弟和弟媳啊,梁老师上个月去图东岭看他爸妈回来,知道你们要来,就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就等着你们来。”
“不是说梁老师的儿子也要来吗?怎么没看到?”
“梁辰被一群小孩儿拉走了,去找他爸去了。”
梁辰跟着一群孩子跑了好远的山路,梁辰累的气喘吁吁一头热汗,其他孩子嘻嘻哈哈的跟没事儿人一样。
“到了,到了,那就是梁老师!”
那个叫二丫的小姑娘大喊了一声梁老师。
梁怀贤手里拿着斧头,扭头一看,看到一群孩子里面站着一个穿着干干净净的孩子,脸色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地看着他。
梁怀贤手里的攥紧的斧头猛然落地,要不是旁边的工友推了他一把,斧头差点就砸到他的脚背上了。
梁怀贤狼狈地摔了一跤,赶紧爬起来,踉跄着跑过去,激动到眼睛都红了:“你是梁辰?”
梁辰缓慢地点点头,父子俩互相打量着彼此。
“爸……爸爸!”梁辰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梁怀贤眼里的热泪控制不住奔涌而出,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
“好儿子,爸爸这些年,好想你!”
被爸爸抱在怀里,小时候那些碎片似的记忆,好像一下拼凑起来,梁辰放声大哭:“爸,爸爸,我害怕,我好怕!”
梁怀贤心痛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紧紧地把儿子抱在怀里。
“不怕,不怕,爸爸在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