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落下,容澈握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
“容隐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他抬手攥起她的下颌,浓黑的凤眼里晦色翻涌:“孤说的话怎么不见你记着!”
江萤被迫抬脸看向他,浓密的羽睫心虚似的轻扇了扇。
“臣妾记得。”她也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有些底气不足,便又匆促接续道:“臣妾记得殿下说,不许去找太子殿下……共寝。”
她脸颊发烫,终是没能将求欢两个字念出来。
容澈眼底戾色更浓:“你是孤的太子妃,你向容隐求欢,既是当着孤的面通奸!”
江萤被他说得面红。
她蚊蚋般轻声:“可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也是太子……”
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容澈携怒的语声打断:“江萤!”
他眼底寒彻,再不与她多说半句,反手就将她摁在榻上。
寺庙里的罗汉榻坚硬,铺在其中的锦被单薄而柔软。
江萤本能地抱着身旁的锦被不肯放:“殿下是要食言吗?”
容澈扯开她手里的锦被,语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既然孤是太子,容隐亦是太子。那容隐可做的事,孤自然也能!”
“可是太子殿下没有。”江萤双手环抱在肩上,在情急间倏然想到些什么:“誓言是相互的。若是殿下今日食言,那太子殿下答应过的事便也不用再兑现。”
她的话音方落,容澈的语声骤厉:“江萤,你竟敢威胁孤!”
江萤的羽睫轻颤。
她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过直白,但如今也来不及找补。
唯有急忙噤声,阖眼不敢看他。
可她等了稍顷,想象中的疼意并未传来。
江萤忐忑睁眼。
望见容澈仍保持着桎梏着她的姿势。
炽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带着蓬勃的怒意与欲望,将她赤露在外的肌肤烫得绯红。
江萤的耳缘红透。
在他的掌心里往后蜷身。
容澈当即反应过来,本能般将她的腰肢扣紧。
彼此的目光相对。
江萤看见他的眼底晦暗不明。
似理智与欲望正在交战。
江萤的呼吸微僵。
半点不敢妄动。
禅房里霎时间安静得只余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就当容澈握在她腰间的掌心越来越烫,就当江萤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烫熟的时候,容澈毫无征兆地松开了她。
他躺在她的身侧,隔着夜色紧凝着她。
“记在账上。”
“往后孤有的是时日来找你讨还!”
江萤得回自由,连忙扯过锦被盖住自己。
往后那是往后的事。
只要容澈今日不找她的麻烦便好。
她这般想着,便从锦被里探出手来,悄然拿起
散落的衣裳穿好。
等劫后余生的庆幸过去,被压抑好奇便又重新占了上风。
略微地迟疑后。
江萤在夜色里悄然侧过身来,往容澈的方向挪了寸许。
她语声很轻地问道:“臣妾不在东宫的那几日里。太子殿下都与殿下商量了些什么?”
容澈眉峰扬起,握住她的腰肢将她扯到怀中。
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腰,右手攥起她的下颌,凤眼里的晦色更浓:“想知道?”
江萤的脸颊红透。
她此刻近乎是紧贴在他的身上。
容澈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似要将彼此点燃。
“臣妾现在不想知道了。”江萤红着脸往后蜷身。
容澈的目光深了深,本能地握住她的手臂。
又在反应过来后烦躁地松开。
“那就赶紧去睡!”
江萤闻言迅速团进锦被,重新阖眼不再作声。
禅房里再度变得安静。
静得像是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声。
江萤起初的时候还很紧张。
担心容澈趁她睡着的时候做些什么。
可容澈始终没有动作,困意便也缓缓袭来。
江萤的羽睫低垂,终是在寺庙轻缓的更漏声里安静睡去。
她睡得安然。
躺在她身侧的容澈却始终没有半点睡意。
来白马寺是临时起意。
江萤自然也未带寝衣。
此刻仅着单薄的心衣与小衣睡在他的身旁,雪白的双肩与精致的锁骨都露在锦被外。
随着她清浅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这原本倒也能够忍受。
但她的睡相偏偏不好。
睡了没多久,便不知不觉地往他这里挨过来。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乌缎似的长发洒在他的手臂间。
又在他想要顺势将人揽进怀里的时候微微蹙眉,像是被热到般重新转过身去,抱着微凉的锦被连头也不回。
如此反复数次,容澈终是忍无可忍。
他握住她的腰肢,将还想转身的少女扯回怀中。
“江萤!”他将她的腰肢掐紧,语声沉哑地质问她:“你是故意的?”
江萤此时睡意正浓。
即便是听见他的质问,也仅是微蹙了蹙眉。
那双鸦青的羽睫轻扇了扇,但最终还是没有抬起眼帘,而是就这般倦倦睡了过去。
禅房里静得针落可闻。
容澈的指节收紧又松开。
终是在江萤的指尖轻划过胸膛的时候,忍无可忍地翻身自榻上起身。
快步走向寺庙里的浴房。
如今更深露重,结束晚课的僧人皆已歇下。
浴房里亦没有备好的温水。
容澈也并不在意。
他脱下贴身的衣物抛在竹凳
上,拎起竹桶将冰冷的井水自肩头浇下。
冷水肆意流淌的同时,他看向禅房的方向冷厉出声。
“江萤,你最好永远别醒!”
*
山庙清净,昨夜亦是难得的好眠。
江萤安然睡到辰时方朦胧醒转。
淡金色的日光里,她看见容隐站在稍远处更衣。
他此刻尚未束冠,墨发顺着双肩长垂在腰侧,锦袍的领口还未完全系好,显得胸膛与锁骨两处的轮廓清晰。
“殿下。”江萤面颊微红,自榻上坐起身来。
容隐长指微顿。
复又自然地将领口的两枚玉扣系好,回转过视线看向她。
“般般。”
江萤轻抬眼帘。
见晨曦微光透过竹窗,照在他的面上光影朦胧。
太子的容貌清绝,肤如寒玉,但此刻眼底隐有两道淡淡青影。
像是昨夜未能好眠。
“殿下昨夜没有睡好吗?”江萤略微有些不解。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昨夜里睡得很早。
且也没有做什么过于劳累的事。
太子今日应当不会这般倦怠才对。
容隐对上她的目光。
他薄唇微抬,眼底有淡淡笑意流转而过:“孤昨夜睡得很好。”
江萤愈发茫然。
而容隐也没有过多解释。
他带着她坐在窗前的竹凳上,执起木梳替她顺了顺昨夜睡乱的长发。
“若是般般不想礼佛,便在梳妆后下山吧。”
江萤轻轻应声,抬手想要接过容隐手里的木梳:“殿下交给臣妾便好。”
容隐却没有松手。
他的语声温和:“此处没有铜镜,还是孤来更为妥当。”
女子的发髻较男子的更为繁复。
江萤也担心她会将发髻梳歪,便也没再坚持:“那殿下梳个简单些的便好。”
容隐略微颔首。
他将江萤的长发挽起,梳好她往日里常梳的百合髻,便也重新束好发冠带着她从竹凳上起身。
简单地洗漱后,两人并肩走向山门。
江萤提裙步上轩车,而容隐步履微停,转身拿出银两交给守着山门的小沙弥。
他放轻语声:“替孤给观音庙添些香火。”
小沙弥双手合十,连声向他道谢:“阿弥陀佛。施主善心,菩萨必会保佑。”
容隐淡应了声。
在转首望向轩车,询问里面的江萤:“般般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水果?”
江萤坐在车内,此前并没有听见他与小沙弥的对话。
如今听到容隐问起,略想了想,便回答道:“臣妾喜欢吃樱桃。”
容隐轻轻应声。
他重新拿了张银票给小沙弥:“往后在供桌上单独添一碗樱桃。”
“若有人吃了,也不必追究。”
*
天光还未亮透时,轩车重新启程。
短暂地回到东宫后,便又载着容隐与江萤来到城西的吉祥戏班。
当江萤步下车辇,看见戏班的牌匾的时候,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今日带臣妾过来听戏吗?”江萤忐忑道:“那剩余的公文可怎么办?”
容隐眼底思绪淡淡。
他留在长安城的时候,总是有处置不完的公文。
也因此数度冷落了般般。
但如今肃亲王之事在即,他随时都会被迫离开长安城。
因此手中的公务便也暂且分给了幕僚。
无法分出的几件,也在昨日里便处置完毕。
“公文已处置完毕,般般不必担忧。”容隐执起她的手,带她迈过戏班的门槛:“若夜里还有急报送来,也会有人处置。”
江萤羽睫轻眨。
想问他这个人是不是夜里的殿下。
但是话到唇畔又不敢开口,生怕是她会错了意。
更怕被夜里的殿下回想起来的时候借题发挥,找她泄恨。
想至此,江萤便也止住语声,仅是跟着容隐到上首的雅间入座。
此刻戏曲还未开场。
按照戏班里的规矩,每日的戏码皆是价高者得。
东宫从不缺银两,因此当女使将戏本送来的时候,容隐便转递给江萤:“般般今日想听什么?”
江萤接过戏本,略微翻看后,便看见新添的那支戏曲。
“牡丹亭。”她念出名字,又问送戏本来的女使:“这折新上的戏可好听吗?”
女使眉眼微动,笑得有些微妙:“自然好听。盛行之时,几令西厢减价。”
江萤点了点头:“那便这折戏。”
她将戏本递给女使:“你替我们起价便好。”
女使应声,拿着戏本往楼下去。
很快,戏台上起价声起。
起初是二两银子,渐渐加到五两,再到十两,十五两。
眼见着快要超出往常的价位,女使连忙回到雅间前叩门。
“隔壁的贵客加到二十两了,点名要听西厢记。”女使试探着问道:“两位可还要加吗?”
容隐将银票递给她:“不必再来询问。”
女使低头见是整整百两的银票,双目顿时一亮,也连连点头道:“确是不必再问了。我这便下去让他们再加,多余的稍后还给贵客。”
她说着便掩上槅扇,满脸欢喜地往楼下去。
台上叫价声再起。
起初的时候,江萤也没有太留意。
她端着茶水小啜两口,又随意尝了尝雅阁里的糕点。
吉祥戏班主要是唱戏。
做糕点的手艺自然普通,与东宫里的更是无法比拟。
这般普通的糕点,却令她想起昨夜容澈的话来。
他说,她做的糕点难吃。
比观音庙前的供品更难以下咽。
容隐不当着她的面说是不好开口。
江萤秀眉微蹙。
她在原地踌躇稍顷,终是将眼前的糕点递给容隐:“殿下尝尝。”
容隐没有拒绝。
他用过糕点,便启唇问她:“般般喜欢这里的糕点?”
江萤摇头。
她尝试着问道:“殿下觉得这里的糕点味道如何?”
容隐思忖顷刻,选择折中的答案:“差强人意。”
江萤愈发忐忑。
好半晌方轻声问道:“那比之臣妾做得又如何?”
容隐将这碟糕点放下。
“糕点好吃与否,各人所见不同。”他的语声温润:“般般又何必与旁人比较。”
江萤的羽睫轻扇了扇。
虽然她有些吃不准。
但她总觉得,既然以容隐的性情,没有直接说她做的糕点好吃。
那多半是……确实夸不出口。
但应当也不至于到容澈说的那等难以下咽的地步。
正当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叩门声再度响起。
还是那名女使进来。
这次她双手将银票奉还,面上也有些讪讪的:“两位贵客,隔壁的雅间出到二百两,您看……”
江萤微怔。
一折戏二百两,可谓是天价。
也不知道今日是遇到了哪位富豪权贵。
“要不还是算了吧。”江萤看向容隐:“就是一折戏而已,改日再来听也是一样的。”
“西厢记你已经听过。”容隐淡垂眼帘,重新取银票给女使:“再加便是。”
女使满眼震惊。
此刻也意识到今日是撞到了真正的贵客,连忙点头应声,提裙小跑着便往楼下去了。
这次的银两加得更快。
起初隔壁的雅间还是二十两二十两的往上加。
后来被逼得急了便是五十两五十两地往上抬,像是动了气性,非要将这折戏抢下不可。
很快戏曲的价格便要逼近千两。
连江萤都听得有些不安。
若是真为了一折戏豪掷千金。
传扬出去似乎也不太好听,恐怕会有损东宫的清誉。
就当她想要叫停的时候,隔壁的雅间里却先没了动静。
而他们的槅扇再度被人叩响。
这次的叩门声更急,更凶,听着不像那名女使。
江萤秀眉微蹙,正想着是否要出声询问,便听见女使焦急的声音:“这位贵客,您,您不能强闯……”
话音未落,槅扇骤然被人撞开。
两名侍卫当先开道,而其后身着孔雀蓝锦袍的男子带着一名少女快步走进厢房,语声里满是傲慢与气怒之意:“我倒要看看,是谁敢与我竞价!”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江萤轻愣了愣,与容隐同时抬起眼
来。
“六殿下?”
她惊讶出声的同时,容铮也睁大双眼:“皇嫂?”
但在看见她身旁坐着的容隐后,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容铮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皇兄皇嫂。也不知皇兄皇嫂今日有何雅兴在此听戏,还非要与我抢一支戏曲。”
跟在他身后的姜妙衣也福身行礼,语声轻柔地为他找补:“太子与太子妃恕罪。六殿下近来身体不适,今日颇想听戏散心,因此冲撞了二位,还请二位宽宥。”
容隐神情淡漠,对他们的说辞并不在意。
只是在他们说完后,方开口问道:“这折戏的银子,你可还要往上加码?”
容铮显然是没带够银子,闻言脸色更差:“皇兄想要,容铮又怎么抢得过皇兄?”
此言一出,按理说容隐便应当收手。
但他仅是略微颔首,便将戏本交还给女使:“那便唱一折牡丹亭。请这两位贵客同赏。”
女使此刻也意识到来人的身份。
言语间更是百般小心,接过戏本后片刻不敢多留,便急忙掩好槅扇跑到楼下传戏。
顷刻间,一曲牡丹亭在台上唱响。
台上唱词婉转。
雅间里的气氛确是剑拔弩张。
容铮携姜妙衣坐在下首,表情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
姜妙衣倒是温柔带笑,频频给她递茶送点心说着好话。
但江萤想起她往日里的行径,自然也是难以热络。
她不想接话,更不想去看容铮的脸色,便就端正地坐在椅上,尽量做出认真听戏的模样。
起初的时候,倒也还能敷衍过去。
但稍顷后,随着戏曲深入。
江萤的脸颊开始变红,渐渐有些如坐针毡。
点戏之前,她怎么不知道这支戏里还有,还有——
还有这样香艳的戏份。
尤其是台下演到书生抱着杜丽娘,至牡丹亭成就了云雨之欢的时候,容铮的目光更是笔直地落来。
他出言讥讽道:“容铮当真不知,皇兄私下还喜欢听这等淫词艳曲。”
江萤的脸颊红透。
毕竟这支淫词艳曲是她点的。
虽说她事先不知。
正当她想着要如何为容隐澄清之时。
容隐清冷的语声落在耳畔:“男女情事,古来有之。”
“孤不觉有何淫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