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 伊荔心神不宁,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千万不要有事, 最好是虚惊一场。
她已经完全将跟在身后气喘吁吁的老李抛之脑后, 脚下生风地赶去段家。
老李见伊荔着急,索性也不跟她一道, 拐了个小道,抄近路回家。
段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伊荔蹬蹬蹬地跑了进去,看见苏井南正在坐在院子里的新轮椅上,手扶着轮子,前前后后地试着。
两人一见面, 均是一愣, 不约而同地往彼此身旁看去。
“扬扬呢?”
“扬扬呢?”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伊荔的心跳开始加速,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段大娘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惊讶道:“扬扬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伊荔的脑袋嗡地炸了, 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
“扬扬他是一个时辰前,独自回去的?”
“是啊, ”段大娘不觉有异,“你是不知道, 他以前常来这里玩,都是自己跑来跑去的,早就熟悉这个小村子,许是拐到哪里去玩了吧。”
苏井南蹙眉凝神, 低语道:“他当时说很想姐姐,没说要去哪里玩,应该不会到处乱跑。”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回家。”伊荔对着苏井南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显然她此刻内心是极为慌乱的。
苏井南也开始紧张起来,他当时确实也不太放心扬扬一个人回家,但是看到扬扬着急的样子,再加上段大娘一再表示,此地安全,扬扬轻车熟路,不会有事的,这种情况下,他便没有强行留住扬扬了。
可是,现在看来,真的出事了。
“闺女,你先别急。”段大娘连忙几步小跑到伊荔身旁,“许是扬扬贪玩,在小树林里玩也说不定,我们去找找,一定能找到的……”
不等段大娘说完,伊荔扭头便出了院子,往防护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苏井南转着轮椅,也跟着出去,轮椅毕竟笨重,到了门边,被门槛给拦住了。
“快,给我拐棍。”苏井南回头朝段大娘叫道。
段大娘急得团团转,被苏井南这么一喊,才跟了上来,“你这腿不能下地,用拐棍会伤的更重的,你在家,我出去帮忙找。”
“等下!”苏井南扯住段大娘的衣袖,“我先起来,你马上将轮椅搬过来。”
段大娘还未说不行,苏井南已经一手撑着门框,整个人从轮椅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陡然从膝盖间传到心头的筋骨刺痛,让他痛苦到扭曲了表情。
段大娘见他执意要出去,且又被扯着袖子,也走不了,便顺了他的意,将轮椅搬过门槛后,又扶着苏井南坐了进去。
苏井南一坐定,立即马不停蹄地转着两边的轮子,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段大娘跟在身后边跑边喊:“苏井南,你慢一点,会翻车的。”
可是,他好像压根听不见。
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扬扬不见了,伊荔去找了,我也要去找。
任凭粗糙的轮子将手磨破了皮,磨出了血,他浑然不在意。
段大娘落在了后面,她没有体力追赶,只能跟着车辙小跑着追赶,突然发现,车辙上有鲜血的痕迹,而苏井南依然地飞快转动轮子,没入防护林,视线不可及。
“扬扬——,你在哪里?”伊荔扯着嗓音在防护林里回荡。
小树林里横生的枝丫划过伊荔的脖颈,她只皱了皱眉,腿上脚上更是被刮出一道道伤。
她未曾停顿,也未曾多看一眼。比起扬扬的失踪,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苏井南的轮椅进入防护林后,便异常难走,沙子是软的,车辙容易陷进去,并且到处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总在翻车的边缘试探。
“扬扬——,伊荔——”苏井南顺着伊荔的声音的方向磕磕碰碰地寻过去。
段大娘也进了防护林,由于沙子的原因,车辙的痕迹时断时续,变得难找了许多。
段大娘也只能顺着声音慢慢靠近,顺便一路寻找着扬扬。
段明西和徒弟刚完成这边的搭棚和秋千椅,便迫不及待收拾要走。
因为伊荔的匆忙给了他极大的不安全感。
而防护林便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刚走到防护林,就听到了寻找“扬扬和伊荔的声音。”
段明西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急切的喊声让他紧张不已,循着声音往防护林深处跑去。
伊荔此时被一截裸露的枯枝绑了脚,狠狠地摔了下去。
如果只是沙子,最多便是塞了口黄沙,不会受太大的伤,可惜不是,她碰到了树干,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额头……
伊荔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差点失去知觉。
苏井南离她尚有十来米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伊荔碰到树干后,后仰躺到了地上,额头的伤口立即渗出了血液,鲜血在脸上划出两条线。
“伊荔!”
苏井南的轮椅被树枝卡住,已经无法再前进,他着急到直接起身,却又站不稳,直接往前扑倒在地,拖着不堪重负的两条腿匍匐着朝着伊荔爬了过去。
爬到了伊荔面前,自己翻身坐起后,费力地把伊荔的上半身抱了起来。
让她的整个上身都在自己的怀里,伊荔已是满脸的血迹,苏井南颤着手擦着她脸上的血珠,连呼喊的声音都变了声调……
他的心里很慌很慌,曾经,他的至亲在他眼前撞柱身亡,虽然那时的他尚年幼,但那一幕在他心里,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现在看到伊荔又撞上了树干,就像历史重演一般,在他的心口狠狠落下一拳。
尤其是额头上的豁口,好似在吞噬着生命,让他感到窒息。
伊荔的眉头皱成一团,她很想就此睡过去,可能睡一觉,便是梦一场,醒来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但是她又强迫自己不能昏睡,这不是梦,扬扬还没找到,她不能逃避,她必须振作起来面对,继续寻找扬扬。
因此,虽然听到了苏井南的呼喊,但是脑袋嗡嗡地响,她此刻没办法回应他,心里却想着,怕是要脑震荡了。
为了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伊荔伸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地晃着。
“伊荔,伊荔,你怎么了,你别这样!”苏井南哀求着,抓住伊荔的其中一只手,不让她抱自己的脑袋。
伊荔无奈,只好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压太阳穴,以此来告诉苏井南,她只是想清醒一点。
苏井南立即会意,帮她揉着。力道非常的合适,不轻不重,伊荔终于渐渐缓解了头晕症状,睁开了眼睛。
苏井南简直要喜极而泣,揉着伊荔的手蓦地收紧,好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没事了吧,好了吧,好了就好……”
可是,睁眼看到眼前的苏井南,伊荔脑海里浮现了罪魁祸首四个字。
她此刻还没有力气起来,只能别过眼,“你知道扬扬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吗?”
“知道。”苏井南的声音低低的,像极了认错的样子。
“可是,他丢了……呜呜……”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扬扬也不会单独去段家,如果他能看着点扬扬,不让他一个人回家,也不会发生失踪不见的事情。
伊荔挣扎着想挣脱苏井南,苏井南以为她生气不想理他,抱得愈发的紧了。
哑着声音道:“伊荔,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好扬扬。……”
“当然是你不对了,”伊荔放弃了挣扎,眼里蓄满了泪水,“在这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跟我有任何的关系。”
“我懂,我懂你的心情……”在这里,我也只有你们。
“呵,”伊荔惨然笑道,“你怎么会懂,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扬扬于我的意义。”
好像从她穿来的那一刻,便是从照顾扬扬开始,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也许是意识深处的使命感,扬扬已经成了她必须要保护的最重要的人,甚至胜过自己。
现在,她要保护的人,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不见了。她甚至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因为扬扬,她不知道她来这个时空,到底还有何意义。
她都不敢去想扬扬会经历什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被人打,会不会被砍断手脚,割掉舌头,做成人彘,扔在街上乞讨……
那他该有多痛,该有多绝望啊……
伊荔越想越可怕,泪珠断线似地从眼角滚落下来,和脸上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伊荔,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你不要哭了……”苏井南手足无措地看着伊荔的眼泪决堤,拽着自己的袖子,不停地擦,又不停地冒出来……
“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们,不让你们受到一点点伤害和委屈,再也不会离开你们半步,天天守着你们……”
小树林里一阵骚动,段明西刚好找到了这里,听到苏井南的话,停下了脚步,也停下了扒开树林的手。
原来,从来就没有先来和后到。
段明西也曾自负过,在初见伊荔时,便惊为天人,虽然他是村花们追逐的对象,但是在伊荔这里,他感到了自卑。
这种自卑,又让他明白,自己为何对其他女子毫无心思。原来他所想要的,是一种仰望的爱,是高于他,又凌驾于他的绝对优秀。
他为伊荔着迷,甚至认为,在这个旮沓村子里,没有比他更优秀,更适合伊荔的人。
只要伊荔在这里生活,只要她要婚嫁,最后定然会选择他,因为除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即便伊荔现在不喜欢他,对他没感觉,但是只要还需要他,总有一天,他们就会走到一起的。
他可以等,多久都没关系,他一直很乐观,即便伊荔曾不停地拒绝他的靠近。
可是,他没想到,一个不知何处闯入的外人,打破了他和伊荔之间的平衡。
而且这个人还是如此的不起眼,不仅伤重,甚至还有难看丑陋的疤痕。
他的自负,在苏井南面前被击到粉碎。
透过树叶的缝隙,段明西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苏井南,抱着伊荔。
而伊荔正带血含泪地控诉着,一拳一拳捶在苏井南身上……
他小心呵护,连手都不敢碰的人,现在在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而他,却只能做壁上观。
段明西默然,他看不到伊荔的正脸,也看不到她脸上的伤,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和伊荔捶打的动作,甚至连哭泣,都变成了男女间的传情达意。
段明西收住了要跨出去的脚步,默然转身,扶起了轮椅……
轮椅经过这一轮摧残,有的零件掉了,有的连接处散了架。
段明西放下愁绪,立即投入到他的本职中,转身正要找工具箱,却发现面前赫然站着段大娘……
母子四目相对,良久无语……
“我,我修一下,还要用……”段明西苦笑道。
“嗯。”段大娘轻轻应了声,依然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也不动。
“对了,怎么没见到扬扬?”鼓捣到一半的段明西,终于想起了关键问题,疑惑地问段大娘。
……
伊荔哭得不能自已,手都捶疼了。在听到苏井南的道歉时,更加痛心,忍不住控诉道:“为什么你不等我来接,为什么你会那么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他才那么小,才三岁多啊,……”
苏井南的眼眶红了,是啊,为什么呢。
“他那么善良,看不到这个世界的黑暗,就算是坏人,他也会迎上去,他只要有两颗红蛋就能骗走……”
苏井南无言以对,痛失亲人的伤,他何尝不知。此时此刻,他除了抱紧伊荔,给她温暖外,还喃喃着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伊荔别怕,我一定会找到扬扬的……”
等下,两颗红蛋?伊荔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止住了哭泣,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好似从无边的黑暗中,寻找到了一线希望。
眼泪也渐渐地止住……
回想起昨晚上睡觉时,她便觉得不踏实,好似有人在窥视,现在想来,有人是特意算好了时间,就等扬扬落单时,把他掳走。
她甚至想到,在这个地方,对扬扬执念最深的,当属卢大娘了。
虽然那日她装神弄鬼吓唬走了卢大娘,也只是权宜之计,并不奢望能让她断了这个心思。
而她的本意也不是吓她,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
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卢大娘自那之后派人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等到时机到了,便动手。
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扬扬真的被卢大娘拐走了,以卢大娘对扬扬的喜爱,必定不会有生命之忧,甚至还有可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想到这,伊荔心里豁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扬扬,而不是在这里哭天喊地。
伊荔霍地从苏井南身上爬起来,深呼吸了口气,拍了拍手和屁股上的沙子,然后伸手要扶苏井南。
“我想到了一些线索,要去镇上找找,你回段大娘那儿,不用跟着我了。”
苏井南听到伊荔这么说,激动不已:“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伊荔看了看他的腿,冷冷道:“你能起来吗?能走吗?能跑吗?”
“你先帮我找下轮椅……”
苏井南困难地挪了下屁股,他的膝盖疼,大腿疼,怎么肩膀胸口也那么疼。
“轮椅修好了。”
说轮椅,轮椅就到。段明西扒开树枝,推着轮椅过来,段大娘心事重重地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你受伤了!”段明西突然看到伊荔额头上的伤,抢上两步,双手抱住了伊荔的肩膀,脸上的皮肤都快要皱成了一团。
“我没事了。”伊荔虽然还是觉得脑袋有一点点晕,但是看起来确实像是没事了。
而脸上纵横交错的血迹斑斑,不少是因为苏井南用手胡乱擦的,看起来惨不忍睹。
段大娘也立即上前,推开了段明西,将伊荔的身子转向自己,细细看了她的额头,那破损的伤口并不大,但是为防破伤风,也必须要进行治疗。
“天也黑了,先回家大娘给你包扎一下再找吧,这伤口不小,万一得了破伤风,那以后扬扬可怎么办呢?”
伊荔伸手摸了摸额头,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
她被段大娘这么一说,还真是怕得破伤风,在古代,这种病可是要人命的,大意不得。
伊荔想着,既然有了目标,一时半会也急不得,况且此时天色已暗,不如听段大娘的,先处理自己的伤口,然后再去镇上。
“你们是不是要先扶我起来?”苏井南一直坐在地上,等他们终于聊完了,才插了个嘴。
段大娘立即转身去扶,毕竟这也是她的病人,她有责任照顾。
但却被段明西一伸手给拦住了。
段明西上前两步,低头弯腰去扶苏井南,苏井南自然地伸出手臂……
下一刻,苏井南便发现天地倒转了方向。
“你!放我下来!”
段明西居然不是扶他起来,而是直接伸手过腰,轻轻松松将他拦腰扛了起来,还没等苏井南扑腾完,便已经扔进轮椅坐好了。
苏井南龇牙咧嘴地看着段明西,段明西却跟没事人一样,转身到了轮椅背后,推着轮椅走了,还尽走坑坑哇哇的地方。
丫的,跟你有仇吗!
有仇!
段明西推着苏井南,一路无话地走在前头。
段大娘挽着伊荔,跟在后面,出了防护林,回到段家。
“段大娘,你可认识蔡老爷家的卢大娘?”伊荔趁着段大娘上药的功夫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这里没有人不认识她。”段大娘手上不停,语气淡淡。
“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大善人。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穷人,很得人心。”
段大娘说这话时,语气淡淡,不带感情,伊荔觉得这不是段大娘真心的评价,因此并不说话,等着段大娘继续说。
“也是个可怜人,”段大娘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蔡老爷是个生性风流的人,家里的小妾几十个,你说她可怜不可怜?”
伊荔并不回答段大娘的话,而是问道:“在段大娘眼里,她是个怎样的人?”
段大娘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后知后觉道:“你问她做什么,跟她有过节?”
“她很喜欢扬扬。”
“你怀疑她?”段大娘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又摇头道:“她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因此对这乡镇上的小男孩都格外偏爱,扬扬那样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她喜欢是正常的。”
听了段大娘的话,伊荔倒是有些犹豫了:“那她可曾想过收养一个孩子,或者过继一个?”
“对,扬扬!”段大娘有些激动道,“最近有听说她有意收养你们姐弟,但是后来你们不同意,便作罢。”
伊荔很想告诉段大娘,她没有作罢,但是想了想,事情还尚未有定论,还是先别说了吧,等天亮了,去镇上找一趟再说。
伊荔的头上上了药后,并没有进行包扎,她不同意,她觉得如果围上那一圈白色的布,像个奔丧的,太不吉利。
伊荔起身便要出去,段大娘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不无担忧道:“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扬扬要在哪里过夜,我们先去挨家挨户地找一找,许是扬扬迷路了,或是玩的忘了回家也说不定。找到了最好,若是找不到,天一亮,便去镇上报官。”
报官?
伊荔来这里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她从未想过还可以报官,甚至听起来像是报警一样。
如果真的是卢大娘掳走了扬扬,她一定让这个大善人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但卢大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况且此刻无凭无据的,也不能凭空去敲门要人。蔡老爷是最要面子的人,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传了出去,那也是被人笑掉大牙的。等下别搞得连别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反而误了正事。
伊荔想着,明日一早刚好约了老李,如果有他的帮忙,或许会顺利些。
在这之前,她也不能坐等,还是要去村里先找一找。
伊荔开门的时候,苏井南和明西一人一边就等在了门口,像两尊门神,不过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我陪你。”苏井南率先开口,伊荔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你别闹了,我现在没空。”
“我对这里熟悉,我陪你吧。”段明西也开口了。
伊荔略一思索,倒是个好主意,比她一个人瞎摸乱撞地好多了。
段大娘迎了上来,“我也去。”
伊荔摇了摇头:“大娘在家好好休息吧,村子也不大,段大哥陪我去就行了。”
苏井南和段大娘不肯在家,执意也要出去找,最后分头行动,去村里找。
夜里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是点油灯,油灯的亮光微弱,甚至比不上蜡烛,再加上是月初,月亮也不知所踪。
又是盛夏的夜晚,许多村民都端了小板凳,在自家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聊着,一边打蚊子。
段明西陪着伊荔,段大娘自己一路,苏井南自己一路,三人分工,在村子里转了个遍,也问了个遍,愣是没有人知道。
最后,连村子里的垃圾堆都翻了过去,毫无所获。
这下村民们沸腾了,所有人都知道扬扬丢了。
有热心的村民表示,夏天到了,村里来了些生面孔的人,大部分是来游玩的,还有少部分是来采买渔获的。因此,他们离开的时候,经常大包小袋地装走,要是装个孩子,没有特意查的话,很难发现。
伊荔听到这个消息,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苏井南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留下了不明记号。
记号反馈比他想象的还要快,未到黎明时分,便有人悄悄潜入了苏井南的房间。
“公子,我们终于找到了您了。”来人不过是普通村民打扮,连肤色也和这里的村民一样,晒得黝黑。
苏井南坐在轮椅上,刚好背对着窗户,那人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虽然他坚信苏井南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可是此刻真真切切看到了人在面前,七尺男儿几乎要喜极而泣。
本来多年的暗卫生涯,已经将他的情感埋得极深,即便内心百味杂陈,面上也是波澜无惊。
此刻,却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可见他的内心震动。
他叫岑天,是一直跟随苏井南的暗卫,几乎是看着他长大,可是他又从来不曾出现过。
除了苏井南和他的娘亲,没有第三个外人知道岑天的存在。
事有凑巧,如果不是那日刚好苏井南调他去祭拜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出现落单,被人所害之事。
岑天回去后,为时已晚,苏井南已经不知所踪。
此后便循着各种线索,四处打听寻找苏井南的下落,一路打听到了这个南方的蛮夷之地。
线索断在了这里。
他的直觉便是公子不会死,公子那样的人,他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丢掉的,不管是多大的危险。
抱着一线希望,开始在一个又一个的渔村寻找,所到之处皆留下了只有他们才明白的记号。
“来了多少人?”苏井南的声音清冷,眼眸低垂,不见有太多情绪。
岑天立即双膝下跪,拱手道:“请公子恕罪,如果公子不在了,我等更没有存在的意义。属下擅自做主,飞天峰弟子全部下山,有一半留守京城打探消息,一半跟属下过来寻找公子。现在找到了公子,岑天愿意以死谢罪。”
苏井南自从母亲手中接手飞天峰后,便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允许,弟子们不准出山,违令者斩杀不怠。
“死之前先帮我办件事,”苏井南的声音冷冷,不见得有什么感情,“今晚发生的事情知道了吧。”
“公子是指那个失踪的孩子?”今晚村子里的动静那么大,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要说他们不知道,那真的是该死了。
说到扬扬,苏井南才回了点温度,调转了轮椅的方向,面对着岑天:“可有线索?”
飞天峰的规矩是,不下山,不插手,不干预。
苏井南心里也明白,没有他的命令,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多管闲事,这是江湖规矩,也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法。
“他对我很重要,立即去调查,尽快解救,不得有损伤。”
“是!”苏井南说得严肃,岑天也异常慎重,“公子,您的腿?”岑天这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轮椅。
再看苏井南的脸,脸上依然戴着面罩,岑天心里清楚,不再多说。
立即从衣袖中掏出来一小袋东西,递给苏井南:“这是属下最近偶然得到的神药,能祛疤生肌,一直藏在身上,现在终于可以交给公子了。”
其实,是岑天跟人生死搏斗,抢来的。
苏井南脸上的疤,是他的心结,他一直在四处寻找良药。
“放着吧。”苏井南却不以为意,他觉得自己戴着面罩,甚好,还可以时时提醒自己,曾经受过的侮辱。
岑天将小布袋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转身告辞。
“还有,你亲自保护伊荔,不准有任何闪失。”
“……是!”
岑天离开后,苏井南看着桌上的小布袋发呆许久。
早在前日他离开小木屋到段大娘家时,便已经发现了些端倪,像是岑天留下的记号。
但是,已经决意重活一世,跟过去做个了断的苏井南,并不打算让他们找到自己。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而他又因为身体的愿意,无法陪同伊荔寻找,甚至还会给伊荔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谓天意难测,只要还活在这世上,这人和事总有他放不下手的时候。
而一旦将这一切撕开一个口,便会沿着这个口慢慢地将一切都暴露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苏井南何尝不知,他以命换来的安宁,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只是,他现在不后悔,但是将来,那便交给将来吧。
一晚上的一无所获,虽然抱的希望渺茫,也让伊荔身心俱疲,天色还未亮,便马不停蹄地往镇上跑。
扬扬失踪这件事,成了全村人的谈资,甚至被编成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说可能是被陌生人给带走了;有的说是被山里下来的豺狼给刁走了;更有的说,也许是独自跑到海边玩,溺水了……毕竟,在这个海边城市,每年都会有几个孩子因为贪玩而溺水的事故。
总之林林总总,消息越来越离谱,特别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编越邪乎,就连凭空消失都能说得出来,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
人没找到之前,各种各样的版本便流传了开来,不过一夜功夫,就通过贩夫走卒,传到了老李的耳朵里。
也是因为他住在镇上,如果是在村里,昨晚便要知晓了。
老李一早就来到‘新鲜人家’饭馆门前的小广场上,这里向来也是消息汇聚发散的地方,因此,他便听到了好几个版本。
他素来喜爱孩子,便听到有孩子不见,便多了个心眼,想起昨日伊荔匆匆忙忙接孩子的脚步,心里有些不放心。
稍加打听,便听到了好几个版本的扬扬失踪案。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已经到了和伊荔约好的碰面时间。
果然,不消多时,便看到伊荔匆忙的脚步,几乎是小跑地靠近。而陪着伊荔的,是段明西。
昨日看着自信风采的伊荔,此刻却是满面倦容,苍白无血色,显然是一夜未睡。
老李立即迎了上去:“闺女,是真的?”
伊荔的眼眶红红,此刻看到老李,便更红了。
“李伯伯,我把扬扬弄丢了……”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
自责心酸,个中滋味,闻者伤心,见者动容。
“别怕,别怕,告诉伯伯,到底是怎么丢的?”老李一边安慰,一边着急不已。
伊荔呜咽着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段明西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下。
等段明西说完,伊荔终于缓了过来。
“李伯伯,我倒是有个怀疑的对象,但是不宜明说,需要您的帮助。”
老李一听,立即支起耳朵来:“尽管说,伯伯肯定会尽力。”
伊荔便将自己对卢大娘的怀疑说了一遍,但是没有证据,因此,她需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进入蔡府。
老李略一沉吟,便点头道:“这好办,蔡老爷素来尊重我,我带人去拜访他,他是求之不得,只是,如何打探,还需细细想个理由。”
这时,一直跟在伊荔身后不说话的段明西突然说道:“如今,扬扬丢失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寻别的理由更加不妥,不如,就以蔡老爷门店遍布各地,烦请他们帮忙张贴寻找为由,如此,蔡老爷定然不会有所怀疑。”
“甚好。”李伯伯赞赏地看了段明西一眼,三人一合计,就这么去了蔡府。
要说这蔡老爷虽然是个大财主,但是他对老李的尊重也是真的,毕竟,老李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他的许多生意也是要靠老李的。
所以对老李的登门拜访,自然是无比的欢迎和热情。
三人来的早,门房一看是老李,一边客气地请他们进去,一边忙派人去通知老爷。
“那我们先在园子里转转。”老李挥手招来一个下人,“我这许久没来,你带我们逛逛园子,看看有哪些新鲜玩意儿。”
下人连连应是,便一路一景地介绍起来。
话说老李这样要求是非常合理的。
因为蔡老爷的这座庄子是这远近闻名的大宅,园子请了京城的工匠设计的,各种假山流水,庭院回廊,四季鲜花蔬果,移步换景,非常别致生动。
因此成了许多人慕名的私家花园。
凡是来蔡家做客的人,大多都是冲着他的园子来的。
寻一处花厅,一壶茶,两壶酒,便能消磨一日的时光。
当然,老李他们打着逛园子的名义,留心的却是蛛丝马迹。
蔡老爷尚在某个不知第几任的小妾房中呼呼大睡,一听到是老李来了,立时睡意全无。
招来一众丫鬟婆子,精心打扮,大约一刻钟后,便神采奕奕地坐在花厅里,烧水泡茶,静待贵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