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北通丽景门,正临御拳馆,后靠汴河水道,四通而八达,进退都很便利。”
“吕师囊、邓元觉、潘文得,都是歙(shè)州人士,这三人应是明尊教在这个据点的重要人物。”
“吕师囊算计精深,在明尊教内地位肯定不低,邓元觉外粗内细,江湖经验丰富,倒是那潘文得性情急躁,在游玩时露了破绽,被我探到此处。”
李彦抓着朱武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出了太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他所言的明尊教藏身之处。
而看着这片区域,李彦目光微凝:“居然是在这里?”
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冤家路窄呢,这明尊教藏身之处,就是最先卢俊义看上的地方,之前丁润也建议,可以在这御拳馆的对面开办书院,连带着武馆一起,正因为这里交通方便,地段上佳。
显然,明尊教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里表面出租,实际上早就有主,是这伙造反专业户的据点之一。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朱武耳畔传来声音,再侧头时,身边已是空无一人。
夜风吹过,他隐隐一个激灵,若不是眼前已经换了个地方,一切好似做梦般。
此时李彦已经化作一缕青烟,正式步入这个明尊教据点。
从外面看,没有烛火,漆黑一片,无人居住。
但深入这片屋舍,他就发现有不少隐蔽的哨岗守卫。
所幸为了掩人耳目,这里远远做不到固若金汤,他们的呼吸声音与细微的动作,更逃不开五感的锁定,李彦没有杨再威那么专业,都是飘然而过,一路畅行无阻,潜入到深处。
熟悉的对话声传来,正是白天见到的吕师囊、潘文得两人,他们位于据点深处的房内,烛火亮起,正在翻阅账簿,讨论如今的京师局势:
“厚将行会的基业太大,我们想要立刻接手,还是过于困难。”
“可以将铁薛楼接管下来,那些酒鬼至今念念不忘光禄酒,这家正店如果能归我教掌管,查探消息的渠道就更多了……”
“我们的选民和信徒遍布京师,倒是不缺这座酒楼,真正的目标还是厚将行会,汴京六大行会都有数十年积累,商路遍及各州县,平日里与官员勾结,根本奈何他们不得,现在趁着无忧洞的风波尚未平息,是最佳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到时候,大哥不仅是护法,更能晋升主教之位!”
“呵,都要靠兄弟们帮衬!”
……
“这吕师囊也就三十多岁,就已经当成了明尊教的护法,在这邪教里倒是大有前途。”
李彦默默聆听。
他之前跟丁润也交流了一些明尊教的情况,得知了这个教派内部的等阶划分。
最高的教主为明尊,意为明王在世间的化身。
其下是四位主教,分掌“清静”、“光明”、“大力”、“智慧”,得明王传承四大教力。
再下是十二护法,说得好听叫做护法,实际上就是分掌一方据点的堂主,不过相比起江湖子喜欢流窜,这些护法更看重基业。
如今的吕师囊就是这个级别,还指望主教之位,很可能成功了,毕竟此人在水浒世界,乃是方腊部下八大将之一,更是历史上货真价实的明尊教起义领袖。
护法之下,就是精英教众了,需要对教义虔诚,供奉家财,被称为选民。
最后则是底层的教徒,称为俗信者。
从层层分明的等级划分来看,明尊教显然是大有组织的宗教,造反起来也是谋定后动,跟汉末大贤良师张角一样,可以准备多年再起势。
从外来传入中国的宗教很多,摩尼教之所以能扎根融入,正因为它吸收了佛道两教的不少思想,更是直接奉张角为祖师爷,学习祖师爷的造反方法,再正常不过。
里面继续在讨论如今的京城局势,主要集中在商会上面,显然明尊教对于钱财十分重视,只是令李彦眉头一扬的是,居然提到了他目前唯一的基业:“那林冲所在的岁安医馆,里面是不是有我们的人手?”
吕师囊翻动名录,很快确定:“掌柜孙奚,嘉右三年生人,明王选民,入教十五载,今年供奉三千贯……伙计张五,元丰二年生人,俗信者,入教七载……”
潘文得倒吸一口寒气:“三千贯?这小小的一间医馆,居然如此赚钱?”
吕师囊道:“林冲是个奇才,不仅医术高明,看病的时间还远比其他医师要短,别的医师看一个病人,他能看十个,虽然不是天天坐诊,但也收入颇丰。”
潘文得笑道:“那敢情好,别处可没这般好的收益,让这姓林的为我们多赚些钱财……”
李彦在外面缓缓握紧拳头。
怪不得胆子那么大,敢七三分成,原以为是商丘行会里有人眼热医馆收益,弄了半天是邪教在背后作祟,康他人之慨,把岁安医馆的收益,供奉给明王了!
他就没受过这委屈!
正在这时,一个光头大汉龙行虎步,走了进去,正是和尚邓元觉。
此人夜间还在打熬气力,此时赤裸着的肌肉块块垒起,宛若磐石般不可动摇,手臂上的血管贲张,又似小蛇盘绕般冲击力十足,闻言狞笑道:“今日让那林冲和丁润走了,洒家回想起来,心气不平,应该好好收拾他们一下!”
吕师囊劝道:“丁润如今是开封府衙的判官,此人又是出身皇城司,对于我教颇有了解,白日恐是恰好碰上,否则必有一场冲突,还是不要无故招惹……至于那林冲,先为我教好好赚取钱财便是……”
邓元觉嗤了一声,鼻子里喷吐出两股清晰的白气:“也罢,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
吕师囊知道邓元觉平日里倒还好,一练完功后往往血气上涌,这京师又不像州县可以随便找些农户发泄,自然也不必把他的话当真:“如今的要务还是密诏,只要取得了密诏,我教就能奉旨讨伐无道昏君,可以正大光明地起事,再也不必躲躲藏藏了!”
李彦恍然:“原来是为了衣带诏,这件事情宫内可没有传出来,他们都能这么快的得到消息,看来这明尊教,是直接在宫内发展出眼线了。”
邪教在大宋皇宫发展信徒,看似不可思议,但在历史上还真的有过,比如仁宗庆历年间的王则起义,这个人是利用弥勒教和部分摩尼教起义的,就可能涉及到宋仁宗的遇刺桉。
庆历八年正月十八,有卫卒数人作乱,“夜越屋叩寝殿”,直扑宋仁宗的寝宫,幸得曹皇后是将门虎女,临危不乱,阻止仁宗慌乱出逃,鼓励内官、宫女去找侍卫,又料到贼人必会纵火,提前接水准备,最终将叛逆尽数杀戮,免除了一场大难。
但此事有一个比较无语的后续,或许是宋仁宗实在不喜欢曹皇后,事后宋仁宗肯定了另一位前来救驾,但其实啥也没做的张美人功劳,“上语辅臣以宫廷之变,美人张氏有扈跸功”,或者是因为曹皇后处理得太好,不仅不奖励她,宋仁宗居然还怀疑是曹皇后策划的刺杀桉。
又有别的阴谋论,有人认为宋仁宗才是主谋,谋划这事是为了将张美人说成救驾大功臣,方便扶张美人上位,不料曹皇后将救驾之功抢到手,他干脆撕破脸皮。
还有一说,就是背后主谋是王则,利用弥勒教和摩尼教在宫内的信徒,里应外合,准备在地方上造反的同时,在大内刺杀大宋天子,引发天下大乱。
反正都是猜测,李彦比较偏向于最后一种,能凌驾于对皇权的敬畏之上,唯有信仰,那些侍卫受到宗教蛊惑,行此皇帝的可能性相对较大。
再站立片刻,聆听了不少趣事,李彦悄然离去,回到了河对岸,看到朱武依旧位于原地,颔首道:“跟我来吧!”
朱武低声问道:“前辈是要独闯此处吗?”
李彦悠然道:“不是还有你么?你双刀武艺虽然不算多么高明,但杀些吓破胆的贼子已是足够了。”
朱武一时间还没理解为什么贼子会吓破胆,身体一轻,整个人又如同腾云驾雾般,被拽着飞起,向着明尊教据点的后方落去。
这次的目的地更加明确,正是后方练武的场地。
就见一道魁伟的身躯屹立,拔筋涨骨,肌肉凸起,竟是隐隐生出一股金铜之色,好似佛门宝光流转,令人生畏。
邓元觉搬运气血,正练得畅快不已之际,突然感到后方传来脚步声,他起初不以为意地转身,然后目光陡然凝滞。
出现在面前的,是脸色略显苍白的朱武,还有那道他们梦寐以求,想要找出来的身影。
“‘左命’?”
“不好!
”
看到那流传着森寒面具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涌来,称手的禅杖就在一丈开外,但千锤百炼的武道经验却告诉他根本没有取兵器的机会,二话不说虎吼一声,双掌勐然涨大如蒲扇,往内一合,攻杀过来。
“隆隆——”
伴随着轰隆隆如滚雷般的声响,朱武只觉得狂风扑面,头发向着脑后拂动,面部肌肉如被大风刮着般不断扭动。
这双掌之势,就像是两个巨大的磨盘碾压过来,带起的劲风气流当真是风起云涌,声威浩大到极点,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石也被拍碎了。
“倒是挺聪明,还想争取机会,通知同伴!”
李彦微微点头,这个邓元觉虽然外表粗野魁梧,语出狂言,行动上却不是一味的莽汉。
既如此,空手对空手,看你能不能接下这招!
链子刀始终悬于腰间,李彦的袖子豁然鼓荡起来,全身的筋肉也如虬龙般根根浮起,盘旋回转。
他的武道气血同样勃发,皮肉下彷佛有龙蛇在游动,那走势就似波涛一般,一起一伏,全身的真劲如大浪般灌注于修长的白玉手掌之间。
用的是千秋诀的真劲,施展的是丹元劲天罡气。
然后怒拍而下!
“呼——”
风雷呼啸,三尺之内,劲风就如刀光一般往外劲射。
朱武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耳畔就听到那和尚发出的凄厉骨裂和惨嚎。
邓元觉只觉得对方的攻击后发先至,直接拍在了自己交错的双手上,后续的招数完全无法展开,就听到自己骨骼的爆裂声,然后耳朵鼓膜大震,脑袋嗡嗡作响,最后全身上下的气力都散开之际,才听到评价:“气血练的不错,只可惜运劲还是流于表面……”
话音落下,他魁梧的身躯被倒提起来,天旋地转之间,插秧似的往地上一掼。
待得朱武睁开眼睛,那个魁梧狰狞的和尚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血葫芦般的身躯,倒插进了泥土之中,四周如蛛网龟裂般铺开凄厉的血肉。
仅仅一招!
宝光和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