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上海滩的头条都被王、白家给霸占了。
或者更正确的说, 是被王家, 以及曾经的白家三小姐, 现在宋家未来少奶奶苏雁回给霸占。
起因是王家宣称苏白笙是王天阙的骨肉, 要从苏雁回手上讨回, 让苏白笙认祖归宗。这一消息传出后顿时引得整个上海滩沸沸扬扬, 而更有好事者找到了曾经在王、白两家帮佣的下人询问,这才知道了一些事情“真相”。
这王白两家不是结为亲家之后,大小姐白贺兰便留学深造了吗?白府就剩下了当时的二小姐白兰声,以及三小姐白兰舟。这王天阙爱屋及乌, 将自己未婚妻的妹妹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
老一辈的人肯定还记得,那个时候王天阙可是经常带着他家三弟王陌善, 以及白家的两位小姐到处玩儿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一来二去的……总之王天阙就和三小姐白兰舟看对了眼,甚至啊,听说还珠胎暗结。这事还发生在白贺兰刚刚留洋回来没多久。
啧啧啧……你看那苏雁回,样子清丽婉约, 现在更可以说站在三人中间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但在当初嘛……还真是白家三位小姐中最不起眼的。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三小姐,她竟然就勾搭上了她亲姐姐的未婚夫王天阙。
啧啧啧,这心机手腕,可想而知。你看现在, 人家还更上一层楼的攀上了宋家,成了宋先生的未婚妻。
我们私自猜想啊, 这苏雁回以前一定想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孩子生下来,等养到三四岁再带着孩子去王家。到时候就算两家再不情愿,看在亲骨肉的份上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将她迎回王家。
就算当不成王家的大少奶奶,但至少也能成为一姨太太啊。
不过这苏雁回运道也好,机缘巧合的让她认识了宋先生。这有了更高的高枝后苏白笙自然就从一金元宝变成累赘了。估摸是专门找了一户人家先丢掉,等时机成熟,拿下人家宋先生后才又装模作样的去和长大的苏白笙巧遇。
这母子天性,再加上苏雁回一来二去的巧遇,自然就和苏白笙相熟,然后便顺理成章的认成了干儿子。
看看,看看这心机这手腕。就是可怜了王家大少奶奶白贺兰了哟~一个单单纯纯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人,竟然有这么一个心思歹毒,城府极深的妹妹。
怪不得她妈那个时候一尸两命,说不定就是她的所作所为报应到她妈身上了。
哎。听说死后没多久,连骨灰坛都被人给偷了。
真可怜。
这一套没有经过证实的说辞,却在上海滩穿得沸沸扬扬,甚至不少人都觉得这不会有假。再联想到之前苏雁回刚回上海滩,却至今没登过白府的门,最后还不知道为什么白老爷要登报和她断绝父女关系这点来看,好像所有的事现在都说得通了。
一时间,舆论对苏雁回很是不利,哪怕她在之后多次明确表示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她是苏白笙的干娘不错,但绝对和他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却依旧没法儿消除别人眼里的猜忌和误会。
甚至有人觉得她不同意和王家为苏白笙的事打官司,就是因为心虚。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她就是苏白笙的生母,到时候别说是孩子会被王家带回去了,就连宋家这边也不会让她好过。
这样的说法随着苏雁回的沉默越发喧嚣尘上,甚至发展到最后各报记者还跑到金玫瑰来堵人,弄得很多富家太太,名媛千金都不敢再来。
而这样的舆论趋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能愚弄的也只有不明真相的普通人而已。
但舆论,原本就是由绝大部分的普通人构成的。
苏雁回穿着家居服从楼上下来时,走至一半坐在客厅内闲聊的年娇和约翰便听见了声音,齐齐朝她看来。年娇更是神色不佳的扬了扬自己手上的报纸,然后开口,“王家的又在搞小动作了。”
“是吗?”苏雁回一面说一面朝他们的方向走去,笑着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后,懒洋洋的开口,“那他们可得小心了,欺骗别人制造舆论的人,往往会被反噬。”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年娇将报纸递给她,眉头微皱,“这段时间金玫瑰因为这件事的影响,生意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她是负责金玫瑰的管事,自然分得清事情的主次。
要替好姐妹报仇不假,但也不是这种自损一千的方式啊。
苏白笙至苏雁回下楼后便赶紧去饭厅端了牛奶和三明治,然后放在苏雁回面前的茶几上,听年娇的话有些犯愁,便艾艾唧唧的站在一边,像个总算知道自己闯祸的小孩一样,看看年娇,又看看苏雁回,“都怪我,我不应该把那条项链偷偷丢下的。”
年娇听了,带了点儿“你呀~”的意味,伸手戳戳他的小脑袋。
约翰见了招呼苏白笙过去,抱着他对苏雁回和年娇说,“这应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吧?”
“嗯。”苏雁回一面点头一面喝了口牛奶后,将杯子重新放下后看着苏白笙笑,“虽然我想的是等将钱垒解决了再料理王白两家,不过现在嘛……除了将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外,倒也没什么。”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约翰呼噜一把苏白笙头发后,又抬头看向苏雁回,问。
“既然人家势都已经造得这么好了……”苏雁回将手上的报纸随意的扔回桌上,翘起二郎腿看向两人,笑,“那就‘无奈’应下吧。”
顿了顿后又说,“刚好打完肯尼的官司,就接着打这一桩,连重新找人都不用了。”
约翰和年娇听了,互看一眼后冲苏雁回点点头后约翰起身,“那我去和律师联系?”
“还是年娇姐出面吧。”苏雁回摇摇头,“你这个时候去会很奇怪,但年娇他们就不一样了。”
“好。”年娇点头。
两个小时后,苏雁回直接邀请各大媒体聚集宋家。正面回应这段时间王家的要求,并表示,这场官司。她苏雁回接了。但同样的,她在这场官司后会考虑打名誉官司,所以在此警告所有捕风捉影的人或报社。
――“请做好准备。”苏雁回站在记者前,对着面前的闪光灯微微一笑。
三天后。王家正式向法庭递出诉讼。
再过一天,钱垒和肯尼大班的案件开庭。
除了各大报社的记者来到外,还有苏雁回、宋穆然等人,当然也少不了前两天赶回上海的钱大人。
现在钱垒和肯尼大班都是被保险公司状告的对象,所以同处被告席。双方各自陈词摆出证据后便是律师询问时间,趁着这个空档坐在宋穆然身边的苏雁回朝钱大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猜到她想看什么,宋穆然头也不回的小声回答,“白贺兰没来。”
“咦?”苏雁回听了,笑看宋穆然,也压低了声音和他闲聊,反正她并不担心法庭上已经预判得到的结果,带了些笑意说,“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谁啊?”
宋穆然听了,扭头笑看了她一眼,颇有种“你在想什么我还是大致知道的”意思。之后又重新扭过头去继续小声对苏雁回说,“大小姐没来……但是二小姐来了。”
“哦?”苏雁回这倒是有些惊讶了,白兰声来这么做什么。
这反应让宋穆然愣了下,又扭头看她一眼发现苏雁回是真的不知道后,便微微摇头,无奈开口,“你对于不在意的事,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意。”
“?”苏雁回看着宋穆然,凑近他后将下巴放在他的胳膊边,挨着他说,“难道是发生了我不知道的大事吗?”
宋穆然听了摇摇头,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就是……从未说出口的仰慕一类的吧?”
哦?!
这倒是让苏雁回没想到,不过她忍住了扭头去寻找白兰声身影的冲动,重新坐好目视前方,继续和宋穆然小声说,“那这下更好玩儿了。”
两人的闲聊到这儿暂先告一段落,此时原告方的律师正询问完钱垒,从他嘴里得到“他是已经将钱付给肯尼,后面的手续怎么处理全部由肯尼大班全权负责”这样的证词。点点头后走向肯尼。
“肯尼大班,钱垒先生说的是事实吗?”
肯尼先未回答,而是看向旁听席,眼睛扫过钱大人,见他不做痕迹的微微点头,眼带些许压迫看着他后,肯尼又移向某处,看见对方将带在头上的绅士帽摘下来后,便知道前两天钱大人答应今天打到他账户的钱,现在已经进账了。
妥了。
――“不是!”
肯尼一扭头,在钱大人和钱垒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看着对方律师大声回答,“钱垒从头到尾就没有购买任何保险!不仅仅是那两艘轮船的,连船上船员的也没有!他想收买我!让我顶下所有的事!”
这话一出口,顿时惹得法庭一阵哗然,而站在肯尼旁边被告席上的钱垒则神情环慌乱,眼神闪烁的冲他大喊着“你血口喷人!”,并试图挣脱拉着他的法警,朝肯尼扑过去。
法官在台上用力敲着法槌,连声喊着“肃静!肃静!”
连声好几下才让纷纷攘攘的法庭重新安静下来。
钱大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坐在旁听席上双目紧闭,面色铁青的微微低了头。
等安静下来后对方律师万万没想到肯尼会反水,赶紧兴奋的继续追问。
肯尼便顺着他的话,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全部抖了出来,当他说出就这个时候刚刚又有一笔钱汇进自己的账户,可以马上派人查询,以此作为证据时。对方律师突然想到什么,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问下去。
反而是肯尼这边早就安排好的律师见状,立刻站起身开口,“肯尼先生,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人是不是在现场呢?”
“在!”肯尼大声回答,手一下子就指向颓废坐在那儿的钱大人,斩钉截铁的开口,“给我钱让我做假口供的就是钱大人!”
这下不仅仅是旁听席众人惊了,就连法官也察觉这事不小。在记者对着钱大人一阵拍照时又用力敲打法槌,连声喊着“肃静”后才让现场再次安静下来,和同事商量后高声表示,“考虑到有新的证据出现,本法庭暂时休庭。三日后再审!”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惊呼了一声“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惹得众人应声看去,恰好看见钱大人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倒下去。
钱垒着急的喊着“爸?!爸!”
而其余人也急忙上前,准备将人先送医院再说。
相比这些混乱,苏雁回和宋穆然他们显得相当从容,甚至苏雁回还扭头看向肯尼,和他四目相接后冲他微微点头,似在交换某种讯息。
恰好这一幕被正在试图挣脱开法警的钱垒看见,他顿时停下挣扎,瞬间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脸上的惊慌着急,便逐渐变成狰狞和凶狠,“原来……”
钱垒喃喃,声音咬牙切齿的从齿间磨出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陷害我……”
说完又一次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冲着正打算离开的苏雁回方向大叫着,“我是被陷害的!法官!快抓住他们!他们才是幕后的凶手!”
可现场闹哄哄的,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在说什么。多数人正忙着将昏厥的钱大人抬出去,赶紧送往医院。
而这番话却让将精力全部放在钱垒身上的白兰声听得一清二楚,她忽的从位置上站起来就想要去堵苏雁回他们。却不想周围都是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雁回一行人在有手下开路的情况下,畅通无阻的出了法庭。
恨得原地跺脚。
在肯尼反水的前提下,最后的判决也顺利出炉,肯尼虽说没有同谋但还是收受了贿赂。所以被罚一万元外,并立刻被逐出境。
至于钱垒,承担所有的赔偿费用,全部付清后得到释放,但这些高达近五十万的赔偿费用也让他的百货公司处于岌岌可危,即将破产的困境下。
当年上海滩的金贵公子钱少,可说是一夕间感到了人情冷暖。
那些曾经的朋友、兄弟,别说伸出援手了。就连他亲自上门想让他们出手借一些资金让他继续周转、运作百货公司,全都避而不见。
但这些和钱大人现在的状况相比,却是大巫见小巫。钱大人之前为了救出钱垒让肯尼做伪证的事被对手抓住把柄,被北平方面停职不说,还要求他马上回北平做出详细的解释。
这下钱家可算是彻底完了。
但好在并未到绝路,凭着钱大人从前的政绩以及一些人脉,最后还是能全身而退的,只是他那些家业却……
所以这头钱大人乘坐小轿车出上海,去北平请罪,而钱垒则暂时留在上海,着手将房宅、股票等等转卖,之后便去找钱父。
只是心中还有一分对白贺兰的牵挂,哪怕这段时间都没见她的身影,钱垒也希望能和她好好道个别。
却没想到再次前往白府时,却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抱歉钱少,您来得实在不巧,我家大小姐刚刚离开,回王公馆去了。不如……您改天再来?”白府的下人再次出来,满脸歉意的对钱垒说。
钱垒沉默了片刻,嗤笑了一声后,随意的挥挥手,便打算转身离开。
真想不到他钱垒也有今天。
刚刚离开?
要真是刚刚离开,又为什么要进去通报,之后又出来说不在呢?
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也遇见太多次各种“不在”的借口。现在连愤怒的情绪也没有了,只感疲惫。所以才挥挥手便打算离开。
刚走两步便听见有人追出来,扬声喊了声“钱少!”
钱垒听了脚步扭头看去,便见白兰声从白府跨出,急急朝他自己走来。脸上有焦急也有担忧,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住后看着钱垒开口,“我听说你来找姐姐,就出来看看。”
顿了顿后白兰声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脸上带着对他的关怀,“您……没事吧?”
钱垒听了嗤笑一声,张开双手展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两袖清风”,自嘲开口,“我想……我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这话说得萧瑟,让白兰声听了更觉心疼。
哪怕心里不甘愿,却处于对钱垒的安慰急急开口,“您……您别多想,姐姐是真的刚刚才走,并不是对你避而不见的。”
白兰声的谎话太拙劣,钱垒听了,静静看她一会儿后,第一次认真的冲她微微颔首,并道谢,“兰声小姐,……谢谢你。”
这让一直以来都被无视的白兰声很是受宠若惊,连忙冲钱垒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不过她话音而落钱垒又开口,“但……”
他垂着眼,慢慢抬眸,面色平静,“贺兰是什么性子,我可以说比很多人都清楚。”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后凄然一笑,摇摇头,“算了,不说了。兰声小姐,谢谢您最后还愿意出来和我说这么几句话。”
钱垒冲白兰声微微鞠躬,“谢谢。您回吧。我……也走了。”
说完钱垒便上了汽车。
白兰声站在原处,看着逐渐驶远的小轿车,忍不住跟着走了两步又慢慢停下。
直到看不见这才慢慢捏了拳头,愤怒的转身踩着高跟鞋回了白府。
穿过走廊进了偏厅便见白贺兰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一面看书,一面伸手拈了块糕点。准备送进嘴里时听见白兰声进来的动静,便顿了手上动作,抬眸看向她,一眼就看清白兰声眼里对自己的愤恨。
这让这段时间脾气也越发古怪的白贺兰也顿感怒火冲心,冷笑了一声后将手上糕点直接扔回点心盒里,眼皮子也不抬一下的自言自语,“这人可真是贱|货,不会珍惜自己身边的,却老是想着不属于自己,得不到的。”
这话让白兰声先是一愣后,随即竖了眉毛指着白贺兰厉声,“白贺兰!你说谁呢?!”
“我有说你吗?”白贺兰看向白兰声,面色冰冷,完全没有从前的婉约大气,浑身上下都有种压抑的,得不到释放的恶意。她看着白兰声勾唇一笑,显得轻蔑,“如果不是说你,兰声你又何必这么快对号入座。”
前段时间,王老爷为了让苏白笙认祖归宗,亲自上门来找过白父,将如意算盘和盘托出不说,并保证白贺兰绝对是他王家唯一认可的大儿媳妇儿。总之好话说尽就是要摁着白贺兰认了苏白笙。
白父和白大夫人就算气可也不得不忍了。
毕竟现在王白两家,可是同坐一条船上。为了未来更大的利益,可不能为这么一点小事起内讧。
看吧。是利益。而不是因为她这个女儿。
所以王白两家商量后便以“回白府好好养胎,不要让接下来的官司烦到她”为理由,让她暂回白府休养。
白贺兰不甘心,又因自己说“怀孕”的事而惶恐,就怕哪一天天阙发现了真相,真的和她离婚。各方面的压力齐齐逼来,竟让她心中越来越因愤恨而扭曲。
这才会说出这么尖酸粗俗的话来。
“你!”白兰声听了白贺兰的话,气得伸手指着她,但突然想到什么后立刻忍下怒气,估计扯了笑给白贺兰看,“大姐说得很对,人就是贱!不然……姐夫怎么出这档子事呢?”
这话果然顺利激怒白贺兰,她猛的扭头看向白兰声,尖着声吼,“你说什么!”
白兰声没见过白贺兰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疯狂又狂乱。吓得她退了一步,之后又直着脖子声厉内荏的说,“哼!我说什么你自己知道!……懒得搭理你。”
说罢赶紧转身离开,就怕再多待一会儿,说不得白贺兰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白贺兰在白兰声离开后,越想越气,直接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随即放声尖叫!
另一边,钱垒刚回到家中,管家便踉跄的跑了出来,焦急万分,“少爷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钱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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