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抿贽和于少陵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古怪和怀疑。
于抿贽眉头一蹙,下意识挡住了于少陵。
面上却不显,只是端着一阁之主的模样问他们:
“诸位道友这话是何意?今日是我言韵阁传位大典,不谈其他,诸位若是来观礼,便请上座。若有其他事,恕不接待。”
于抿贽根本不正面问他们刚才的话语,只是坦坦荡荡把态度摆在这,明显就是不参与、不插手的意思。众掌门都是人精儿,自然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可他想置身事外,也要看其他大佬愿不愿意。果然当即便有属于南派的一位掌门对于抿贽道:
“于阁主这话就未免太让人寒心了。如今是魔族向整个修仙界宣战,言韵阁也是修仙界的一份子,莫非还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吗?”
“不错。何况现在统领魔族的那个魔头正是你于抿贽曾经收养的养子,若较真起来,言韵阁难辞其咎。”
一人起了个头,便有数人响应。大家现在也不怕得罪了言韵阁,约莫想着都是一派掌门,就算势力不如言韵阁强大,联合起来,莫非还敌不过区区一个言韵阁。
所以眼下哪像是来请求帮助,寻找合谋。反而像是要逼着他们不得不从,咄咄逼人。
于少陵和于抿贽都注意到了他们这样的态度,于抿贽还想再说。却被少陵拦住,于少陵冷眼一一扫过眼前这些修仙界鼎鼎有名的大佬们,突然一笑,很是认真礼貌的问他们:
“所以诸位世伯叔叔,究竟是什么意思?”
“果然还是贤侄懂礼。”有人立时夸了一句没用的废话,还然后对着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讲大道理,说大背景:
“贤侄也知道,如今我们和魔族开战,那位天魔之子魔力高强,魔族又蛰伏多年,来势汹汹。我们毫无准备,怕是不利。”
“所以呢?”于少陵依旧笑容满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于抿贽却听出了其中的不怀好意,冷声想打断他们:
“阿缺……”
“没事,爹。”于少陵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虽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说出的尽是漂亮话:
“诸位掌门叔伯远来是客,又是关系到修仙界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总得听听他们到底要说什么是吧。所以阿爹,稍安勿躁。”
见他字字句句都是在帮他们说话,一副息事宁人为人着想的模样。这些人便以为他软弱可欺,心性纯善。原本准备好的委婉说辞索性也不委婉了,干脆和他直言道:
“少阁主果然深明大义。其实事情很简单,少阁主相传是天魔剑灵七杀的血脉,又曾经凭一己之力唤醒过天魔血和天魔骨。想必,也能唤醒天魔魂。”
天魔骨、天魔血、天魔魂是天魔解体后留下的三把神兵。传说中能得到这三把神兵就有通天彻地之能。
如今天魔血在少忆手中,天魔骨在于少陵手中。而传说中最厉害的天魔魂一直不见踪影,所以这些人的意思是,天魔魂已经找到了!?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猜想一般,果见一人拿出了一柄古剑对他道:
“这把便是未曾觉醒的天魔骨。还请少阁主觉醒它。”
这话一落于抿贽便急了,当即怒道: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阿缺如何觉醒天魔魂!?何况他怎么会知道觉醒天魔魂的方法!!”
“这个就不用于阁主操心了。”有一位掌门已经非常贴心的给他解惑:
“相传天魔之子的那把天魔血觉醒之时,是因为碰到了少阁主的血。而少阁主手上的这把天魔骨,则是因为刺入了少阁主的身体。以此类推,想必天魔魂,也可用同样的办法唤醒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献祭自身?”于少陵语气依旧冷静,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减退。倒是于抿贽彻底急了:
“阿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修仙之人,哪有用活人为祭这么邪门的法子。岂不和魔族没什么两样!!”
他说得又快又急,明显是在警告眼前这些诸派掌门。他们修的是道、是仙,万不该用此等阴损邪门的法子去获得实力。这样的实力就算再强大,也来路不正,与道心有碍。
可没有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更多的是一派正义凛然,一副为了大义、修仙界的模样:
“还请少阁主为了大局着想,牺牲小我,觉醒天魔魂。”
“你们简直一派胡言!”于抿贽怒急攻心,当即抓了于少陵牢牢护在身后,同时叮嘱他:
“阿缺,别听这些鬼话!”
“少阁主,我们也知道这很难。但为了大局、为了整个修仙界,只能请你牺牲小我,以大局为重。”
于少陵依旧带着笑瞧着这些人,像是毫不在意他们的话语,下一刻就能从容赴死。所以给了这些人错觉,让他们如此殷殷盼盼的盯着他,直到看见他那张甚是英俊的脸缓缓开口,笑意盎然的说出了四个字:
“我不愿意。”
这完全的否定,因为太过理直气壮,一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甚至有门派大佬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于少陵的笑容便越发灿烂,笑眯眯的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我不愿意啊。”然后又一脸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
“我觉悟不够,做不了这种深明大义的大事。谁愿意谁去,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
“各位掌门叔伯要是听懂了的话,就请吧。小侄还得继续继承大典了,就不远送了。”说完,他还故意做了个送客的姿势,果然惹得一众掌门脸色难看。
“就知道你这魔族余孽不会这么轻易束手就擒!!”
随着这句话落下,两方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于少陵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已经做好了准备。几乎是立时就拔出了天魔骨,同时于抿贽取出了腰间的白玉箫。其他言韵阁弟子也皆手持法器,做出战斗的姿态。
但就在他们蓄势待发时,一个身影却阻止了他们所有的动作。那些正派掌门大佬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将一个鬓发纷乱的女子推了出来。
她浑身是血,脸色苍白。但眉眼之间依旧有挥散不去的动人韵味,正是于夫人!!
“阿娘!”
“夫人!!”
于少陵和于抿贽皆是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于夫人竟然会落在他们手上。看她那副狼狈的模样,明显是吃了不少苦头。
正道掌门中有一名老者正是洗髓门的门主,年纪颇大,辈分更高。算来应当和于抿贽亲父一个辈分。此时看着于抿贽便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恨铁不成钢:
“抿贽,你出生时就天赋出众。少年时已经颇有声名。老阁主对你寄予厚望,盼你能带着南边诸派再回辉煌。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人失望!”
“娶魔族之女,收养天魔之子和七杀之子。好好的言韵阁被你糟蹋,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连带着南边诸派也多年不曾发展,几乎抬不起头来。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悔,还要护着站两个魔族余孽么!?”
老者说着猛咳了几声,想来是真的气急。但于抿贽面色坚定,默默道:
“我说过阿缺是我的孩子,夫人是我的妻子。我于抿贽此生并没什么大出息,光耀不了南派各大门派。但若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就不配为人!”
“你真是执迷不悟!”老者终于放弃游说,加入了战局。
其实这些各门派掌门大佬的实力并不算太强劲,但他们抓了于夫人,虽不至于做出威胁这等卑鄙之事,但于少陵和于抿贽还是不能不顾及一二,不由有些束手束脚,渐渐便落了下风。
于少陵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行,正想以天魔骨打开战局,逼近中心,抢回于夫人。却猛地听见一声惊呼,是于夫人的声音!
他心几乎是瞬时一沉,惊慌失措的看了过去,好在于夫人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但是他阿娘眼里的惊恐却是实实在在的,他顺着她的目光寻过去,就看见于抿贽被人一刀砍中了后心,红艳艳的血染透了他的白衣,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
“阿爹!”他一急,就要上前,却被几个高手困住脚步。眼看着于抿贽又要挨实一刀,他猛地再顾不得与身后人周旋,只想快点赶到他爹身边。却几乎将整个后背暴露给对方,凌厉的掌风和剑气汹涌的向他袭来,他只觉得身后一沉,是钻心刻骨的疼痛。
可好在他爹已经近在眼前,来得及替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刀。
“阿缺!!”
于夫人的叫声仿佛近在耳畔,凄厉而高亢,如杜鹃啼血。他本想安慰一句,阿娘不要怕,可尖锐的疼痛,和眼下的情景来不及让他说出这句话。
他眼珠子里映衬出的是他爹前所未有的惊恐眼神,和那些人慌乱的叫声:
“是解体**!!”
“快撤!!”
他只在一片血色中看见他娘被魔气灌满的身体,可那张脸还是温柔如斯,如此漂亮。
这是于少陵最后的记忆,汹涌的魔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厅。他因为受伤和疼痛彻底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看见的是他爹抱着他娘,坐在离他不远处。他爹指尖不断颤抖,而他娘靠在他爹的腿上鬓发散乱,垂着的眉目却温柔平和。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就仿佛并无事发生。她甚至还勾着唇角,像往常那样和他打趣:
“阿缺,你醒啦。果然还是比你爹差一些了。”
“阿娘,你……”
他的话突然说不下去,因为他看见了她娘已经慢慢开始变得透明的身体。他迫切的想要去做点什么,一时间便显得整个人有种神经质般的急切和暴躁:
“阿娘,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絮絮叨叨念着,与其说是在说服他娘,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可于夫人却缓缓的笑:
“魔族的解体**,是以魂魄为献祭。”
“……”
“阿娘的魂魄,已经碎啦。修不好的。”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大声说着话,像是一个耍赖的小孩。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将要面临的分别。所以于夫人突然伸出了手,轻轻的拂他的脸颊,像是一个慈和的母亲,在抚摸自己钟爱的孩子:
“阿缺,别哭。阿娘不疼的。”
直到她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哭了。仓皇的想要去抹泪,却被于夫人虚虚握住手:
“阿缺,以后阿娘不在了。阿娘想……求你两件事。”
“阿娘你不要胡说。”
“你答不答应?”于夫人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于少陵只能憋住眼泪,拼命点头:
“阿娘,我答应。等你好了,我什么都答应。”
“第一件事,照顾好你爹。”
“……”
“你爹这人虽然是一阁之主,却规矩方正,不懂变通。修为……又曾经为了救我散了大半。所以,你要替阿娘好好照顾他。”
于少陵下意识的去看他身边从刚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于抿贽,却对上他坚定释怀的笑容。他心猛地一沉,果然听见于抿贽道:
“既然夫人如此不放心我,那我还是陪着夫人吧。”
“你……”
于夫人看着他也渐渐变得透明的身子,惊了一惊。于抿贽却很坦然:
“我自毁了元神。把魂魄精力分你一半,夫人就不用魂飞魄散了。”
“你这又是……何必?”
“娶你的时候,就和你说好的,不分开。”
“……”
“夫人忘了,我没忘。所以阿缺,第一个要求,不用记了。”
“阿爹……”于少陵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拧了一把,是锥心刺骨的疼痛。而于夫人似乎也终于释然,他另一只手默默握紧于抿贽的手,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对于少陵留下了最后的请求:
“少忆,好歹帮帮他。”
这是于夫人最后的话语,精纯的魂魄粉碎了他们的身体。两人化作两团互相倚靠的残魂,温柔的停留在于少陵指尖,像是在安慰他不要哭。
可怎么能不哭了。
只是一瞬,他失去了爹和娘。但没关系的,一定还有办法的,至少现在爹娘并未魂飞魄散,还有残魂,好好养着,一定还能再生。
想到这,他一瞬间就充满了力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保存魂魄的宝器,言韵阁一定有!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起身想去找法器。却不想一出门就和不少提了法器的正派人士撞上。
看见地上这一厅的血色和尸体,以及唯独活下来的于少陵和没有散去的魔气。
当即便有人指着他厉声道:
“果然是魔族孽障,魔性难除!!”
接着那些人便全部围了上来,像是要来找他清算总账。可他根本无心和他们纠缠,只是仓促解释:
“不是我,让开!我有急事!”
“不行!这么多掌门折损在此处,你不说清楚不许走!!”
“真的不是我,让开!!”
“不行!!”
双方的对峙还在胶着,眼看着手中的两缕残魂越来越弱。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求他们:
“真的不是我。你们先放我出去,我找到锁魂器。就马上回来,求求你们了……”
可没有人肯让开半步,耳边叽叽喳喳响起了好多声音。他的眼中却只有爹娘越来越虚弱的魂魄。
眼看着越来越弱,他却在一片血色中,看见了于少忆。
仿佛就一直等在那里,等着他主动走过去。等着他不得不低头。
而他明白,自己已经再无选择的余地。
所以这一次,他果然如他所愿,向他伸出了手:
“少忆。”
少忆果然走了过来,凌冽的魔气瞬间杀出一条血路。他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他顾不得这么多,只要能救下爹娘,能救下言韵阁,什么都可以。
“帮帮我。”
他叫少忆,而少忆果然审视一般的默默瞧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
“要我帮你,是要收取代价的。”
“我知道。我给。”
恍惚中,他笑的暧昧,意有所指的上下打量着他□□笔直的身躯,最终目光停留在他的眼中,轻轻舔了舔唇:
“若我说我要你,你也给我么?”
于少陵不可避免的抖了一抖,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万万想不到曾经那个乖巧可爱的弟弟已经变成如今模样。可如此形势,由不得他不依。他只能猛地闭眼,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冷声掷出一个字:
给。“”
一瞬间,于少忆的双眼迸发出巨大的喜悦。他几乎克制不住的拥他入怀,抱得紧紧的,仿佛要融入进他的骨血里,他道:
“少陵,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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