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四煮茶
步绛玄神情极淡,漆黑的眼眸里掠过雪光,眼神幽凉。他就这般站着,没有说任何话,却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周身溢散开。
北苍望羲见他如?此,顿觉无趣,把墨镜推到头上去,“啧”了声:“你没有觉得我看起来很帅?行吧,男人看男人,总是看不顺眼的。”说着转头,看向闻灯,问:“对吧,兄弟?”
闻灯:“……”
你自己都这样说了还来问?鬼知道这鬼老天为什么要安排他在这种时候和北苍望羲相遇。闻灯抬头望了眼天,不打?算再继续瞎走了,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步绛玄瞥了北苍望羲一眼,握紧手中长剑,提步走在闻灯后方。他们仍旧隔着丈许远的距离,雪落在积满雪的荒原上,被人一步一步踩过,但显不出痕迹。
北苍望羲站在原处,盯着这两人的背影看了一阵,心道:这姓步的怎么看起来跟个跟班似的?
他抬脚跟上。
雪一刻更比前一刻大,砸在脸上,就跟扇巴掌似的,打?得人生疼。于闲伫立在这样的狂雪中,值守第一轮班。
于闲远远瞧见了闻灯,他身上白衣在风里翩飞跌转,仿若素白的鸟翼。在闻灯后方,是绛衣玄剑、表情冰冷的步绛玄,而更后面一些,缀着个蓝眼睛的北苍望羲。
他们三人走成了一条直线,若非于闲站得高,还真不一定能看见后头的人。
奇了怪了奇了怪了,北苍望羲怎么也凑一块儿来了?于闲在心中说着,转头压低声音呼喊徒无遥。
远处的人转瞬即近。
闻灯回来后,不着痕迹扫了一圈众人,发现先前杵过的石头被于闲杵上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到稍高一些的地方,理理衣摆坐下?。
明镜台众弟子没在帐篷里休息,由八字胡教习领头,在雪地上围坐成一圈,掌心贴着掌心,互相传递灵力。
光华在他们身上流转,力量很是柔和,闻灯看了看,没看出太多?门道。
“这是明镜台的疗伤阵法。”步绛玄站到闻灯斜前方,开口说道。
他挡住了闻灯的部分视线,让闻灯无法将阵法中的人看全。不过闻灯本就无心看人,只是有些
好奇而已,听见了想知道的答案,慢慢垂低了眼眸。
走在他们之后的北苍望羲毫不见外地来到这个临时休息处。他把墨镜戴上了,站在熬药的地方,抬头四下?一看,奇道:“咦?你们白玉京和明镜台什么时候如?此友好了?”
他说话的对象是徒无遥。
数月前的秋会武试上,徒无遥被这人打折了一条手臂,虽说到底是她技不如?人,但看见北苍望羲,总归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她没理这话,眼睛紧紧看着药炉底下?的火,眨也不眨、目不转睛。
“说来也是,之前的梅会你们也曾一起。”北苍望羲自己把话说了下?去,继而又了新的疑惑,“他们遇上了什么?看起来跟快全军覆没似的。”
明镜台弟子们身上或多?或少都被纱布缠了几圈,尤其是程复惊,胸膛、左肩和左臂都包上了。领队的教?习亦是带着伤,气?色看起来并不是太好。
“赤乌。”徒无遥给了他两个字。
北苍望羲神情变了变:“竟是神心空明境巅峰!”
“你来这里做什么?”于闲从石头上跳下,走来北苍望羲身侧,“你眼睛上的又是什么?”
“用来遮挡眼睛的东西。”北苍望羲简单答道,继而一笑,说:“我知道你们和小闻关系挺好。”
此言一出,于闲登时变得警惕,暗地里看了步绛玄一眼,不着痕迹上前一步,挡在这人身前,道:“你想打听闻师妹?”
而徒无遥来了兴趣,抬起头:“哟……”
北苍望羲带着笑,抬起手在空中一番比划,边说:“所以你们有没有带你们闻师妹喜欢的一种名为血旺的食物呢?”
他脸上的笑容很真诚,但徒无遥听见这个,脸上的兴致立刻没了。
徒无遥低头继续看火,她身旁的女孩子疑惑出声:“血旺?”
于闲悄悄松了一口气,解释说道:“就是血豆腐。”
那女孩儿一听,脸色变了,惊得无以复加:“血、血做的豆腐?闻师妹居然喜欢?”
“听着是挺瘆人的,但吃起来口感相当好。不过这种食物就她家厨娘会做,等回了白玉京,咱们一块儿去……”于闲笑起来,安抚这位师妹。
徒无遥恢复了先前那张臭脸,对北苍望羲
蹦出俩字:“没有。”
“遗憾。”北苍望羲摇头。
药炉被徒无遥贴上了符纸,能极大地缩短熬药的时间。这会儿火候已够,她灭了火,但没立刻将药从炉子里倒出来。
她将步绛玄请到了药炉前,让他看看这药可够治明镜台所有人的伤,是否需要再熬一剂别的作为补充。
明镜台众人停止了以阵法疗伤,纷纷将外裳穿上。程复惊换上一件白衣,再于外面罩了件披风。他面色好了许多,可眉宇间依然病气?缭绕,伤口似乎仍在痛,动作时小心谨慎。
程复惊行至步绛玄面前,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又冲熬药的徒无遥等人道谢。他模样清俊斯文,眼中含笑,言辞温润,看得徒无遥身旁的那个女孩脸一红。
道完谢,他未曾在此过多?停留,转身朝着稍远处的缓坡走去,走向闻灯。
闻灯顶着一张英俊淡漠的脸,眼是丹凤眼,薄唇轻抿,唇角的弧度甚是冷冽。
程复惊向他执礼:“多?谢闻兄。”
“不必道谢,我并未帮上你们什么。”闻灯道。他说的是实话,赤乌是步绛玄杀的,他做的事情,不过是拿了几株灵植出来、喂程复惊吃了几颗药丸而已——那药还是步绛玄在白玉京时炼的。
程复惊笑着摇头,又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闻灯自然道“可”。
程复惊坐到了闻灯对面。
这人很有在此处长坐一段时间的倾向,闻灯抬起眼来,认真地说:“你不应在外面吹风。”
“帐篷内亦不如?何暖和,不如?在外面醒神。”程复惊道,往两人中间落了一个炭盆,在自己面前摆放一张几案,并拍出几道符纸,将寒风冷雪驱散。
他往炭火上放了一个铜壶。
这情形和昨晚在帐篷中何其相似,闻灯一眼看出他是要煮茶。
这个时代的人很喜欢煮茶喝茶,步绛玄如?此,闻清云如?此,北间余、东和如?此,闻灯面前的程复惊亦是如此。
比起茶,闻灯更喜欢喝奶茶。他并非没试过将奶兑入茶中,亦添加了蜂蜜,但味道总是茶了些。他又不爱白水的味道,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喝喝茶。
“闻兄可有想喝的茶?”程复惊问。
“都好。”闻灯对
此没有要求。
“那我泡一壶不知春吧。”程复惊略加思忖,取出茶罐,轻笑说道,“这冻原之上,终日风雪,终日不知春。”
程复惊原本有一把清澈的嗓音,眼下带了几分哑意,却别有一番味道,甚是悦耳。却让闻灯想起了步绛玄。当步绛玄用这样低低的、带着沙哑的声音和他说话,他总觉得自己耳朵尖烧了起来。
光是想想就有点儿发烫,闻灯赶紧眨了下?眼,把脑子里的声音丢开。
说时迟那时快,倏见一碗汤药落到程复惊身前几案上,将他抬头看向闻灯的举动打断。
紧跟着,一道绛色身影掠向缓坡。步绛玄单手提剑,足尖一点,点向雪面,坐到炭盆的东侧,斜对闻灯左手的位置。他的影子亦落在雪上,幽幽的一团,和其他人一样,显得模糊。
程复惊先是一怔:“多?谢步兄送药。”尔后道:“步兄也渴了?”
步绛玄敛眸不言,垂落的目光看定闻灯被绷带裹得一丝不露的左手,在他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指根,分别有一道凸起。
程复惊端碗喝药,方饮一口,眼眸睁大,甚是震惊:“这药……”
这药蕴含的灵气甚浓,但他没能将话说完,因为北苍望羲也来了。这人“啧”了声,对程复惊道:“你命大,定有后福。”他已从众人闲谈中推测出事情起末,甚是感慨。
“多?谢吉言。”程复惊道。
北苍望羲细细打?量他一番,问:“如?此说来,你是不是也要破境了?”
程复惊笑了笑:“现在并非好时候。”
这话让闻灯感到吃惊,不由掀眸看了程复惊一眼。程复惊察觉到,亦对他温和一笑。
雪只能落到符纸外面,寒风被无形的力量挡回,这四人之间、炭盆之上,铜壶里发出了点儿声响,是水在逐渐升温。程复惊将药一饮而尽,把药碗放至一旁,在几案上摆出四个茶碗,以待水沸。
步绛玄抬起眼皮,他看的并非闻灯或程复惊,而是将视线落到了北苍望羲身上。
“我说步绛玄,虽然你我关系不好,却也不至于这般……抵制我。”北苍望羲鼻梁上架着墨镜,他透过镜片对上步绛玄的视线,眼珠子转了转,从对面人的这一瞥中品出
了点儿味道,寻思片刻,寻思出“抵制”这个词。
但他半点不在乎,将衣袖一甩,自顾自坐下?,坐在步绛玄的对面,说:“我就不能来?我也渴了,想喝茶,我还和这位兄弟一见投缘。兄台如何称呼?”
最后一句,北苍望羲转头看向闻灯,弯唇笑道。
“闻灯。”被看的人绷着张脸吐出这两个字。
北苍望羲一听,乐了,看回步绛玄:“你看,他也姓闻,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四个人,可以打麻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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